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暗潮
褚凉歌看着站着的弟弟,眼前却是忽的晃过午后噩梦中的场景,心下不由一沉,人也从刚见时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犹带着泪光的眼眸瞥了褚星晔一眼道:“又胡说了,怎么出去一趟回来还是这么没规没矩的?”
褚星晔嘴角顿时一耷拉,退两步大咧咧歪在椅子里:“姐,我这才刚回来你就教训我。”
“你还好意思说?不是说过两日到家么,怎么半夜就跑回来了?”褚凉歌瞪他一眼,本有意责他两句,但在看见他眼底乌青时到底还是心疼了,叹了口气让他坐着,又命千月和浣影一个去厨房热些饭菜,一个去禀告褚卓沈月华。
她这话说完才反应过来方才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太过激动,她转头看向易寒,半眯着眼有些不满地问他:“你早知晔儿今夜回来是不是?”
易寒张了张唇,靠在床头抬手比划道:【知他早归,没想到今夜就到了,本以为明日才到家的。】
他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褚凉歌越生气,瞪了他一眼道,“你既然知道,萧峖和江琛定然也知,就只瞒着我了不是?”
易寒顿了下刚想解释说下午原本是要告诉她的,见她睡了才没说,只是还没来得及比划,就见褚凉歌转了头盯向另一个矛头。
“褚星晔,你说。”
褚星晔被她这连名带姓的叫法吓得一激灵从椅子上坐直,苦着脸委屈道:“姐姐,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吧,前一刻还流泪说想我念我呢,这会儿就……”话没说完,在褚凉歌凌厉的眼神下尽数噎了回去,“我这不是算着时间可以早回来两天么,本来想给你们惊喜的,谁想到净数落我了。”
褚凉歌看着他,终是叹了口气说:“罢了,旁的自有爹爹和娘亲管教你,我只问你,路上可曾遇到什么人?”
褚星晔顿了顿才点头如实答:“还不就是那些人么,陈叔和我早就料到了,也幸亏遇着了炎辰,不然这会儿肯定还在路上耽搁呢。”
有杀手拦截褚凉歌并不意外,但褚星晔话里话外只见过那么些人却让她有些不放心,她迟疑了片刻,决定问得更明白些:“除了那些人,可还遇见过什么人?比如……你可曾见过什么女子?”
这问题让褚星晔和易寒皆是一怔。
易寒是想到了褚凉歌之前提的那个噩梦,但若真只是个梦,何以凉歌会表现得大受影响,且对这件事这么执着?
再联系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易寒心中不由一沉,看向褚凉歌的眼神中隐约带了几抹探究和疑问。
褚星晔就简单多了,他疑惑地问:“我一路归来日夜兼程,还要防着被追杀暗刺,上哪儿遇见什么女子去?姐姐为何有此一问?还是你觉得我应该遇到女子么?”
没见着其他人……褚凉歌低眉思索着,难不成萧晏还没开始这个计划?
她想得多,没防备褚星晔突然凑了过来,一抬头就看见他手掌在她眼前挥着:“姐,你可是有事瞒我?怎么总觉得你怪怪的?”
褚凉歌顿了顿正要说什么,门外沈月华和褚卓走了进来。
见到幺儿归来,夫妇二人自是一番感慨询问,褚星晔一边应付着二老,一边回头冲褚凉歌求助,后者只当没看见,微微一笑转过头扶着沈月华道:“娘亲莫要担心,不管他在外头怎么莽撞,如今回来了,便有我和易寒看着,保证他闹腾不起来。”
褚星晔一听这话心里更郁闷了三分,扭头对易寒悄声道:“我怎么觉得还不如在外头玩两天再回来了呢?”
易寒笑笑摇头不语,一家人到底心疼褚星晔一路风尘,只短暂聚了聚便嘱咐他尽早歇着去,余下的天明再说。
褚凉歌又陪着易寒坐了会儿,等他换了药躺下才起身回房。
次日一早褚星晔跟着褚卓入宫面圣,宣帝自是少不得一番赏赐,提为英翊校尉,待三日后宫宴上正式受封。
此后三日褚凉歌足不出户,只一心照顾易寒伤势,倒是江琛来了两回,褚凉歌便拜托他派人往江南查一查蓝鹊。
……
江宅。
目睹江琛又一次急匆匆出门,江浅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殊不知她倚在绿藤拱门下,如花似画的模样亦成了他人的眼中美景。
岑麟放下手中书卷信步走来,微微一笑问:“旭日美景,人间悠哉,二小姐缘何叹息呢?”
江浅一怔,她方才只顾着江琛离开的方向,倒是没注意岑麟什么时候走近的。
“岑先生。”停顿了一瞬,她才接着说,“只是觉得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心里头总有些不安。”
“太多事?”闻言岑麟挑了挑眉笑道,“二小姐不必太过担忧,近日事情虽多,但都是些有惊无险的小事,实不足以挂怀。”
江浅苦笑着摇了摇头,抬头看了岑麟一眼,转过身去摆弄那绿藤架上的叶子,状似随意道:“江浅虽是后院女子,却也不是愚昧无知好糊弄的人,岑先生谋算过人,又怎会不知这近来的桩桩件件说是小事,可就如聚云成阴滴水成泉一个道理,往长久了说,无一不是祸事的开端。”
绿藤架上的叶子飘飘然从江浅的手中落到了地面,连带着她不小心掉落的手帕。
岑麟弯腰伸手将手帕捡起来递还给她,脸上仍是那副不变的微笑。
“二小姐这话言重了。”
“言重?岑先生莫要欺我是女子便糊弄我,也别跟我说你不是这样想的,自你和刀大当家来家暂住那日起我便看得明白了。”
“二小姐聪慧,岑某自不敢欺,之所以说你刚才所言过重,并非指话中内容,而是指……”
话到此处,他停了一停。
江浅疑惑地看他:“是指何事?”
岑麟轻笑出声,抬手从她刚才抚过的那片叶子上轻抹而过,直视着她的眼眸压低声音问了句:“二小姐怎知将来会是祸事,而非天降福瑞呢?”
江浅骤然睁大了双眼。
“雨过天会晴,泉涌田更盛。”岑麟的声音依旧温润和善,可江浅却第一次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压力和野心。
“二小姐,天将降大任,吾辈既走在这条道上,便只能放眼当前,方不辜负前世辛酸和此生不易。”
留下这句话,岑麟便先行告退,江浅看着他青布衣衫的身影,自绿藤缠绕的拱门处走出,经蜿蜒的长廊缓步离开,形修姿挺,飘然安逸,竟让人觉得不是他走出了景,而是景在为他让路。
一刹那间,江浅甚至恍然有种那人并非现世凡人的荒唐感。
待回过神来,岑麟身影已经回房,望着空荡荡的长廊,江浅自嘲一笑喃喃道:“我也真是糊涂了,怎么会将心里话全都说给那人听了呢?”
她早知岑麟和刀红绡并非池中之物,必不会久居在江家,亦看得明白不管是江家还是褚府,恐怕如今都早已绑上了萧峖这艘船,眼前的安逸在不久的将来必定会打破。
而那时能在幕后掌控这一切的,恐怕就是方才与她闲聊的那人了。
只是……
江浅轻握着那被岑麟捡起的手帕,想到他最后那一句话不由微微皱眉。
“方不辜负前世辛酸和此生不易……”
岑麟前脚刚进屋,还未来得及关门,便见一道红色的身影从他窗口斜飞了进来,他有些无奈道:“红绡,在别人家里还是尽量走门比较好。”
刀红绡大咧咧坐下,笑眯眯看着他:“岑麟,你是不是对人家江浅有意思啊?”
岑麟倒茶的手指顿了下,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继续着手中动作:“跳窗加偷听,大当家人品真是越来越好了。”
“又不是我要偷听的,谁让你们说话声那么高,我还嫌你们扰了我在屋顶上的睡眠呢。”
刀红绡拉着椅子凑到他身旁坐,伸手把他茶杯拿过来催促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是与不是,又当如何?”
“那就是‘是’咯?”刀红绡好奇地问他缘由,“从不见你对任何女子多看两眼,为何看江浅会有不同呢?”
为何呢?
岑麟没答,眼前却闪过梦中那道消瘦却坚毅的身影。
——
六皇子府上。
“殿下。”
“嗯,事情可都办妥了?”
“回殿下,都布置好了,该安排的人已经全部就位,只等宫宴开始了。”蓝鹊盈盈一拜,朝座上那个把玩着玉扇,冷意森然的男子道。
萧默又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手中扇柄一转道:“坐。”
“谢殿下。”蓝鹊盈盈一笑,脚步轻转间却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走到萧默跟前柔柔的一个旋身,坐在了他怀里。
萧默一手揽着她腰,一手挑她下巴打量片刻点头道:“如此姿色,本宫真不舍得让你出去办事。”
“有殿下这话,蓝鹊便是飞蛾扑火也值了。”蓝鹊揽着他的手臂,迟疑了下问道,“只是奴婢有一事不明,殿下为何这么执着于安乐公主呢?依奴婢看她虽有些聪明,却并不值得我们费这么大心思。”
“那只是你看见的。”萧默唇角咧着一抹阴毒的笑容,哼了声道,“旁人不知,本宫却是知道的,那些人想要瞒天过海将褚凉歌送出这吃人的地方,殊不知命中皆有定数。本宫偏要把这扭曲的命数给掰回来,到那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