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江琛
丞相府。
“小姐……不要再砸了……”
满屋子的碎瓷片数量越来越多，魏灵雪狰狞着脸站在桌子旁边，手中一个蓝白云纹茶杯猛地朝地上扔去：“都给我滚出去……”
魏壑刚进院门，迎面就是尖锐吵闹的声音，他皱着眉，看向那个发脾气的人影呵斥道：“这是怎么回事？雪儿你在做什么？”
魏灵雪听见父亲的声音，捧着花瓶的手一顿，不敢再扔了。
旁边的婢女眼尖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花瓶，她微咬着下唇，委屈地看着魏壑：“爹爹，女儿今日在宫中被人欺负了。”
“宫中？你不是去找你姑姑么，有谁敢欺负你？”
“还不是那个褚凉歌。”
提起褚凉歌，她就觉得心中积愤。
魏壑顿时了然：“因为她被封安乐公主的事？”
“爹爹，您都不在意么？”
“懿旨刚下时为父也很是惊讶，不过这事不难想明白，如今太子未立，皇子争褚，褚卓虽已常年在京、兵权渐解，但到底是从军营里出来的人，仅凭他在军中的威信就必是众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太后此举，不过是为了稳固皇权，平息几个皇子间的暗斗罢了。”
“原来是这样，那就是说褚凉歌这个公主只是个摆设和工具了？”魏灵雪听了父亲的解释，心里的嫉妒才消了一点。
“不然你以为圣上为何宁愿被人议论‘圣旨打不过懿旨’，也要按下这件事了。”
魏壑说罢，扫一眼满地的碎渣，叹了口气道：“不过是个公主的称号而已，也值得你如此计较。为父平日里是如何教你的？较一时成败是最没出息的行为，雪儿，你当真是令为父失望。”
“爹爹，雪儿不敢忘爹爹教诲，可是四皇子他……”
“不管他做什么，只要最终成为四皇妃的人是你不就够了么？”魏壑沉着脸道，“你只要记得，他萧晏想要那个位子，就只能靠我魏家，你不需要去攀着他，他也自会求着来找你。”
魏壑看着女儿，语重心长道：“雪儿，莫要小家子气，我魏壑的女儿，要有母仪天下的风骨和骄傲，你要想坐那个位子，也必须如此，懂吗？”
魏壑最后两个字又低又沉，似教导又似教训，魏灵雪心中一凛，盈盈拜下道：“是，女儿明白。”
“这几日去去看望一下你母亲，她久病不愈，很是想念你。”
“女儿记得了。”
魏灵雪一一应下父亲的嘱托，末了迟疑着说：“爹，女儿不是嫉妒，可褚凉歌刚封了公主，再过不久褚星晔也要从军营回来了，褚家风头如此之盛，您就真的甘心吗？”
魏壑眼神一沉，冷哼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这风云渐涌的京城里出风头，可未必是一件好事……”
——
褚凉歌等人自宫中归府，刚自马车上下来，便听门口的随从禀报说江家公子到了，正在前厅等着小姐和易寒少爷。
“江琛来了？”褚凉歌脚步一顿，眼睛不由一亮，她可好久好久都没见过他了。
她拉着易寒的袖子就朝府里跑去，边回头对沈月华笑道：“娘亲午饭不必等我们了，我们自己吃就行。”
话音未落，人已经拐过了转角不见踪影。
沈月华笑着摇摇头，这丫头，永远这么风风火火的，不改小孩子模样。
她想着这些，又猛地想到今日太后对凉歌的拂爱，不由蹙了眉头，想了想还是转身朝书房走去……
通往前厅的路上，褚凉歌脚步都轻快了许多，拉着易寒脚步不停，嘴里却抱怨道：“这个江琛，我都好得差不多了，他才来看我……”
正说着，她感觉被人轻轻扯了一下。褚凉歌疑惑回头，就见易寒朝她认真的比划道：“他走了半个月，昨晚才刚到家，今日就急忙过来看你。”
“这样啊……”褚凉歌哼了一声，重新拉着易寒的袖子往前走，片刻后笑着道，“那我就大度一点，原谅他好啦。”
易寒这才反应过来她其实根本就没有生气，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两个人以往就是一句不和就要大战三回的人，刚才他还真以为褚凉歌生江琛的气了。
两人远远的朝正厅走去，还没进门，就先闻到了一阵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这是……”
褚凉歌愣了愣，这个味道既熟悉又陌生，似乎她以前经常闻到，可时间太久远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正宗的锦荣店虾仁蓉汤包。”一道记忆中的风流不羁的男声恰自厅中传来，解了她的疑惑。
随后一袭青衣的江琛摇着把白纸玉线琥珀坠的扇子从厅中走出来，站在门口朝两人微笑着。他那双上挑的桃花眼天生自带三分多情，还有五分年少的轻纵与傲气。剩下的两分，是他尚未经世事就自比旁人多的两窍玲珑心思。
褚凉歌眼睛里看着这个人，就再一次意识到，她真的很久很久都没有看见过他了。
她和易寒同江琛从小一起长大，后来道不同便各有选择，自江家迁往江南避祸后两人便从未再见。
走前的最后一面，江琛还曾劝她，萧晏未必是良人，还望她考虑清楚自己的以后，那时她已是四皇子妃，知他从不喜萧晏，只笑着拍拍他肩膀道：“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她看得出他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凉歌，睁开眼看看自己的周围吧。
只可惜她一直身在局中，即便记得他的话，却还是懵懂到萧晏和魏灵雪亲自将刀捅到她身上才知自己所遇非良人，可惜那时再也没有人会笑着打趣她：“褚凉歌你可真笨，我早就说了是这样的……”
也幸好江家抽身的早，虽不知后来如何了，但至少在她被废之前，她曾听说江家在江南虽不如从前，但也顺顺利利，没有出什么乱子……
此时再见江琛，褚凉歌只觉得眼眶都有些发酸。
“小民江琛见过安乐公主……”江琛一手合扇，隔着几步笑着朝褚凉歌行了个大礼。
褚凉歌心里那点久别重逢的酸涩被他这夸张的搞怪一下子给惊了回去，她笑着朝他走过去：“免……”
话刚说一半，看见江琛半直起来的腰，她眼珠一转话音转道：“算了，还是看你弯着腰更顺眼一点。”
“啧。”江琛忿忿不满道，“丫头真没良心，我一大早就去给你排队买包子，你还这样对我。”
褚凉歌看着桌子上的油纸包，吸了吸鼻子，她好久都没尝到这个味道了，此时只一闻，肚子里的馋虫立刻就叫勾了起来，她伸手就朝桌上的包子捏去，只是没想到另一只手比她更快，在她碰到油纸包前就已经拦住了她。
褚凉歌疑惑地看易寒，易寒对她摇了摇头，手指微动：“油腻，你病刚好，不能吃。”
褚凉歌的眼神在他和包子间转了几个来回，嘴巴一撇，可怜兮兮地问：“就吃一个，也不行吗？”
易寒摇头。
他平日都纵着她，但他决定的事情，也是怎么都不会改的，尤其是为了她好的。
见易寒神色少见的坚持，褚凉歌肩膀一塌，苦着小脸对江琛指了指包子：“我不吃了，你吃吧。”说完默默坐到了离包子最远的椅子上。
“嗯？”江琛眯着一双桃花眼在褚凉歌和易寒中间扫来扫去，顿了片刻，嘴角浮出一抹笑意，“几日未见，你俩怎么有点怪怪的。”
往常褚凉歌哪有这么听话，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认输的性子今日怎么就一回合就败在了易寒手下，太奇怪了。
褚凉歌抬眼看向他，不解：“有吗？”
江琛看着那双澄澈的眸子，绕在嘴巴里的话一噎，叹了口气又咽了回去，回身拍拍易寒的肩膀安慰道：“兄弟苦了你了，前途漫漫啊……”
易寒笑了下，苦吗？他倒从未觉得。
江琛哪能不知道自家兄弟的想法，只一个眼神，他便明白了一切。
“唉……”他边叹了口气，边打着扇子扇凉风，正想吟句诗附和一下这气氛，还没来得及起头呢，易寒的眼神就又扫了过来。
准确的说，是扫向了他的扇子。
江琛一顿，手里下意识先停了：“干吗？我热，扇会儿也不行？”
易寒比划：“凉歌不能受风。”
江琛：“……”他离她都快五米远了，这点小微风也能吹过去？
但他不敢说。
说来也怪，他们三人中，平日就他和褚凉歌最闹腾，可只要易寒一定调，他们俩就都怂了。
“哎我还有件事儿要说的，被你俩一打岔给忘了。”江琛用扇子敲了下头，沉吟了一瞬，猛地一拍手道，“是了，是为你这个哑巴……”
他话音未落，褚凉歌冰冷的眼神顿时朝他瞪了过来，已然一副要撸袖子的样子：“你再说？”
江琛一噎，投降似的摆摆手道：“行行行我错了好了吧，真怕了你了。”
他说完，转头对易寒道：“也就你平日里纵着她，这脾气换谁吃得消啊，火药似的。”
易寒笑了下，看着褚凉歌的眼神中隐隐盛满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