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民舍男尸
薜林洲翻身从屋顶下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准备四处走走顺便看看此地的风土人情。地上有些破瓦片,他一脚踏上尽是碎裂之声,而在其中,他听出似有人的呜咽夹杂其中。薜林洲本想顺着声音找过去,只是这民巷七拐八绕如迷宫一般,无奈之下,他再次翻身上房,轻踏着屋顶寻路而去。
这渭州府诸县地处西北,紧临沙漠和西部各小国,风沙本就很大。此时,薜林洲在屋顶行走耳边尽是风声,刚才的那一点点细微声响早就没有了踪迹。他渐渐放缓脚步,没想到一放松下来,他整个人的重量就都落在毫无支撑之力的破败屋顶上,一个没留神,人就穿过屋顶朝地面落去。
“啊!”他刚一落地,就见面前有个人惊恐地尖叫起来,不是别人,正是那送菜的衙役。
“你……你……薜大人……吓死我了!您怎么会在这?”
“你怎么会在这?”薜林洲见是熟人。
“我,刚……刚才听到有人……”这小衙役正是佟喜,此时他的脑子还有点懵,语无伦次。
“你们是谁呀,为怎么到我家里来?啊!这……这是怎么弄的,我的屋顶……”一个妇人拎着个菜筐从外面进来,看到眼前的情形心里一惊,装着东西的小筐就脱了手,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大嫂,我们是官府里的……”
“咦,我认识你!你不是那个小衙役!是你把我家屋顶踩坏的?你快赔给我,不然我就告到你们县衙去!”
“你怎么知道这屋顶是踩坏的?”薜林洲在一旁突然发问。
“你又是谁?”
“你别管我是谁,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不是踩坏的,难不成你们从屋子里头拿杆子把屋顶捅坏的?”妇人说得好有道理。
“那也有可能是其它人把屋顶踩坏,我们听到声音进来察看!”薜林洲。
“……”那妇人蹲下身子,把筐捡起来。“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踩坏人家屋顶,还死不承认!”
“快说!”薜林洲虽说待人温和,性子却有点淡,对待这种牙尖嘴利的妇人是打心底里发怵。
“我……刚才看到你在我家屋顶上!”那妇人说。
“在哪看到的?”
“就在胡同口那!”妇人的音量提高一大截。
“那你有没有看到别人从胡同里经过,尤其是陌生人?”薜林洲努力让自己至少在嗓门上不落下风。
“你就是陌生人!”妇人一句话定输赢,薜林洲完败。
“别在这扯东扯西的,这位……公子是我们家老爷的亲戚!”佟喜按照他们家老爷嘱咐的话,对外就这么说。
“就你家老爷那穷酸样子,还能有这么有钱的亲戚!”那妇人讥笑,上下打量薜林洲。“就算你是郝县丞的亲戚,也得赔我屋顶!”
那妇人话没说完,却见那两个人开始四处东张西望。“喂,你们两个干什么,谁让你在我家里看来看去……啊……”她走到二人面前,挡住其中一间卧房的门口,回头一瞥发出一声惨叫的同时惊得整个人向前一扑,薜林洲见她扑过来,吓得一闪,那妇人整个人趴在地上。
薜林洲和小衙役被他吓了一跳,忙跑到门口一眼便看到了屋内的情形——地面上一个中年男子侧身躺着,一条胳膊探向门的方向,双眼圆瞪,口吐鲜血,眼看着必是已经一命呜呼。
“你去叫人,我在这守着!”薜林洲见有命案,而自己说到底并不算是清泉县衙的人,便吩咐佟喜。
“好……好!”他们这地方民风彪悍,加之沙匪流寇众多,械斗不断,所以佟喜目睹了这样的情形,虽然有点慌张,却也不怕。
“夫君!”那妇人缓过神来,想要过去看看,却被薜林洲拦在屋外。
“命案现场,无关人等不得入内!”薜林洲说。他的老师,大理丞薜泰曾一再对办案人强调,“案发之所,非办案人不得入内,以保案发现场线索证据完整。”
“这是我家,死的是我男人,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那妇人大叫,就往薜林洲身上扑。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薜林洲边躲着她边问。
“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死了?”妇人反问。
“……”薜林洲又被她呛了一句,便没再说什么,只是拦着她,死活也没让她进去。
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秦鹰终于带着几个手下赶了过来,同行的还有一个薜林洲没见过、面色漠然的青年。
看到她们,薜林洲突然有了一种看到家人的感觉,真的太亲切了。
“袁大夫!”秦鹰见薜林洲盯着那男子,便主动介绍。
“大夫?你们觉得他没死?”薜林洲问。
“不!袁大夫还兼任我们县衙的仵作。”秦鹰。
“……”薜林洲。
“麻烦借个过!”那个被称为袁大夫的人对薜林洲客气地说。
薜林洲侧过身子,将人让了进去。
老蝎将那妇人带走,去一旁询问相关的问题;秦鹰则带了两个衙役里里外外堪察现场。
“……”薜林洲在一旁看着这几人配合默契,各司其职,就算是京中大理寺办案也不过如此,不免对这些平素不着四六的官府办案人员有点刮目相看。
“这屋顶怎么回事?”秦鹰问。
“那个……这是薜大人给踩坏的!”佟喜小声回话。
“他?”秦鹰想了想,“我上去看看!”说完就出了门,很快屋顶便传来了轻微的瓦片响动之声。
“你怎么上去的?”见秦鹰很快回来,薜林洲问。
“你怎么上去的,我就怎么上去的!”秦鹰没看他,抱着剑站在卧室门口看屋里的袁大夫验尸。
“公子!”薜林洲听到这声音,知道是耀过来了。
“怎么这么久!”薜林洲问。照理说他跟踪另一个衙役,应该很快来寻自己。
“我抓到一个人,恐怕和这案子有关!”耀说。
这边耀讲了他跟踪小衙役给人送完东西就打算来寻薜林洲,不想在巷子里遇到一个衣上带血的男子,边跑边近似疯狂地喊着“诈尸”了!于是他便将那人带到县衙,自己又一路寻了过来。
主仆二人转过头去看着那“尸”,不多会就见袁大夫起身摘下手套和面纱。
“是命案吗?”秦鹰问,因为如果是自然死亡,死者就不必带回县衙,在家停灵下葬即可。
“有这种可能!”袁大夫严谨地回答。
“死因是什么?”秦鹰问。
“这个人的死因……有点复杂!抬回去再说!”袁大夫一句话定性,这人不是自然死亡,需要官府介入调查。
两个衙役拿着担架进屋准备抬着尸体回县衙,本来那妇人还想反对,却被告之,她也要走一趟。
老蝎安排两个衙役在这守着,其它人全部回了县衙。
“威武!”县衙虽破,但威仪不能少。
郝如意坐在堂上,代行知县之责。堂下右手边依次坐着文书、袁大夫、薜林洲则是坐在左侧首位。
“堂下所跪何人?”郝如意例行公事。
“民妇……民妇张于氏!”
“死者姓甚名谁,与你是何关系?”
“死者是我男人,叫……叫张发!”
“你可知罪?”
“民妇,民妇不知!”见这县丞上来就定罪,张于氏跪直了身子,瞪了郝如意一眼。“今日民妇出门买菜,回来就见我家男人惨死家中,屋顶也被人踩破,我这还不知道找谁申冤呢?”说罢,这张于氏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家男人病死了也不得安生,还非要说是命案!张发,你个没良心的,我伺候你这么多年,任劳任怨!你怎么就扔下我死了,我的命好苦啊!”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不是你,而且你家男人死因颇为可疑,依北唐律,所以这告与不告可由不得你!”郝如意说。
刚才他县衙后堂,已将事情来龙去脉,以及堪查验尸的结果向秦鹰等人进行了简单了解。
“张于氏,你口口声声说你男人是病死的,那他所患是何病症?”
“他得的是那个消喝之症,已经瘫痪在床多年,我们街坊邻居都是知道的!”
“消渴症?据我所知这消渴之症又叫富贵病,普通百姓罹患者甚少。依我们今天所见,你们夫妻不过普通百姓,而且他年纪尚轻因何会得此病症?据你所言,他已瘫痪在床多年,那你们夫妻二人又是靠什么过活的?”
“回大人,张发这病……我与他相识时……他便有了!至于患病原因,民妇也不知道,也许是他家里人都有?至于生计,张家从前是做生意的,也算小有积蓄,他病情严重之后,我们就到了清泉,定居在此!”
“张发是清泉县人?”
“不是!”
“那你呢?”
“也不是!”
“那为何定居在此?”郝如意想着这夫妻是有多想不开,选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张家从前作生意的时候,经常到清泉来,也有些个熟人在此地,因我二人家中都已无长辈亲人,便想着哪怕就算有几个朋友也好,总不至于太过人生地不熟,就选了这里。”张于氏回答,丝毫没有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