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麟实有愧
她轻柔的声音稍稍安抚住了易寒的慌张,他看着她,深缓了口气,闭眼遮住眸中诸色。
是他的错,明知道她失去了武功,却还留她和千月两个女子在街上,幸好她今日没事,否则他甚至不敢想他会如何发疯。
寒香寺那一次已然足够了,他再也不能看见面前这人那样毫无声息地闭目沉睡,他会疯的……
“瞧你这一头的汗。”褚凉歌微笑着掏出手帕,踮起脚尖替他拂去额角微汗。
看着这样一个如大山般沉默稳重的男子为了她着急慌乱,她心里不由更柔软了几分。“你没听见红绡说的么,你来得及救我的,而且萧晏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啊,别自己胡思乱想了好吗?”
易寒张了张唇,他想说他是没听见刀红绡说什么,或者说一路赶来,除了她,他什么人都没看见,什么声音也都没听见。
可他是哑巴,发不出一声,只能沉默地合上唇瓣。
就连刀红绡看着他如此,都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自她知晓易寒是哑巴的时候,便知他亦是岑麟说的那种“天妒”之人。
因为太过美好,连老天都看不下去,所以一定要在这人身上加一些污点瑕疵,才会显得真实和动人。
比如她。
自然岑麟说这话时带着安慰她的成分,但安在易寒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易寒心中翻江倒海了一回,说是大惊大恸,但他向来善克制,是以表面看起来他也只是几个呼吸间便已恢复,待江琛等人到时,他早已看不出此前的失措无助了。
“凉歌你没事吧?”江琛气喘吁吁地过来,见褚凉歌无恙,才夸张地大喘气道,“都快被你给吓死了。”
“小姐……”千月红着眼睛,鼻子一翕一翕的,眼泪眨巴着往下掉,“小姐,千月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褚凉歌被两人闹得哭笑不得,既觉幸福温馨又十分无奈:“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了么,咱们快别杵这里了,太招人注意了。”
“是是是,先回去再说。”江琛连连点头的同时不忘朝左右扫了两眼,好在他们这里本就偏僻,倒也没什么人注意到。
一行人回到江府时蜻蜓已经离开了,院子里只有江浅焦急地踱来踱去,岑麟也没能坐得住,只是比起江浅来他还算镇定,甚至安慰江浅道:“二小姐不必过于担心,褚小姐……安乐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起码据他所知,褚凉歌至少不会是这个时候出事才对。
江浅胡乱地点点头,只绞着绢帕的手指越收越紧。
岑麟看在眼里,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口传来说话声。
“回来了!”江浅眼神一亮,小跑着追出门口,身影纤瘦得像一只在空中震颤的蝶。
岑麟目光凝住她灵动的身影,嘴角不知不觉溢出了一抹浅笑,他自未觉,也无其他人看见。
院落门口,褚凉歌被急得脸色都红了的江浅拽住手上下左右的检查,自是少不得又强调一遍自己没事,才安了她的心。
她转头看向刀红绡道:“今日多亏红绡救我。”
刀红绡笑了下掂掂手里的荷包说:“也多谢你帮我解围。”
江琛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语气微讶:“你俩倒是一见如故了。”
褚凉歌抿唇轻笑,她们前世未曾见过彼此,今生得识,倒也不失为迟来的缘分。
【凉歌,这是岑麟岑先生。】易寒轻轻拍她手臂,指了指站在人群外和他们隔了一小段距离的岑麟。
褚凉歌一怔,朝岑麟望去。
同一时间,岑麟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接处,无声无痕。
“四皇妃还是多劝劝褚小将军比较好,少年心气高,免得为一时之争惹了嫌隙。”
“皇后娘娘与其自苦,何不向陛下服个软,夫妻没有隔夜仇,陛下对娘娘并非全然冷情的。”
“岑麟今日特来向皇后娘娘告罪,时至今日方知萧晏暴君本性,麟……实愧对褚家,愧对娘娘,亦……愧对天下人。”
两世交错,褚凉歌耳边回荡着岑麟前世的话,清冷的目光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人,眸中似有各种思量闪过。
稍顿,她微扬唇角,往前两步盈盈一拜,既不亲近也不疏离,就像两人真是初次见面一样:“凉歌久闻先生风采,今日有幸得见,日后还望能得先生赐教。”
“承蒙公主殿下高抬,麟实受之有愧,必当效犬马之劳。”
两人互拜过礼,一番谦让之词让众人微惊。
易寒等人惊的是褚凉歌对岑麟的看重,刀红绡则讶于岑麟对褚凉歌的尊敬。
一行人待坐下后,江琛问及今日意外,褚凉歌才将黑衣人的事情详细告知众人。
“你说黑衣人要杀你,而萧晏救了你?”江琛目光微闪,“这也太巧合了吧,大当家离你那么近都没第一时间赶到,萧晏总不是刚好也在那个巷子里吧?”
褚凉歌摇摇头道:“黑衣人已死,我们也无从得知他是不是萧晏派来的迷障。”
岑麟思索片刻,食指点了点桌子淡声开口:“如果他是四皇子的人,那就说明四皇子仍未对褚家死心,如果不是,那……”
“那就更糟糕了。”江琛接过话,声音也沉了下去。
如果黑衣人和萧晏并非一伙,那就证明还有其他人想要置褚凉歌于死地。
而这个人,他们目前毫无线索。
众人都在猜测和讨论,唯有易寒始终低头沉默着,不知出神在想着什么。
直到江琛唤他,他才回过神来。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江琛问他。
易寒压着唇角摇了摇头,低垂的眼睑遮住了目光深处的幽暗。
岑麟看他一眼,转而道:“倒也不必过急,既然对方已经走了这一步,那必定还有后招,相信假以时日一定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就是,也许就是萧晏虚晃一枪,跟上次一样故意让人刺杀你,再假意救你。咱们这么费劲儿的分析,倒不如往最简单的想。”气氛太过压抑,江琛摇着扇子故作轻松道,“咱们先别自己吓唬自己,反倒着了对方的道儿。”
褚凉歌微微一笑道:“江琛说得对,这事先放一放,回头有了线索再说不迟。”
她转头看向岑麟:“其实我今日来亦是代表七皇子来看望二位的,他不便走动,待过两日再找机会约二位相谈。”
“无妨,正好我们刚到京城也想歇几日再说。”岑麟礼回。
刀红绡转着手里的短刀,不甚在意地指了指岑麟道:“听他的。”
她和岑麟一向是一武一文,她只负责打架,其余一概是岑麟管的。
众人又坐了片刻,期间江浅身体不适先行离开,褚凉歌多和刀红绡聊了几句才起身告辞。
江琛送他们到门口,看着易寒跟护着易碎宝贝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褚凉歌身后,不由笑着朝褚凉歌眨眼:“凉歌,你身后长尾巴了。”
褚凉歌疑惑地往身后看了眼,待看见易寒无声地紧跟着她时,又狠狠地瞪了江琛一眼:“再胡说,小心我揍你。”
江琛大笑。
——
幽深安寂的廊道尽头,一扇摇摇欲坠的房门无声自开合着,晦暗无光的厅堂中残留着木头腐朽的气味,混合着灰尘和蛛网的尘味。
“你说老四救了她?”一道喑哑的声音自厅堂深处传来,看不清模样,只依稀可见一道模糊的影子。
“是。”
跪在他面前的人低伏着头,声音不知是因为恭敬还是恐惧,带着微微的颤声:“属下……没想到四皇子会突然出现,为防暴露只能提前撤退,请主上恕罪。”
“红衣女呢?可知是谁?”
“属下……还没查到。”
喑哑的声音顿了两顿,隐约能听出暗含着的怒气:“死的那个呢?”
“他是死卫,出发前已按照咱们的要求吞了药,晾谁也查不出什么。”
室中一片沉寂,紧接着只听一声惨叫,跪在地上那人躬着身体扭曲地倒在地上:“主,主上……”
“晾谁也查不出?你敢保证吗?不要用你的榆木脑子去想别人。”喑哑的声音冷哼一声,愈发的阴狠,“如果你有那本事,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就是你,而不是本宫了。”
“属下知罪……”
“不管是褚家那个哑巴还是老四老七,没一个是简单的,你竟然敢留下那么大的隐患,还有脸跑回来让本宫恕你的罪,本宫看你是嫌死得太干脆了不够痛快是吧?”
“属下不……主上饶命。”
地上的人挣扎着去够那人的鞋尖,狼狈的求饶着:“求您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会戴罪立功的。”
“戴罪立功啊?呵呵,好啊……”阴阴的笑声让这个本就诡异的地方看起来更多了几分恐怖的气氛,良久,才又有话语声传来,“那本宫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此次宫宴,褚凉歌必会孤身一人,届时如果你再失败,就自己撞墙死去,别来这里碍本宫的眼。”
“是,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