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两支梧桐凤签
接下来的事，便是岑麟和萧峖要谈的了，两人移步后殿密谈，其余人便在前殿自行打发时光。
江浅早等不及了，拉着刀红绡和褚凉歌便去了佛前求签。
易寒看着三人，正要跟上去时被江琛扇柄敲在肩头，他脚下慢一步疑惑地回头看他。【有事？】
江琛朝褚凉歌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压低声音问：“你俩吵架了？”
易寒默然，摇了摇头。
江琛微眯了眯眼，眨眼一转试探着问：“那是为……容衾？”
他话音刚落，便见易寒猛然看向他。
江琛轻呵一声道：“凉歌前脚进宫，后脚宫里就宣了容衾，还听说近来好些个世家子弟都被太后有意无意的找人问过情况，几经一想，便也不难猜到是为何了。”
顿了顿，他扇子指指后殿方向道：“当然，这也不是我猜出来的，是听岑麟说的。”
他不过一介商人，对谁入了宫谁接了旨并不关心，只是疑惑为何易寒和褚凉歌闹了别扭，顺带帮岑麟查了一下京中近况，不想岑麟却能从诸多不相关的蛛丝马迹中组合出最靠近的缘由来。
想到这里，江琛感慨道：“岑麟这人……果然天生就该属于朝堂，隐于山野实是埋没了他。”
易寒比划道：【别张扬出去，对她不好。】
“我还能不知道这？”江琛白他一眼，叹道，“只是你到底是何打算？就这么静静看着？”
易寒嘴角动了下，又抿得更紧，他的心事便像是全部藏匿在了那细微的纹路里。
安静而深沉。
江琛“啧”一声道：“凉歌平素最黏着你，今儿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换了往常她早就拖着你满山乱跑了，现在却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安静深沉的人眉心稍动了动。
江琛瞄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摇头道：“哎，可怜我们凉歌啊，上回也是在寺里出的事，只不过寒香寺时她到底还有点功夫底子，现在却跟浅儿一样三步一喘的，尤其跟大当家走一块儿，心里不知道会不会失落难受，反正搁我肯定是稳不住心态的。”
继皱眉之后某人悄悄又握紧了拳头。
“寺中香火，漫山美景……万一勾起她一些不好的回忆，那丫头又要强，指定憋心里不说，到时候……”
不等他说完，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
江琛失笑，张开扇子摇了两摇：“本少爷出马还搞不定你？”
他是不想看见好兄弟如此的，更不想看易寒因一时胆怯而遗憾终生。
另一头。
褚凉歌三人求了签，这会儿正在解签文。
先解的是刀红绡的签。
“牡丹枝头，凤栖梧桐。阿弥陀佛，施主此签……和尚不敢轻解。”小沙弥双手合十，恭敬的将签文还给刀红绡。
刀红绡皱眉不悦：“这有何不敢解的？你只肖说我命好还是坏便是了。”
“自然是……极好。”小沙弥迟疑道。
“那就行了呗。”听到自己命数极好，刀红绡这才满意，洒脱轻笑，抬手随意一掷，将签掷回了签筒中。
再来解的是褚凉歌的。
“本是梧桐枝头凤，偏向水镜空寻花。施主此签……”
“怎么，你又解不得？”不等他说完，刀红绡就嗤道，“我说和尚，你到底会不会解？不会就别坐这儿唬人成吗？”
“阿弥陀佛……”小沙弥惭愧地低头，“并非不能解，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和尚不敢逆天而为。”
顿了顿，他又看向褚凉歌，似劝似叹：“和尚劝施主，亦不要逆天而行。”
褚凉歌一怔，垂首盯着案上那支签，眸色渐深没有吭声。
江浅亦是怔忪，微蹙着秀眉在褚凉歌和刀红绡之间无声的打了个来回，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刀红绡听不懂什么“逆天”“空寻”的，但也知这不是什么好意思，于是皱了皱眉拉住褚凉歌说：“咱们走，别听这和尚胡诌。”
易寒便是这时到的。
见状比划着问：【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是那和尚胡乱解签，说凉歌逆天……”
“没什么。”
褚凉歌轻拍了刀红绡手背一下，浅浅一笑截断了她的话，转而问易寒：“你怎的过来了，江琛呢？”
【后面。】易寒指了指前殿方向，又略过褚凉歌肩头扫向案上的签文。【怎么解的？】
“哎呀还不就是那些说辞么，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起这些来了？”
褚凉歌不想他听到刚才那些，于是推着他往外走：“我们去那边啦。”
易寒见她如此，便知那签文必然有异。
但两人闹别扭以来，褚凉歌好容易对他露出笑意，他自是不舍得打破这难得的和谐，于是便也没追着问，由着她推他离开。
刀红绡看着两人走远，耸了耸肩膀看向江浅：“就剩你的了。”
说完瞪着小沙弥道：“这次你可给我好好解，不然我可不饶你。”
江浅笑了下说：“大当家，听你这么说，小师父都不敢开口了。”
小沙弥心中苦笑，颤巍巍接过江浅手中的签，看过两眼后松口气道：“施主有福之人，身边护佑之人良多，一生必将长运享福。”
倒是终于解了个实在的好签。
江浅向他道谢，笑着说：“小师父解得很准，江浅能有如今，确是得贵人相护，此生必将感恩以报。”
“阿弥陀佛，施主是有慧根悟性之人，原不需小僧解也自可参透签中深意。”
“师父过奖了。”
江浅再道过谢，才同刀红绡一起离开。
看着二人身影走远，小沙弥缓缓长吁了口气叹道：“本来是替主持代片刻班，谁知竟能遇见两支梧桐凤签，其中一支竟还是……罢了罢了，是孽是缘，命中自有定数，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
红叶寺之所以有名，除了祈福求签灵验外，还因为寺后有棵连理树。
上百年的老槐树从根部开始分离生长，却又在途中重新缠绕成枝，呼吸共生。
人们将它看做是幸福和美满的象征，不管是求平安还是求姻缘，只要来了红叶寺，必会到这里挂一条祈福的绸带。
褚凉歌和易寒从前殿求过签便绕来了此处。
站在树下，无数条写满寄托心愿的红绸垂落眼前和肩头，遮挡在二人中间，像是挂了层稀疏的珠帘。
“易寒，我们也来写好不好？”
忽的，珠帘掀开一角，露出褚凉歌娇俏的面容，眸如弯月，唇若樱脂，笑着冲他晃了晃手中的绸带，如娇似嗔道：“我们也来写，然后挂在最高处好吗？”
易寒看着她的笑脸，不由自主的便点了头。【你写，我来挂。】
褚凉歌一挑眉道：“不要，我要自己挂上去。”
她扯着他的衣袖去旁边案上，易寒低头看着她牵在自己袖口的手指，目光微凝，正犹豫着想要挣开时，她却已然松了手去拿笔墨。
他一怔，悄然合住衣袖，将手臂负在身后。
“这是爹爹和娘亲的，这一条是给晔儿祈的平安，这一条是给你的。”
褚凉歌写完前两个，回头看易寒，笑着问他：“你要自己写么？想许什么愿？”
易寒走上前，和她隔了一人之距，比划着问她：【你想写什么？】
“嗯……平安吧，平安最重要了。”褚凉歌想起前世，笑着在自己那条上写下，“身边之人皆平安喜乐，易寒一生无病无灾，万事顺遂。”
看着她写下自己的名字，易寒微微怔愣，眼底似有什么悄然泛起。
【你写了我，那你自己呢？】
他问。
褚凉歌似才反应过来，略一皱眉又笑着道：“我没关系，你们都好了，我还能差了不成？”
易寒看她片刻，伸手从她手中拿笔蘸墨，另一只手比划道：【你的，心愿。】
褚凉歌没反应过来，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才眨了眨眼问：“你要写我的愿望吗？可这是留给你的呀。”
【没关系。】
他神色认真，执拗地看着她，似非要将这仅剩的祝福留给她。
褚凉歌心中微动，不知为何竟会在此时想起前世他说的话——“毕生所愿，唯牵马慢行尔。”
“那就写……牵马慢行吧。”
她微微一笑道。
既是他前生所愿，想必亦是他此生念想。
易寒握笔的手在听到她的话后颤了一颤，一滴墨渍由笔尖滴到绸带上，顷刻晕染开来。
像他的心情。
“怎么了？快写啊。”褚凉歌催促道。
易寒抿了抿唇，深吸口气，一笔一划认真写道：“看遍世间风景，携手牵马慢行。”
是她的愿，亦是他的。
“好了，给我，我要挂在最高的地方。”
褚凉歌接过他手中红绸，和自己手里的那几条一起握在手中，然后看向易寒：“你带我上去好不好？”
易寒点点头，伸手揽住她腰身，两步起跃后飞身而起，轻盈的落于连理枝的最高处。
“系在这里就不会被人摘走啦。”褚凉歌系好手中绸带，转头对易寒灿然一笑，正想说可以下去了的时候，旁边枝头的红色绸带随风飘过来，轻拂过她的发梢。
“咦？竟有人比咱们系得还高？”
褚凉歌好奇地接过红绸一角，本打算松手放回去，无意见瞥见上面的名字，不由怔在了那里。
“愿凉歌一生无忧安乐。容衾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