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易寒可还好
望北关外,风清云淡,荒草茫茫。
少年一骑绝尘,自远处赶来。
守关人看见他手中旗帜,一边急下城楼,一边回声高喊:“是褚小将军回来了,快开城门!派人告知大人!”
褚星晔下马进城,远远看见陈石,咧着嘴笑得露出八颗齐整的白牙,将缰绳递给旁人,大步上前道:“陈叔,可算见着您了。”
“这话可该我说才是,小少爷若再不归来,我都忍不住要亲去寻你了。”
陈石打量着见他安然无恙,满意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小少爷年纪轻轻便有勇有谋,就冲你此行单枪匹马出入敌营之举,以后便是前途无量啊,褚将军当宽慰矣。”
陈石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他早年跟着褚卓镇守北疆,一守就是数十年,两人说是上下属,其实更甚兄弟朋友。
及至褚卓奉旨回京,便向圣上求了旨,升陈石为望北关太守,此次褚星晔到军中历练,便是分在陈石手下。
褚星晔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笑道:“陈叔您可别夸了,再夸我都得飘半天才能落地了。”
“哈哈,你这小子。”陈石大笑,拉着他回府。
书房中,当陈石看见褚星晔带回来的布防图后,眼中不由精光大盛,一拍案叫好道:“好极好极,有了这个,我倒要看看今年冬那些个夷人还敢不敢来犯我大昭。”
褚星晔想了想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若是拖延时间长了,这布防图便等于是做白工了。”
你这边辛辛苦苦搞到了敌人家里的地形战力图,结果队友拉垮,拖了大半年再去打,这耽误的功夫敌人早就搬家了好么。
陈石笑着点了点头,又叹一口气道:“你这话直是直了点,倒也实在,确实耽误不起啊。”
战场上瞬息万变,他们如今既占了先机,就该趁早出手才是。
陈石略一想道:“我这就上禀陛下,若能请得旨意自是最好不过的,只是……”
褚星晔知他担忧,也蹙眉道:“陈叔你是担心这其中绕的弯太多,恐生变故?”
从这里发出的折子,中间要经不少人的手才能到宣帝手中,届时早不知何年何月了。
陈石点了点头,默了片刻后忽的看向褚星晔道:“小少爷,我想让你回去一趟。”
回去?
褚星晔微怔,便听得陈石继续道:“咱们明暗线同走,我这边正常禀奏圣上,而布防图给你拓下一份,加上我的亲笔信带回京去,届时若圣上没收到折子,你便将东西递上去,若是收了折子下了旨,咱们便当没这回事,你看如何?”
褚星晔皱着眉头思考了一小会儿道:“回去倒是没问题,本来我过些日子也是要回去的,我娘那边家书都发了好几封在催了,只是……现下要提前回京,怕是会不大安生啊。”
他虽不管朝中事,可也知他们褚家明里暗里树敌都不少,尤其他姐姐褚凉歌近来封了公主,褚家在京中更是易惹红眼。
他原就担心自己从军中归家会扰了暂时的安宁,如今若是要提前回去,只怕京中局势会更混乱。
这一点他想得到,陈石自然也明白,他叹道:“有些事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不论你何时回去,只要你还是褚星晔,该来的便仍然会来。”
话音稍顿,他继而道:“其实我让你提前回去,还有一点考虑,暗中盯着你的人定然不少,你若中秋回去,路上恐有意外,不若现下趁所有人没注意到的时候就上路,倒是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褚星晔细想片刻,点头道:“我听陈叔的。”
正事谈完,陈石见褚星晔面露倦色,便叫他去歇息。
“陈叔,那我先回了。”褚星晔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外走。
门开着,外头的日光自门槛处一分为二,一面亮堂一面阴凉。
少年的身影行至门口,光影照过他,明暗对比瞬间鲜明,挺拔的脊背如朝气蓬勃的松竹,带着无限生机和希望。
陈石看着那道背影,刹那间眼前似闪过另一道影子。
“等一下。”
他下意识出声喊住了褚星晔。
褚星晔回头疑惑问道:“陈叔,还有事吗?”
“哦,没什么。”陈石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笑了下道,“只是突然想起来,易寒……可还好吗?”
“易寒哥?他很好啊。”
褚星晔想到沈月华在家书中提到的内容,笑笑说:“我娘前些时日家书里说江琛哥外出寻了神医,指不定这回能治好易寒哥的哑疾呢,若是真能治好,以后我易寒哥可就无敌了。”
说到最后,他脸上愈加神气,像是易寒无敌便是他无敌了似的。
陈石笑了下点点头,连道了两声“那就好”。
那孩子自小命苦,若真能治好哑疾,便也算是已故旧人在天护佑了。
——
京城外,扶澜山红叶寺。
蜿蜿蜒蜒的山道上,一袭红衣的刀红绡走在最前,手中把玩着一柄弯刀,一边扭头对身后的褚凉歌和江浅道:“咱们再慢些吧,看你俩呼吸都有些急了。”
褚凉歌和江浅手拉着手,闻言站定脚步缓了缓呼吸才道:“不必,晚些就不好了。”
“求个签而已,还有吉时这一说?”刀红绡转过头,兀自嘟囔,脚下已经连蹦了两级台阶。
身后更远几步,岑麟眯眼看向重峦叠嶂间隐隐若现的红叶寺,似有所感,顿了顿继续低头前行。
今日好天,太阳也躲在了云层后头,收起了灼人的日光,徐徐微风自山间而来,带着草木植被的清新香气。
江琛摇着扇子,看着山间的绿树浓荫,淡笑着道:“只可惜咱们这一趟来早了,若是到了秋季,漫山红叶,层林尽染,那才当真算得上是好风光,诸位若是赏脸,待到了中秋佳节,咱们再来一趟也是可以的。”
结果满山回应他的只有林间鸟雀的清啼。
他尴尬地扇了扇自己的玉扇,往左右两边看去,只见一个易寒微蹙着眉,脸上似有不虞,另一个岑麟目光深邃,不知在盘算什么。
果然和两个大男人一块儿出行,即使是赏美景也着实不能舒心愉悦,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扇子一收,脚下已快步朝刀红绡走去,一边眯着桃花眼笑喊道:“大当家等等我。”
待到了红叶寺,早有沙弥出来将众人引至大厅,奉了茶才行礼道:“众位施主稍候片刻,大人已经到了。”
转悠着四处打量的刀红绡闻言眉头微微一蹙,朝岑麟看过去。
岑麟朝她微摇了摇头,从容地接着喝茶,这便是无需担忧,让她放心的意思。
刀红绡敛了神色,继续在江琛唠叨不停的话语中一处处看下去。
易寒坐在离门口最远的椅子上,他明明不是最后一个自厅外进来,偏舍了褚凉歌身旁的位置。
褚凉歌眼角余光瞥到他的动作,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只是以往总微扬着的眼角此刻却淡淡地垂了下去。
一旁的江浅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顷刻间便晓得了些什么,也没多言,只准备待过会儿人少时再细问褚凉歌。
众人观景的观景,饮茶的饮茶,及至萧峖进门时,除了江琛的声音,竟无人再说话了。
看见他,江浅褚凉歌皆是急忙起身,萧峖在众人行礼前便已一扬手笑道:“诸位免礼,今日与各位约在这里相见,是不想被礼数所拘,大家以朋友相待即可。”
褚凉歌微一点头,转向岑麟与刀红绡道:“这位便是七皇子萧峖,因他身份特殊,实不便前往江家,约在这里与二位相谈之事先前并未告知,还望二位体谅。”
刀红绡微微惊了一下,倒是岑麟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稍一拱手,对萧峖道:“在下岑麟。”
他的目光似在看眼前之人,又似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此时的萧峖身上尚有孜孜进取之意,不若他印象中那个只寄情山水,超然物外的人。
这样一个人生生成了那样的性子,他现在想想,又岂能说和自己行错的那些事毫无关系呢?
他心中一时万千思绪,面前的萧峖已经立刻扶起了他的手,微笑谦和道:“久闻岑先生大名,今日有幸相识,是峖之荣幸。”
说完,又转而对刀红绡道:“刀大当家……”
他未言尽,刀红绡已经一伸手止住了他的话:“我不管事,只是来玩儿的,你找岑麟,他说什么,我便是同样的意思。”
萧峖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女子,心中不免讶然,视线在她身上多留了片刻。
曾经的褚凉歌亦是如此性情,只是刀红绡比之她,更多了一分自由与不羁。
这样的女子,真是少见。
萧峖心道。
他在看,刀红绡亦在看。
她从小在山水间长大,周遭更是男子居多,她早见惯了各式男子,甚至岑麟易寒江琛几人更是各有不同,但像萧峖这样骨子里矜贵,身上却又看不出丝毫傲慢的人倒是头回见,且他身上竟还有种江湖人的洒脱无拘。
这人有点意思。
刀红绡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