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哄睡
四皇子府。
书房内，萧晏冷着脸踏进门，端起桌上晾好的茶正要喝，蓦地想起街上的一幕，手中杯盏猛地朝地上掷去。
“啪嚓”，清脆的响声在房中响起，外间的侍女心里一慌，急忙想要进来收拾，却被萧晏一抬手止住了。
他眉眼愈寒，将人通通打发出去，兀自皱着眉头在桌案前踱步。
究竟为什么？！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救那个女人，凭什么连一个笑脸都得不到！换来的却是她如同对待贼匪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若不是为了褚家，为了褚家手中的军营势力，他哪用这样次次笑脸相迎。
“呵，褚凉歌，你等着……”萧晏眯着眼，看向地上的碎瓷，字字生寒，“早晚有一天，我要得到你，得到褚家！到时且要看看你是如何的态度来对我……”
“殿……殿下。”
周良自门外进来，看见地上的东西先是一顿，然后仿若没有看见一样，径直半跪低头对萧晏禀报道：“麒麟山探查的属下来报，尚未发现那些山匪的踪迹。”
“一个都未？”萧晏拧眉。
周良一顿，点了点头：“一个都未。”
连普通山匪的痕迹都没有，自不必说匪头岑麟和刀红绡了。
萧晏双手背后，默了片刻，沉声道：“继续查，本宫就不信，一整个山匪寨子，一个人都找不到。”
“是……”周良应声，却未退下，蹙了蹙眉间继续道，“殿下……还有一事，据我们在京城的桩子细查，最近似乎有人正在追查我们，有些……有些生意已经被对方发现了。”
萧晏眼神一凛，立时转身瞪着他冷声问：“可有被人抓到把柄？”
“只……只是些表面生意，殿下莫急，再深的也只有一两家而已，大部分对方都未发现。”周良急忙道。
“混账！”
他解释完，萧晏却似更气了，冷笑道：“莫急？你跟本宫说莫急？对方已经查到了头上，焉知下一秒钟是不是就摸到了你的心脏，你们还能这么悠闲，一个个都等着进天牢赏光是吧！”
“属下，属下不敢，请殿下息怒。”周良立刻双膝着地，朝萧晏伏身磕头。
“还不滚下去着手处理，该收的收，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再遗漏。”萧晏冷声道。
“是……”周良领了吩咐，低头一拜就准备退下，还未出门，便听萧晏又道，“去查清楚是谁动的手，无缘无故，怎会突然被人盯上，另外，让周巍去查一查近来京中突然出现的一名红衣女子是什么来头。”
“是。”周良虽然有些疑惑主子为何会突然调查红衣女子，但萧晏明显心情不好，他不敢多问，只领了命令就急忙退下了。
屋中又只剩萧晏一人，时辰已近掌灯时分，因他的怒意，并未有侍女敢进来，因此余晖散尽，屋中便渐渐暗了下来。
萧晏负手站在窗前，夏日的燥热终于散尽一些，微微的荷花香伴着微风拂过院落，让他心中的怒意也淡了一些。
怒意淡去，他思绪便清晰了许多，眼前浮现过麒麟山上的空寨，脸色苍白的褚凉歌，街巷墙头的红衣女子，还有周良的禀报……
一环又一环，一扣接一扣。
萧晏微微眯了眼，微暗的夜色在他眼中映出浓黑一片。
看似毫无关系的几件事，却又隐隐有一根线串着，如果他没猜错，那名红衣女子……
“还真是大隐隐于世啊……”萧晏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心中顿时清明许多。
他转身对外间道：“来人掌灯，宣周巍进来……”
让周巍查的不只是那个女人的身份了，他还需要再查查是谁比他要早一步上山。
周巍站定，未及行礼，萧晏便道：“去查清楚在我们上山之日前，还有谁也去了，不管是山野村夫，还是行脚商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是。”周巍点头领命。
默了一瞬，萧晏又深吸了口气，缓缓道：“那名红衣女子……你自去麒麟山下打听，看是否和他们形容的刀大当家相符，另外还有……不，不要查上山之人了，只派人去查褚家人的行踪即可，看他们是否有人前往麒麟山……”
“殿下的意思是……”周巍一惊，当即点头应是，没再多问。
吩咐了这些下去，萧晏面上渐渐升起了寒意，冰冷的声音自房间缓缓响起，似叹似恨：“褚凉歌……你竟是要和我作对至此么？”
——
将军府。
晚饭席间，因易寒昨日归家未及接风，今日便热闹了许多。
褚凉歌更是一张小脸从头笑到尾，一时逗得褚父褚母开怀大笑，一时又去逗易寒，只是易寒明显有心事，只在她朝他说话时才笑应了几句，其余时间竟总是怔怔出神。
席散，梳洗过后的褚凉歌倚在榻上，床边千月贴心帮她打着扇子，见她盯着床帐上的穗子愣愣发呆，趴在床沿同她小声道：“小姐，可是在想寒少爷？”
褚凉歌一顿，转头看着她笑问：“你怎么知道？”
她确实是在想易寒，今晚易寒神思不属的样子总在她眼前闪现，她知道他大概还在想着她遇刺的事情，便想着到底该如何解他这个心结，其实有个太粘人的兄长侍卫，有时也是一件麻烦事呢。
“这还不简单。”千月一手垫在下巴颌下，嘻嘻笑道，“小姐你每次眼睛发光，多半就是在想寒少爷了……你看你看，你嘴角弯着的时候就更是了！”
褚凉歌被她逗得发笑，伸手戳了戳她脑袋道：“就你知道的多，不用你打扇子了，快去睡吧，本来眼睛就哭肿了，再睡晚些，明日眼睛就该肿成核桃了。”
千月笑着朝她扮了个鬼脸，一吐舌跑走了。
褚凉歌伸手拿过团扇微微晃着，丝丝凉风拂面，她的睡意便渐渐起了。
只是半睡半醒间，她不知为何猛地梦到了小时候易寒刚哑的那段时间。
那段时间家里气氛紧张得很，父亲母亲整日阴沉着脸满面愁容，整个将军府叫父亲派人围得铁桶一样，她夜夜睡觉偶尔都会惊醒。
有一日便是惊醒了，还是小孩子的她怕得不行，便哭喊着下床想去找母亲，只是刚推开门，便看见自己院门口的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也小小的，就那样挺着脊背站在那里，像一个忠诚的守卫一样。
那天晚上，她是被他牵着手领到屋内哄睡的。
他尚未习惯自己不能出声，拉着她就想要说话哄她，给她唱童谣，只是张了张嘴，却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坐在床边的地上，轻轻拍着她的手臂将她哄睡。
自那以后，她才知道，那段时间，这个人总是守在她院落门口。
一场短梦醒来，手中的团扇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到了地上，屋中安静地只有烛火的声音，外间的窗户开着，晚风携着不知名的花香侵入。
褚凉歌恍惚回神，心里忽然开始狂跳。
有一个念头驱使着她起身开门，去看看院落门口的那棵树下，是否站着一个身影。
星月当空，日渐中元，头顶的月亮已经渐渐圆了起来，银辉倾泄，浇地一整个院落都发着蒙蒙的光。
褚凉歌推门，“吱呀”声在空寂的院落中格外清楚，也惊醒了树下那个挺直的身影。
易寒负手而立，衣角在微风中浅浅翻飞，他一怔，待看清门口的褚凉歌时，立时抬脚上前，夜凉，她竟只着单薄的衣衫就出来了。
只是在他抬脚之时，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亦是一动，然后朝他飞扑过来。
“易寒……”褚凉歌被他稳稳接住，拉着他的袖子便急道，“你怎还是如此，我若不出来，你竟还是在这里站上一夜不成。”
易寒抿了抿唇，没有反驳，看那脸色便知他就是这个打算了。
褚凉歌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瞪着他道：“都跟你说今天是场意外，我亦无恙，你干吗非要守在这儿啊？”
易寒摇摇头比划道：【我没关系，你快回去睡吧。】
“不要。”
他站在这里，她在屋内还怎么睡得着？
“知你底子好，可夏夜凉气重，万一你受了凉气病了，岂不是让我心里难受吗？”
她仰着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夜里的星光太过璀璨，倒映在她清澈的眸底，比星辰还要夺人眼魄。
易寒怔怔望进那双星眸里，忘记了出来。
见他没反应，褚凉歌拉着他袖子晃了晃，似急似娇：“易寒，回了好吗？”
易寒低头看她，片刻后抿着唇手掌翻转，隔着衣袖轻牵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屋里走。
像幼时那样，他拉着她的手，将她领回房间。
【你睡，我守着你。】他说。
他让她躺回床上，自己拉过椅子坐在她床边。
褚凉歌怔然，他背光而坐，和小时候的他一样沉默，却又不太相似。
见她呆呆看着他，易寒似想到什么，抬手轻放在她床榻边沿的薄被上，一下一下开始轻拍着，仿若幼时哄她入睡那样。
如果他会说话，那他必是在给她唱着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