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归心似箭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麒麟寨没啦。”
“你说的是麒麟山上的山匪窝子？我前月从那儿过还见着人了，怎么就没了呢？”
“这事说来可奇了，听说几天前山神发怒突然降下一场山火，一夜之间全都给烧没了。”
这话引得旁桌喝茶的几人也凑了过来，有人压低着声音小声说：“我还听说当夜有人看见一队黑衣无头的马队从山上下来，大家都说这是阴兵勾魂呢。”
“是啊，看那阵仗可有百十来人呢，唉，就是可怜那麒麟寨里的人呐……其实那些山匪也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山下周围的百姓路遇宵小，这寨子里头的人若是碰到了还会搭把手相救呢，只是因为和朝廷谈不拢，这才总是被称为匪……”
京城的城门口。
和半个月前比起来这里并无甚不同，只因着是晌午刚过，官道两边的茶肆小摊更热闹一些，来往都是歇脚的旅人，三两闲坐在一处聊着最近的稀奇事儿，这头一桩，便是麒麟寨全寨一夜之间被付之一炬的事。闲聊声中，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朝着城门方向缓缓驶来。
两马共驱一车，这坐在马车正前头的人，不是江琛和易寒又是谁？
“可算是回来了。”两人一人一边坐在马车外面，江琛手里摇着扇子给两人打风，边打哈欠边道，“不过这一趟累是累点，终归也算没有白跑一趟。”
马车里头一个清亮的女声轻声一笑，接道：“岑麟都给你们忽悠来了，你们何止是没白跑，简直是赚大了。”
“是是是，刀大当家说的对。”江琛勾着唇角，桃花眼微微眯着，一路回京四人也算相熟起来，彼此间说话放松了许多。
当日他们说服岑麟以后，麒麟寨的人就开始悉数撤离，只他们四人留下负责断后，将寨子里的暗道全部封死，顺便盯着萧晏。
也还好他们早了一步，当夜萧晏就亟不可待地领人上了山，当看见等着他的竟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壳子时，盛怒之下，更是直接一把火将整个麒麟寨都烧为了虚无。
这之后岑麟和刀红绡安顿好了一应手下，才和他们一道进京。
江琛扇着扇子，想起当夜他们躲在暗中看到的萧晏，忍不住大笑出声：“别说，我现在想起萧晏对着空寨子时那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想直呼过瘾呢。”
易寒也勾唇笑了下，他左手拿着马鞭，右手单手比划道：【别高兴太早，萧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这些事上江琛一向想得开，他从来都是及时行乐的人，才不会为日后的事操心那么多。
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他回头轻叩了两下门板，压低了嗓音说：“刀大当家，岑先生，咱们马上进城了。”
“知道了。”马车内刀红绡眼皮都不抬地应了一声。
倒是一直端坐着的岑麟听到江琛的声音，抬手撩起窗口的帘子一角，望向外面越来越近的城门，眼神越来越暗。
“你怎么了？”刀红绡的声音传来，岑麟一怔，放下帘子，目光也从外面收了回来。
刀红绡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望着他，用只有这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自打见了他们二人你就怪怪的……”
话音稍顿，她又摇头，蹙紧了眉头说：“不，在这之前你就有事瞒着我了，不然你怎么会在听说是他们二人来找的时候就立刻决定要撤寨了呢？你……”
“红绡。”岑麟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温和地说，“不用担心，这一次，我为我们大家选择的一定是一条最好的路，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的。”
这一次？
刀红绡笑笑，瞥他一眼说：“说的好像还有上一次似的，上一次该是你被我哥掳回寨子里的时候吧？”
她笑容和声音中全是信任，倒也不再追问岑麟隐瞒的那些事，反正他不管做什么决定都肯定是为了她好的，而他们也永远都是一家人。
岑麟淡笑不语，这话就这么岔开了，只是偶尔垂首间，依稀可见他神色异样。
说话间，马车离城门越来越近，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冷不丁又一个土坑，马车颠簸了下继续向前。
刀红绡揉着自己磕了好几回的腰背，蹙紧眉头喊江琛：“你俩这车怎么越赶越快了？大晌午的是要关城门了还是怎么地？”
江琛挑眉，没忍住“噗”的笑了一声，转头看易寒。
易寒神色不大自然，握着缰绳的手五指蜷了蜷，抿了下唇手中用力一勒缰绳，把马车速度降了下来。
“行了，知道你急着回去见人，别在这里折腾我们了。”江琛一边笑着打趣他，一边直起腰伸手解下一匹马，将绳子递给他，“走吧，这都进城门了，我又不是不会驾车，等明儿你和凉歌直接去我那儿就行了。”
易寒顿了一顿，他原打算将他们送到江家再回去也不迟，但低头看着手里的缰绳，到底还是抵不住心底汹涌溢出的思念。他冲江琛重重地点了点头，手里比划着“谢谢”。
江琛抬手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别忘了跟那丫头说回头请我吃饭啊，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可不能白帮。”
易寒接了缰绳，脚尖踩着马车一跃而起落在前方马背上，闻言回头“道”：【算我账上吧。】
江琛晃着扇子，桃花眼一弯笑着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前方的易寒已经打马先走了。
看着他身后扬起的高高的尘土，江琛不由好笑出声。
——
荷花池前的凉亭里，褚凉歌倚坐在长椅上，怔怔望着池里的鱼儿，手中的鱼食却好一会儿都没有往下扔。
易寒离家已经小半个月了，还没有什么消息传来，虽然萧峖说已经派人去打探接应，但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许是和之前那些噩梦有关，易寒走得越久，她便越是担心，眼前经常无来由地出现易寒负伤的画面，导致她这几天心里一直紧紧揪着，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隐隐的，褚凉歌觉得她这样的心情和从前有些不同，却又一时找不到症结所在。
前世她和易寒相处的时光已经离她太遥远，连记忆都渐渐模糊了，她只以为自己还像前世一样当易寒是家人，是师兄，是兄长。
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尤其是这一次易寒的离开，更让她有这种感觉。只是对易寒的担心压过了其他的情绪，让她分不出心神和理智来理清楚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算时间也该回来了呀……”她低声嘟囔了句，手心轻托着腮，想着要不要再让萧峖派人去接一接他们。
她想得太入神，以至连身后有人走了过来都没注意到，直到那人走到她身边，探手从她掌心取过几粒鱼食，抛扔入池中。
荷叶微微浮动，池水涟漪微泛，水里的鱼儿得了食热闹起来，一圈圈地朝她围过来。
褚凉歌呆呆地望着水面，迟钝了几息后才反应过来，她蓦地转过头。
两步开外，易寒修长的身型挺直地站立着，正冲她浅浅微笑。
“易寒……”
褚凉歌仰起头怔怔望着他，晶亮的黑眸微微闪烁着，似不敢相信刚刚还在念着的人真的站在她面前了。
易寒点点头，清凛的眼中漫藏着柔情点点，他张口，以唇形无声说：【凉歌，我回来了。】
“易寒！”褚凉歌终于相信真的是他回来了，她从长椅上站起身来，手里的鱼食往荷花池一抛，泠泠笑着小跑着上前，本能地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腰背。
“我就算着你该回来了，但总也不见人，还好你没事，我都快急死了。”
她手臂紧紧环着他，靠在他胸前似娇似嗔地控诉着，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
易寒被她突然的投怀惊得一僵，待听见她的话才慢慢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姑娘，眼中柔情更甚。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头上的流珠簪子，随着她说话的声音，轻轻晃动着，像飘然的羽毛一样轻轻拂乱了他的心。
他缓缓伸手，在半空的时候停顿了下，才又继续伸出，带着薄茧的掌心在她肩背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告诉她他没事。
“这下好了，你回来了，萧峖那边也有了进展，之后只要再……”褚凉歌说着灿笑着抬起头来，冷不防对上易寒低头看过来的眼神，四目相对，两人都怔在了原地。
一个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纤浓的睫毛下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快速眨巴着，一个眼神里的柔情没能及时收住，被看了透底，正不知所措的僵在那儿却又舍不得收回目光。
池里的鱼儿都因褚凉歌刚才随手抛下水的鱼食争相越出水面，这会儿一个个吃得饱了，便又懒散地绕着凉亭打转，惊起的大水花都未能吸引两人的注意。
自成一方小天地的凉亭中，时间悄悄凝固，连夏日午后微醺的风儿也绕过它再往前。
褚凉歌拽着易寒衣摆的手指本能地收紧，像是必须得用力握住什么，才能稍微压一压她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小姐，老爷和夫人来……”
话音未完，千月脚下一定僵在了那里，她身后跟过来的褚卓和沈月华也是身形一滞没再往前。
凉亭里停滞的时间因为外声的打扰重新流淌起来，拥在一起的两人被这声音一惊，连忙松开来，一左一右各退开三步远。
“凉儿，你们……”沈月华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问。
褚凉歌小脸透红心跳如鼓，她低头紧张地抠着手里的绢帕，又克制不住偷偷去看易寒，却见他和她一样，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