第7章 我以为你有多正经呢
这个季节其实挺适合山道飙车的，夜风萧瑟，但又不至于很冷，北方的秋天干燥舒爽，车轮驰过扬起零星落叶，颇有苍凉肃杀、烈酒对歌的感觉，是一种很大气的浪漫。
在邰山赛车基地看到言祺时，司银突然觉得有一点心跳加快，言祺穿了一件牛仔外套，工装裤和骑士靴，配上那张精致疏离的脸，跟周围的环境融合的像电影镜头，在司银眼里每一帧都是特写，他看不见别人。
他看着言祺走过来，他的眼睛也看向自己，越来越近，司银猛地回神：“祺哥，好久不见啊。”
他在心里扇自己的嘴，这该死的老套的招呼语，太不符合阳光美少年的人设了。
“哟，你们俩穿衣风格倒是挺搭啊，提前商量了？”盛开从旁边伸过来一张表情丰富的大脸，吓了司银一跳。
“没，我跟他心有灵犀。”司银恢复了状态，冲盛开挑了挑眉。他今天也穿了夹克跟工装裤，像漫画里的热血酷男孩。
言祺本来不想来的，他不是刻意躲司银，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交往过密，或者说他其实也挺怕证实那个多心的猜想。
盛开收到林焕的消息很亢奋，赛车是小事，妹子是天大的事，像个苍蝇化身的八婆，在他的嘴里，他们盛家的香火旺不旺都要看他们寝室的这几个人了，连陈文语都被提溜来了。
言祺也没扫兴，毕竟多半儿还是冲着自己来的，司银也算是朋友，出去一起玩太正常不过了。
司银他们常来，跟这里的老板也很熟，来这儿的基本都是来玩儿开心的，专业赛车的也有，但是很少。
这次来的人里只有司银的朋友叶自清是有赛车执照的，所以这次跟平时一样都租了普通车。
这里难度系数挺低的，安全保障也很到位，但毕竟有一定的风险。大家一致决定，刚开始玩就由对地形熟的人来开。
林焕自然是带她的小女友，盛开跃跃欲试：“我自己开吧，不然咱人手也分配不开。只是，”他笑了笑，“有人敢坐我的车吗？”
“我跟你吧。”小女友带来的其中一个女孩举了举手，对盛开大大方方地露了个笑，“你好，我是小果。”
姑娘身材纤瘦，长得很清秀，笑起来很甜，盛开开心的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走到小果旁边：“我是盛开。”
叶自清则跟站在他旁边的光光说：“你跟我吧？怎么样？”光光歪头看看他，笑了一下：“可以啊。荣幸之至。”
言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本来想跟盛开或者光光一个车的，陈文语是肯定不会开的。眼下这个情况明显是他想的太早了。
司银无视林焕的挤眉弄眼，打断了言祺：“我带祺哥吧，剩下大家自便吧。”又跟盛开说：“盛哥跟在中间吧，不会开很快的，注意安全。”
司银剩下的几个朋友分别带了陈文语和妹子。
言祺坐在副驾，系安全带时司银问他：“紧张吗？”
言祺隔着昏暗的光看着司银的侧脸，“你敢开我就敢坐。”
司银没说话，车厢逼仄狭小的空间将感官放大，他听到言祺低沉的声音，闻到言祺身上清冽的味道。
还好夜色掩盖了他微红的耳朵，满面莫名其妙的燥热无处发散，前面叶自清一脚油门轰了出去，司银紧接着跟上他的车。
一圈，两圈……言祺起初还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影和山体，后来开始看着司银的脸。
前面的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叶自清和光源停在半山的空地上，两个人坐在车顶，光源带了吉他，叶自清点了一支烟，微风带着他呼出的烟雾缭绕到光源拨动琴弦的手指，他们看天上的星星。
和着树叶的沙沙声，光源低低地唱“我只能给你一间小小的阁楼，一扇朝北的窗，让你望见星斗。”
叶自清深吸了一口烟，偏头吐出烟雾，然后将烟捻灭，转身抬起手猛地扣住光源的后颈把他拉向自己，吻了上去。
大家基本都停下来休息，等着轮换人开。跑道上只剩言祺他们一辆车还在飞驰。
司银没有问言祺要不要休息，加速往前开，言祺在速度带来的放肆恣意里看着司银的脸，那张漂亮的脸上此刻交织着专注与不羁，他这时候像个嚣张得很认真的疯子，让人身不由己地沉沦，跟这速度带来的放纵一起，给他平静无趣的内心注入了一股活水。
只是这滩活水现在搅得他心慌。他感受到一种心里从未出现过的躁动，这种感觉让他不安，尤其是当他发现这种躁动来自于司银的时候。
他把窗户降下来一条缝，风灌进来发出呼呼的声音，落叶被卷起时的破碎声被轰鸣声盖过，可言祺知道它们在车轮轧过的瞬间粉身碎骨。
可能是被司银这张脸吸引的，笑弯的眼睛明亮清澈，梨涡活泼生动，夹着烟坐在声色犬马的环境里又有一点痞劲儿，眼前飞驰而过的是被速度扭曲变形的幻影，唯有他刚刚看过的司银的侧脸是清晰的。
他不敢转头，因为司银就坐在他旁边，他无处可逃。言祺闭上眼睛猛吸了一口气，被风和扬尘呛了一口，剧烈的咳嗽起来，要把这些心惊惶恐从五脏六腑都咳出去。
他升起窗户，看着玻璃，仿佛上面有谁的倒影。
司银寻了一处空地停下，递给他一瓶水。言祺漱漱嘴然后喝了几口，他喝水的时候司银抬起手，拍着他的脊背给他顺了顺，直顺的言祺浑身不自在。
他把瓶盖拧上，说：“好了。”
司银收回了手，两个人坐在空地上。
这么看山里的色彩比城市浓烈，天色暗的深沉，夜风吹散了云，把星星都暴露在夜幕里，不多，但很美。
“这里怎么样？”司银拿着水瓶一下一下地磕着自己的鞋头，在车灯昏暗下看着言祺的侧脸，没等言祺回答，他抬头看向天空，仿佛自言自语：“我们几个经常来，一般都是晚上。我爷爷去世的那年，我偶尔会一个人来。”
言祺呼吸停顿了一下，缓缓地转头看向司银手里的水瓶。
司银知道他在听，“小时候父母忙着做生意，我从小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奶奶很早就去世了，三年前我爷爷去世，我从来没想过那天，直到白布把他完整地蒙上，我回忆起整个童年都是灰色了，夏天铺在地上的凉席，背着我的脊背，载着我的自行车，停留过的棉花糖摊子，全都灰了。”
司银从兜里掏出来烟盒，递到言祺面前：“你要吗？”
言祺犹豫了一下，“要。”
司银打着火凑过去给言祺点上，又点燃自己的，吸了一口，吐出烟雾：“我父母很少管我，对我没有过什么要求，也就是高考完报志愿才提过想让我以后接家里的珠宝公司。我爷爷就是靠手艺与热爱的匠人，珠宝公司是我爸一手做起来的，如果以后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的话，可能会接，我也不太想让他失望。自从爷爷去世后，我再也没有感受过那种纯粹而紧密的爱与牵连。”
他弹弹烟灰，低头看着地面：“所以我父母对我有一点要求，我其实挺高兴的，至少，比起完全放任我，约束我让我感觉和别人拥有更实在具体的羁绊。”
言祺很少抽烟，少数的几次没能让他习惯，抽了一半便捻灭了。
他偏头看了看司银，其实这些不算什么事，也不需要什么安慰，但诱发出来的每一种情绪，却是需要身在其中的人独自承受消化的。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揉了揉司银的发顶，又把手移到了他的后脑。
司银就这样枕着他的手掌扭过头看着他，言祺觉得这种温情时刻不太适合他，正要收回手，下一秒司银说：“要不是看你长得帅，我就让你横尸在山脚下。”
言祺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抱歉，我刚要收手。”
“那你再摸摸我吧。”司银歪着头，梨涡浅浅的，有点看不清，他低低地说：“祺哥。”
小朋友，你这样撒娇很没有礼貌啊，言祺看着司银的脸，一脸茫然，他这是在撒娇吧？言祺清了清嗓子，“摸你？在这儿？”
司银愣了愣，直起脖子：“靠！我以为你多正经呢！”一幅追悔莫及又暗自期待的模样，转而又装出一股暧昧：“好啊，不行我们去车里？”
言祺低下头，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条件反射的接道。
他笑着摇摇头，又看回司银的脸，张开手臂越身抱住了司银，手掌扣在他的后脑，把他按向自己的肩膀。
司银顿了一下，回手抱住言祺，俩人都深吸一口气，交换了一股对方的气息后松开。
言祺站起来冲司银伸出手，司银自下而上仰视着言祺的脸，伸出手给对方，把他拉起来后，言祺松开手没有停顿，边往车那边走，边说：“接下来我开？你休息。”
司银低头捻了捻手指，“好啊。”他的脸在藏在阴暗里翘起嘴角，抬腿跟了上去。
那个拥抱很短暂，但很温暖，而且看到笑着的言祺，司银觉得此行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