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带她离开
昏黄的灯光下，躺在榻上的女子尤其显得脆弱，萧鉴目光轻扫过她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颊，再到她牢握着金簪的手指和受伤的双足，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
“二哥，她怎么样啦？”萧悠从外面走进来担忧地问道。
萧鉴眼神从褚凉歌身上移开，问萧悠：“亦儿呢？”
“他去吩咐那些宫人了，二哥不让声张，想来是不能让人知道皇姐在咱们这里的。”六岁的女孩依然稚嫩，可在这深宫中长大的孩子，又注定比旁人懂事得早。
萧鉴点点头，起身让开位置：“她脚受了伤，你去找阿招过来帮她处理一下。”
萧悠摇摇头道：“阿招阿栩跟着亦儿去前面检查了，我来吧。”
阿招阿栩是姐弟二人，也是萧悠和萧亦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
萧鉴略一犹豫“嗯”了声去旁边拿来热水和毛巾，他是男子，不方便帮褚凉歌处理伤口，只好在旁边教着萧悠让她来做，幸好萧悠也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她和萧亦年纪虽小，但早早的便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这刺扎得好深啊。”萧悠拿着沾了水的毛巾帮褚凉歌擦拭着脚背，皱紧了眉头道，“二哥，你说皇姐为什么会伤成这样？今天不是皇祖母的寿宴吗？她应该在宫宴上才对啊。”
是啊，明明应该在宫宴上的人却如此狼狈得出现在了这里，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鉴心里有些不安，他久不管事，却担心萧悠萧亦小小年纪惹上麻烦，尤其是和这个站在风头浪尖的安乐公主扯上关系。
为今之计，能把萧悠萧亦从今日的动荡中摘出来，又能保住褚凉歌性命不惹出更多祸事的法子唯有一个，那就是找一个现在就在宫中，且既能护住褚凉歌又可以维护萧悠和萧亦的人，将褚凉歌交给他。
萧鉴盯着昏迷的褚凉歌看了片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出房间。
此刻他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那人了。
站在檐下，萧鉴轻拍了两下手掌，下一瞬一道暗影从屋顶略下，恭敬地伏地跪拜：“王爷。”
“你去，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容世子，让他快些赶来。”萧鉴吩咐完，又再次叮嘱道，“此事不可声张，更不可让人发现你。”
“属下明白。”暗影应完无声离开，像他出现得那样悄无声息。
萧鉴目送暗影从屋顶几个纵跃后消失，露出苍红色的钩月。
“红月生祸……”萧鉴眯眼看着那道挂在夜幕中的月牙，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看样子又要热闹了，只是不知……”
“二哥！”余下的话音被到来的萧亦打断，六岁的他在褚凉歌面前还有些怯怯的，但在萧鉴跟前却是一副虎头虎脑的开朗模样，老远看见萧鉴就跑了过来，惹得跟在他身后的阿招阿栩连忙小跑着跟在左右，生怕一个不小心摔着他。
“二哥，外面好吵啊，好多人叫呢。”萧亦拽着萧鉴的袖子指着褚凉歌来的方向道，“就是那边。”
萧鉴眯眼望着那处，隔着重重夜幕，依然能够依稀看见火光和浓烟。
“禀王爷，像是……清桐宫走水了，听说敬妃娘娘……”阿栩迟疑了下才压低声音说，“奴才刚才溜出去打听了几句，据说敬妃被人袭击差点死在大火中，如今还没脱离危险。”
阿招眼神复杂地望了眼半开着的房门和里头亮着的灯光，接过阿栩的话道：“王爷，奴婢听说敬妃的贴身侍女挽秋被人发现的时候倒在草丛中，身上……”最后这句话她几乎是捏着嗓子说出来的，“身上的外衣被人脱了。”
他们都知道褚凉歌是从那个方向跑过来的，而且她身上穿着的正是宫女的衣服。
萧鉴眉心紧皱着，沉声道：“记住，不管清桐宫发生了什么事都和我们无关，若有人来问就说什么都不知道也没见过任何人，明白了吗？”
“是，奴婢/才谨记。”
阿招阿栩都是从小就在紫华宫中长大的人，萧鉴对他们二人还算放心，嘱咐阿招进去照顾褚凉歌后，萧鉴带着萧悠萧亦重新回到了花园里玩耍。
只有这样，才能让紫华宫看起来毫无异样。
最先找来的人是萧默。
大约是没想到萧鉴会在此处，萧默惊讶了一瞬才笑着道：“皇兄怎在这里？”
“为皇祖母庆生送礼，回府路上路过此处，便过来看望一下悠儿和亦儿。”萧鉴微笑着回道。
他身旁和他隔了一番距离看起来很是疏离的萧悠萧亦两人喏喏地看了眼萧默，小声唤道：“六皇兄。”
萧默半眯着眼扫了二人一眼，敷衍地点了下头转而看向萧鉴：“皇祖母寿辰特命臣弟负责宫中事宜，清桐宫走水，宫人说看见可疑人物往这边来了，皇兄可曾见过？”
“不曾。”萧鉴淡声道，“我只是在此处陪他二人片刻罢了。”
他遥望着宫宴的方向轻叹道：“这宫中有许多的热闹，可有许多人，一生也没有机会参与其中。”他如此，萧悠萧亦也是如此。
生来就不受宠的皇子公主，很多时候还不如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至少他们能有幸见过，听过父母的音容。
萧默顿了顿，眼神看向旁边低着头看起来很是怕人的姐弟二人，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在途中放弃，只轻笑一声道：“何为幸，何为不幸呢？皇兄只见到他们无缘那热闹繁华处，却又怎知那不是他二人的福气呢？”
繁华处，生死场。
殊不知活下来的人才有权利享受那繁华，还是踩在无数枯骨之上。
问不出什么，萧默也不多停留，带着人转身离开。
萧鉴等他走远后，才轻松了口气领着萧悠萧亦返回，只是不想他们前脚刚关上殿门，后脚便看见两道人影从天而降。
“啊！”萧悠吓得叫了一声，喊出口又连忙捂住了嘴巴。
“主子。”暗影跪在地上，身旁站着一脸阴沉的容衾。“她在何处？”
萧鉴抬手摸摸萧悠的脑袋道：“你们两个跟着阿栩回去休息，不可再乱跑了知道吗？”
萧悠萧亦也被今晚一连串的事情吓得不轻，乖乖点头应声跟着阿栩离开，萧鉴这才对容衾道：“你随我来吧。”
容衾随他走在前，暗影沉默地跟在二人身后。
“她受了伤，看样子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老六在找她，你最好避开耳目悄悄带她离开。”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门口，萧鉴停下脚步道，“她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容衾抬脚走进屋子，一眼就看见了榻上的褚凉歌。
她仍然昏迷着，整个人不安地躺在那里，大概是吓到了，一张小脸在光下更加煞白，眉心紧紧蹙在一起，眼睑不停地颤着。
他走到榻前，阿招如实禀报道：“公主殿下来时没有穿鞋子，双脚受了伤，奴婢方才帮她做了应急处理，还需要细细包扎敷药才是。”
容衾点点头，掀开被子，看见她身上那套宫女的衣裳时双眼蓦的一暗。他在来之前已经知道清桐宫走水的事情，包括挽秋外衣不见的事。
此刻见褚凉歌穿着挽秋的衣服，那么她遭遇过什么又是如何逃脱的自不用多说了。
容衾眼底一闪而过戾色，往日总是飘然尘世温润谪仙模样的他，此刻嘴角绷紧的弧度竟无端让阿招恐惧了两分。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裹在褚凉歌身上，又弯腰将她抱起，稍显宽大的衣服将她遮挡得只剩下小巧的侧脸。
走出去的时候，萧鉴依然站在门口。容衾脚步停了停诚恳道：“多谢，今日之恩，容衾记在心上了。”
他将褚凉歌被救的恩情直接揽在自己身上，好像并没觉得这样有任何不妥，萧鉴笑了下道：“只望他日悠儿和亦儿需要帮助的时候，世子能护他们一护。”
两人话说得坦诚，少了虚伪的客套，一个直言记下了恩情，一个更直白说出他想要的回馈。有萧默在前，反倒显得此刻二人的谈话真诚了不少。
等容衾带着褚凉歌离开后，暗影才跪在萧鉴面前认错：“王爷恕罪，回时不巧撞见六皇子，属下无奈才……”
“无妨。”萧鉴摆摆手让他起来，“如果是容衾的话，那么给他知道了也没关系。”
“这……属下不解。”
“呵，他那人啊……”萧鉴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所谓谪仙，便要脱俗，可生在容家，他又怎么可能脱离这俗世？离不开，便只能自困，何况他还肩负着那人的期待，所以今日之事，他一定会记下的，这样也算是为悠儿和亦儿多求了一层保护伞。但愿来日动乱之时，能保护他二人安然度过。”
……
从紫华宫离开后，容衾没再去前头，而是让人转告了声褚卓，自己则带着褚凉歌径直离开。
只是没想到他才刚出了宫门，便看见一人驾马疾驰，在看见他和怀里的人时眼神一顿，长鞭一挥策马而来。
夜风从马背上那人周身刮过，像沉默的哑调。
骏马嘶鸣。
在两米远处急停，马背上的人纵身跃下，大步走来。
与此同时，怀中人不适地动了一下，幽幽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