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谪仙
醉春楼。
烟花巷柳多欢乐，始是醉春风意浓。
宽大鎏金的牌匾下，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人分立两边，招呼着来来往往的行客，再两旁，左侧写着“春风盛情无处置”，右侧则是“醉里携香入我怀。”
眼见又一锦衣华服，手拿玉扇的公子走到门口，早有相熟的姑娘上前挽着他道：“肃公子可是来了，明月等您许久了呢~”
肃公子手执长扇轻挑起她下巴，眯着眼微微笑道：“怕不止是明月想我吧？”
姑娘一愣，又娇笑道：“是是，公子且快些进去吧，莫让明月和暗香久等了~”
肃公子朗声一笑，大步朝楼里迈去。
及至上了二楼，入了挂着头牌字样的红字号房中，方才在门口一脸笑模样的肃公子才蓦的收起了脸上笑意。
半个时辰过去，屋中安寂无声，和外头的莺声燕语仿佛两个世界。
肃公子冷着脸坐在桌前，手中的玉扇一下一下磕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桌上摆着一盘已开局的棋，他静默良久，一手执黑，待下了一步又换成白子。
竟是自己在同自己对弈。
座下，两个红衣女子跪在他脚边，他的扇子每响一下，两人便轻轻一抖。
许久，其中一红衣女子道：“主上，是明月和暗香的手下不力，未能成功拦下那份奏折，让……让四皇子的人抢了先。”
另一女子暗香道：“还有一直监视着动静的下人来报，四皇子他只是拦了一拦，却并未扣下，当夜就让奏折继续朝京城而来了。”
“呵，他倒是敢扣。”肃公子手中动作一顿，冷笑了一声，“那可是上达天听的折子，还算他有点脑子，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明月疑惑：“可这折子若是进了京，少不得那褚家又要得赏了不是？”
“那算什么？若是这封折子进不了，那事才大了。”他落下一黑子，淡淡道，“你怎知除了这封，还有没有旁的，那时你暗地里动的手脚无异于大白朝堂之上，哪能有好果子吃，当天子是那么好糊弄的？”
明月头一垂，连声道：“是，是属下想的少了。”
肃公子摆摆手，捏着棋子喑哑一笑道：“拦折子算什么，明明人才是最关键的，去，派两个死士，探探褚星晔的身边，想办法直接解决了就是。”
明月和暗香均是一惊，又喏喏点头道：“是，属下明白。”
肃公子轻笑一声，眼睛还盯着棋子，薄唇却溢出一抹冷笑：“这次，可莫要让我再失望了。”
地上两人脸色一变，忙低头行礼，躬身退下。
屋中只剩肃公子一人，隔壁隐隐传来那些扰人的靡靡之音，他微蹙着眉，专注地盯着眼前的棋局，黑子已隐有夺胜之势。
半晌，他轻打扇子，唇角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意。
“这下，京城该要热闹热闹了……”
——
在到处都暑气难耐的夏日里，有一处地方却是沁凉悠哉。
荷叶立于水面之上，随着清风过处轻轻摇晃，带起一圈圈的水波。伞盖大的碧绿叶子中间，各色荷花竞相盛开，粉白相间，并蒂争艳。
无需更多的言语去描述其各自的美丽，只需站在近处，便已然觉得超脱俗世，如至仙境。
只可惜了，总有些聒噪的声音扰人观景的心情。
“听说容国公府的荷景全是容世子打理的呢。”
魏灵雪微摇罗扇走至凉亭，亭下先朝褚凉歌盈盈半拜，问了声安乐公主好。
褚凉歌也懒得在这种场合同她演戏，淡淡地瞧了她一眼让她平身。
“凉歌，听说你和容世子要定亲了？”魏灵雪走至褚凉歌身旁，微微一笑道，“从前我当你中意四皇子，没想到到头来却是容世子。”
褚凉歌秀眉微蹙，这话里隐着意思可不就是在说她朝秦暮楚么？
若换了前世的她，兴许会辩解一番，但如今的褚凉歌却只淡淡一笑道：“且不说四皇子之事纯属乌有，与容世子定亲之事更是无从谈起，哪怕就是两者兼而有之，那又如何？男未婚女未嫁，上有太后盛宠，下有爹娘佑护，不管是作为安乐公主还是褚家凉歌，哪一个我配不得？”
魏灵雪没想到褚凉歌会如此回答，脸上笑容不由滞了一下，继而才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刚和四皇子……如今又……”
“灵雪。”褚凉歌声音微寒，叫了魏灵雪的名字，抬手帮她轻拂去肩头的一小片落叶，嘴角却是带着没有温度的笑意。
魏灵雪疑惑地看她，只听见褚凉歌压低了声音道：“我今日，是代太后来此，代表的，便是太后本人。很多话在出口之前，多思量思量，否则回头传入那高墙之内，恐怕就不好了。”
魏灵雪脸色骤变，握着罗扇的手指瞬间紧紧扣在一起。
褚凉歌点到即止并未再多言，只拂去落叶后手指轻点了点她的手臂道：“说起来四皇子明明和魏丞相走得很近，却从不曾听到他和你的什么传言，看来四皇子对魏丞相果然敬重，和灵雪你之间亦是清白有距呢。”
言外之意，萧晏可从来都没对外说过要娶你，是忘记了，还是压根不想呢？
甚至褚凉歌和魏灵雪都心知肚明，萧晏不过是想要借着婚事再攀着一个更好的助力罢了，而在他登上那个高位之前，魏灵雪都注定了只能守在一个无名无分的尴尬位子上，就像前世那样。
褚凉歌说罢这话，前方容国公夫人来请，她便先行离去，凉亭中一时只剩下魏灵雪和身旁丫鬟。
“小姐……”
翠竹有些胆怯地小声唤了声，在看见魏灵雪狰狞的脸色时暗自一惊，只见她紧咬着唇瓣，手中上好的流苏扇坠此刻被她抠捏在指间撕扯着。
突然“叮”的一声轻响，流苏扇坠被彻底扯了下来，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魏灵雪脚边。
翠竹忙上前捡起，却听见魏灵雪阴阴一笑道：“有什么好得意的，很快，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翠竹一颤，那流苏扇坠自又掉了下去。
……
褚凉歌本以为是容夫人找她，谁知行至半路隐隐闻见荷香愈浓，之前带路的婢女停下脚步，恭敬道：“殿下请，我家世子在荷苑等您。”
世子？容衾？
褚凉歌心里稍讶，那婢女却已经转身离开。
她想了想，叮嘱千月道：“你守在此处，如有意外，当知该如何做。”
“是，小姐放心，千月明白。”千月点头应下。
褚凉歌只身往前，两边鹅卵石弯径先窄后阔，及过了一处花藤搭建的拱门后，视野便一下子敞亮起来。
在外便已闻见荷香，但真进了荷苑，才知是另一重仙境。
如幻仙境中，白衣胜雪的谪仙端坐扁舟之上，煮茶斟满，一应两杯。
他未回头，只温润的声音传来：“茶香正好，殿下既来了，便请尝一尝这初荷烹的新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