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会答应的吧
褚凉歌原以为很快就能见到萧峖，却不想这个“很快”足过了五日。
这几日她常去江家探望江浅，江琛不在，那个他辛苦找回来的神医算时间前两日就到了，她本想着过去看着些，替江琛问问清楚江浅的病情和医治的疗程。
谁知不巧的是她去了三次，却次次都未能见上那神医的面，对方不是采药了就是在屋中闭关研究医治方案，是以几日下来，江浅的治疗都开始了，她却仍没见着神医本人。好在江家父母都见过对方，也再三确定过对方的身份和医术，不然褚凉歌都要以为他们是碰上骗子了。
是日，她从江家回来，快到府门时听见千月欢快的声音：“小姐，我看见吉桂了。”
吉桂？
褚凉歌撩开帘子一角，从马车往外看，果然见吉桂正站在将军府门口来往张望着。
“他肯定是来找小姐您的。”千月笑着说，“我猜，定是七皇子回来了。”
“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褚凉歌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道：“在我跟前可容你放肆，但见着七皇子万不能失礼知道吗？我们虽是朋友，如今我亦封了公主，可身份到底还是不同，且日后或许更……”
她话音及时收住没往下说，只叮嘱千月在萧峖面前不得无礼，千月自是连连应下。
叮嘱的话说完时，马车刚好停下。外面传来吉桂恭敬的声音：“奴才见过安乐公主。”
褚凉歌轻搭着千月的手从车上下来，微微一笑问吉桂：“你来可是给我送好消息来的？”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我们殿下今儿才回来了，这会子按着礼数先去了宫里，他让我来知会您一声，说下午得空会来府上看望，让您莫要着急，不论何事到时再议。”
褚凉歌点点头，心头涌上些暖意，不管前世现世，萧峖永远都是这样一个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好友，和他相交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当，因为他总会在你不知不觉间，将所有的细节都料理周到。
及至下午萧峖过府时，褚凉歌刚小睡起来，闻他来了便立刻让千月将人带至书房，自己也收拾妥当赶了过去。
千月奉上茶后，就同吉桂一同退出了门外。
褚凉歌从外进来，屋里的萧峖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挺直的背影中彰显的风华气度竟不似宫中贵桦，更如山间松柏，身周萦绕俱是云海松涛。
褚凉歌眉间蹙了蹙，感觉几日未见，眼前的人似乎变了许多，却又一时看不出是哪里变了，让她一时恍惚眼前的萧峖已是前世那个远走江湖的人。
“怎么，我走了几日变了模样让你不认得了，还是生我气呢？”萧峖笑着说，抬脚走至桌前拎起茶壶亲手倒了两杯新茶，“这杯当是我像你赔罪，吉桂说你那日找我似有急事，早知我便不出去了，耽搁了许久，你这边可还好？”
褚凉歌回过神来，笑了下走近端起茶杯和他轻轻一碰，递至唇边轻抿了一小口才答：“我这里没事，要与你说的也不是近几日的事情。”
不是近日的事？
萧峖眼神微闪，褚凉歌请他移步书案，将之前的地图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萧峖不知麒麟山的事情，此时一手按在图纸一角，打眼看过一遍，眉间不觉蹙得更紧。
褚凉歌顿了顿，问道：“你可知萧晏近来有何动向？”
萧峖摇了摇头。他走的这几日，因为某些说不得的心思，几乎是彻底断了与京中的联系，并不知晓萧晏领了圣旨去剿匪的事情。
褚凉歌垂眸犹豫再三，其实这事由她来问萧峖是不合适的，最好是先等易寒和江琛回来，她与父亲褚卓再通个气，最后由褚卓出面同萧峖说才更恰当。
可是这其中要等太久，夜长梦多她等不及也不敢等，必须眼下就从萧峖这里拿到个确定的答复才好走下一步路。
见她蹙结着眉心不言语，萧峖心中已隐隐有所察觉，他目光微微闪了闪，从褚凉歌眉眼间的纠结和复杂滑过，最后落到案上的地图。
他缓缓开口：“凉歌，你可是要与我论政？”
褚凉歌一惊倏然抬头，明媚的眼眸中满是被他猜中的惊讶，一时竟让萧峖有些哭笑不得。
他抬手曲着食指轻轻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是兄长对幺妹的宠溺：“我若是连这也猜不出，那也太无知了些。”
先是找他说有要事，又一反常态将他带至书房，还拿出了麒麟山的地图，这一系列的举动，若是他还什么都看不出来，这皇子也算是白当这些年了。
“那个，我……”褚凉歌有些尴尬地揉揉被他敲过的地方，干笑着说，“我想了许多遍如何说这个开场，倒没想到你竟一下子全猜到了。”
萧峖笑笑，不问麒麟山也不着急提萧晏，反而先问她：“可是你父亲让你来与我说的？”
褚凉歌滞了下，摇了摇头道：“父亲不知此事，是我自己的主意。”
她的神情太认真，半点不似玩笑的样子。
萧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微眯着眼看她，随之轻叹了声说：“凉歌，你不该管这事。”
她是将军府的嫡小姐，更是太后亲封的安乐公主，她应当活得最轻松无忧，而不是主动走进这污流之中。
“我知道我不该过问，可却不能不管。”
褚凉歌眼中闪过一抹悲痛，她知道萧峖所想，前世她又何尝不是做着那个被众人捧在掌心的娇雀？可结果呢？她的亲友无人善终……眼前闪过前世的结局，褚凉歌闭了闭眼，将那些不敢再回想的画面往心底深处压下。
待再睁眼时，她眸中已只剩清明和坚定，她看着萧峖说：“你且先听我讲一讲，然后再做决断可好？”
萧峖还能说什么？看着这样的她，他只能无奈点头。
褚凉歌还是那套对易寒和江琛讲的说辞，跟萧峖说了萧晏的野心，还有麒麟山的事情。
得知易寒和江琛已经去了麒麟山时，萧峖一惊，这才知晓那日褚凉歌为何会急找自己。
“你说你已让易寒他们以我的名义去招安刀红绡和岑麟？”
“是。”
萧峖神色愈加复杂，他没想到在他儿女情长时，她却已经替他做了这么多事，说是为褚家，可他何尝不知，到头来安享一切的人还是他。
萧峖觉得自己今日来得急了，他应该在家里闭门静思几日才是。他以为自己在外多日，已经理好了心绪，可此时才知道该动心的依然动心，该放不下的仍旧难放下。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问：“你不担心？不怕我亦是另一个萧晏？”
若他也和萧晏一样，对褚家有企图，想要踩着他们给自己铺路，她又当如何？
萧峖以为自己这问题足够尖锐，以为褚凉歌起码要迟疑一瞬半瞬，可没想几乎他话音落，褚凉歌就给了他答案。
“不担心啊。”褚凉歌笑笑，明澈的眼眸中是全然的信任和认可，她像是在对眼前的萧峖说，亦像是在对前世的他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更知道，如果由你来坐那个位子，对天下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萧峖身形微顿，怔怔望着褚凉歌半晌，心中各样思绪难以平息。
古往今来，天子皆孤寡。连带着只要生在皇室，便注定了一生难有交心好友。哪怕是易寒和江琛等人，甚至包括褚凉歌，萧峖知道他们同他虽算得上好友，可依然是有距离的。
是以这时听到她此言，他才会如此震撼，她竟信他至此吗？
“你会答应的吧？”褚凉歌眼巴巴地看着他，她能说的都说了，若是萧峖今生仍想江湖悠远，不愿染指那个皇位，那她也不会逼他。
萧峖沉默良久，在她的注视下，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
炎夏二字，在麒麟山这里是不存在的，打一靠近这里，江琛连摇扇子的频率都降了：“山清水秀好风光啊，怪不得他们想要占山为王，搁我我也想住这儿，好山好水天高皇帝远的，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易寒听着他叨叨，眉尾扬了扬抬手比划：【虾仁蓉汤包子不吃了？】
“……”
好在江少爷脸皮厚，被易寒一句话打了脸也不疼不红的。他“唰”一声重新张开玉扇，一边轻扇一边微笑朗声说：“山清水秀好风光啊，可惜本少爷天生喜爱红尘酒暖夜笙歌，此生怕是与这里无缘喽。”
竟是自己给自己重新开了个场，将之前的话全数推翻重说了遍。
也就是旁边的人是易寒，这要换了褚凉歌在这里，怕是能挤兑死他。
两人正聊着，一道浑厚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林子中传来：
“阁下既知与我麒麟山无缘，怎的还往前走？速速回头方是保命之道。”
话音未完，只听“咻”的一道破空声响，江琛尚未反应过来，易寒眼神一暗一手推开他，反手拍马鞍，第一反应竟是将包袱纳在了身后。
这是凉儿为他收拾的，不能弄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