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顾氏集团（1）

    顾朗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机。

    他按照母亲顾桃李的要求，乘坐当天第一班航班回家。

    然而，到今天为止，已经整整两个礼拜了，他却连母亲的面都没见着。

    好在，顾朗早已习惯了这种等待。

    小的时候，明明母亲已经答应了带自己去动物园，却在第二天一早不见踪影。

    只留下淡淡的一句慰藉：

    “公司有急事，妈妈必须要过去。保姆带你去动物园一样的……”

    甚至，这都不算慰藉，只是例行通知。

    母亲永远不明白，动物园自己已经去了十几次。

    他所奢望的，不过是和自己的同学一样，由母亲牵着手一起游玩一次而已。

    但这样的母子同游，在顾朗的记忆中，一次也没有过。

    他的母亲顾桃李，和其他的妈妈永远不一样。

    顾桃李会在公司中忙上好几天不回家。顾朗实在想念妈妈，便爬到沙发上，拿起重重的话筒，给顾桃李的办公室打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的永远是女秘书职业又冰冷的声音：

    “不好意思，顾总正在开会……”

    “不好意思，顾总现在有客人……”

    偶尔，女秘书终于可以把顾朗的电话接进去了，他总会听到如此的对话：

    “顾总，您的儿子找您，在二号线上。”

    母亲的声音遥远又真切：

    “好，你让他等一下……”

    顾朗满心激动地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和妈妈通上电话了。

    就这样，漫长地等待了10分钟、20分钟、1个小时、3个小时、半天……

    顾桃李都没有接起顾朗的“二号线”。

    母亲总是说：

    “对不起，妈妈太忙了，忘记了……”

    抱歉的话语中，没有任何愧疚和弥补的姿态。

    最初，顾朗还会反抗，会使小孩性子发脾气。

    每当这个时候，顾桃李总是扳过他稚嫩的肩膀，手掌在他的肩头按压出难以承受的力量。

    而后无比严厉地对他说：

    “小朗，整个顾氏集团都靠妈妈撑着。”

    “现在是妈妈，将来是你，咱们注定都是为顾氏活着的人。”

    年幼的顾朗，根本听不懂顾桃李在说些什么。

    他只是单纯地希望，母亲能够牵起自己的手，去一次动物园而已。

    再不济，也想着她能够接上一通电话，和自己温言几分钟。

    但，从未有过。

    渐渐地，顾朗行将麻木，不再对顾桃李有所要求，也默默接受了“为顾氏而活”的标签。

    在顾桃李眼中，顾朗长成了理想儿子的模样。

    而在顾朗心中，自己却早已面目全非。

    此时的顾朗，坐在沙发上，为了不可预期的指令，等待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的母亲。

    他打开手机，翻出微信，置顶的是一个臭脸鸭的头像。

    这是易天青。

    顾朗点开与天青的聊天界面，时间还停留在一个礼拜之前。

    这个没心没肺的易天青，只要自己不主动找她，她绝不会来找自己。

    易天青的世界，总是装满了许多人、许多事。

    只会在一个小小的角落，放着顾朗的位置。

    如此，顾朗也就满足了。

    他又点开了天青的朋友圈。

    易天青在10分钟之前发了一条新动态。

    只有一张图片，深夜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男人的背影，疾步行走，坚忍又有些寂寥。

    天青的配文是：只愿今晚的月光，能将你永远地留住。

    顾朗双指拉伸，放大图片，是司华年……

    文字和图片一下下撞击着顾朗的心，他的胸腔有一种滞涩感，似乎某一种不受控的情绪，将要砰薄而出。

    这个世界，终究没有谁会为他停留。

    是苦涩，还有嫉妒……

    这个世界，无论是自己的母亲还是易天青，终究没有谁会为他停留。

    顾朗用手指摸索着手机里的图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回国时，他不是没有担心过司华年。

    他害怕自己不在时，天青与司华年会冲破最后的屏障，达成他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一层关系。

    但他又深知，感情的事情谁都不能把控。

    他一边忌惮着，一边又逃避着，在自己的幻想中卑微求全。

    “小朗，吃点水果吧……”

    管家德叔，端着洗净的水果走到顾朗身边，低沉暗哑的嗓音换回了顾朗的回忆。

    德叔的余光掠过顾朗的手机，停留在男人背影的图片上。

    他的手微微颤抖，一颗车厘子顺势从水果盘中抖落下来。

    德叔收回目光，装作无意的试探：

    “小朗，这是你朋友？”

    顾朗睁开眼睛，双手接下水果盘，应声：

    “嗯，在伦敦的舍友。”

    德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顾朗拉过这位老管家，拍了拍沙发：

    “德叔，过来坐嘛！”

    自顾朗记事起，德叔就一直在顾家的大宅子里管事。

    据说，德叔是父亲的发小，和父亲来自同一个地方；而母亲也十分信任他，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由他打理。

    大半年不见，德叔鬓间的白发又多了。

    明明和自己父母相仿的年纪，德叔却仿佛经历了许多生死变迁，整个人的气质中尽是风霜和沧桑。

    这么大的年纪，也没有娶妻生子。

    小的时候，顾朗总是被德叔抱在怀里，瞪着大大的眼睛，问他：

    “德叔，你老婆呢？”

    德叔笑了笑：

    “德叔不娶老婆啊……”

    “为什么呢？”小小的少年童言无忌。

    “因为德叔喜欢的女人不在了……”

    小小年纪的顾朗，听完也就忘记了。

    但从此，单身似乎成了德叔理所应当的标配。

    直到现在年近半百双鬓花白，他仍孤身一人，也没有谁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顾朗侧身，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德叔，开口问道：

    “德叔，我妈最近一直这么忙吗？”

    老管家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顾总最近挺忙的……全球各地飞着呢。”

    顾朗有些敏感：

    “是顾氏出了什么事吗？”

    德叔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好像是资金上的问题，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商海茫茫，大船难行。

    顾朗对顾氏集团的窘境也稍微有些了解。

    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顾朗沉吟了半天：

    “德叔，我爸还是住在湖边的房子，不太回来吗？”

    德叔的眼神停留在顾朗的侧脸上，多了几分怜惜：

    “是啊……一直住在那边。”

    “你知道，人年纪大了，就喜欢住在老房子里。所以你爸，也是习惯了湖边的房子了。”

    “你别多想……”

    德叔虽然嘴巴上让小朗不要多想，但他心下明了，如今的顾朗，是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顾朗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父亲不再回来这栋空档的大宅子中。

    父亲习惯住在湖边的房子里，在那套小小的两居室中，一个人做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写字画画，然后沉沦在自己半生的回忆中。

    母亲，曾经带着顾朗去哭过、闹过、撕扯过。

    最终，噙着一丝冷笑离开。

    离开前，母亲面无表情地留下一句话：

    “程锡，你现在缅怀的就是一个死人。”

    “而你，就是杀死她的罪魁祸首……”

    程锡，是顾朗的父亲。

    而后，顾朗听到小屋子里父亲撕碎字画的声音，还有低低沉沉的啜泣声。

    纸张撕裂，清脆又缠绵，仿佛某个人的世界也在一瞬间坍塌。

    从那以后，顾朗见到父亲的机会，便更少了。

    “小朗，小朗……”

    德叔的喊声，将顾朗唤回神来。

    “你在伦敦那边，有……新朋友吗？”

    德叔问的小心翼翼，又有几分按捺不住的迫切。

    只是顾朗并没有察觉出来。

    顾朗微微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

    “算是有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人……算不算是朋友……”

    德叔张口还想多问些什么，只听门口的佣人喊了一声：

    “顾总回来了！”

    在顾朗回国后的第14天，顾桃李终于想起了这个被她召唤回家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