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暧昧
“长渊一定会统九州。”柳若卿肯定道。
“你为何这般肯定?”冀渊今日第一次同女子谈国事。
“听闻长渊的二皇子素来骁勇善战,合并六州,如今休战只是换个喘息之际,东川是眼下最大的对手,但是东川国库亏空,如今有没有实际掌权人,宫内奢靡至极,那些在外的将士没有军费支撑早已经有了怨言,若是大烟甚行,那简直就是如蚁穴啃噬般溃堤,不需要费多少心思,自然而然就会投降。”柳若卿分析东川的局势。
“若卿说的有理,你怎知国库亏空?”冀渊好奇的问道。
“玉牙的侯爷府是东川最富有的,祖父辈都是单传,唯独玉牙这一代生了二子,虽然没有入朝为官但也算个正直的府邸,看不惯皇室奢靡之风,转而经商,太子对他虎视眈眈足以说明了一切,这也是他为什么迟迟不肯娶燕黛的原因,他的哥哥玉栾为了不被皇室抓住奔赴他国,至今下落不明。若是侯府没有继承人,那么这财富自然就落入皇室之手。”柳若卿道。
“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冀渊道。
“确实这不能证明什么,上次去玉牙处,我看见他在偷偷转移资产的账本,那个与他极像的男子就是代替他掌管后面财务的人。”柳若卿回忆在酒楼看见的男子,实在是两人一个模子般刻出来,只是一个温文尔雅,一个放荡不羁。
“那时侯爷府的双生子,玉牙的弟弟玉陵,生下来便被送去长渊跟着玉栾,这几年才悄悄回来。”冀渊说道。侯爷怕这老皇帝去世太子对玉牙动手,悄悄留后。
“哇,这面水这么深?”柳若卿嗅到八卦的味道。
“再深也没有你深。”
柳若卿:“”
“糖葫芦糖葫芦诶好吃的糖葫芦。”远处的叫唤声传来。
柳若卿挑开帘子,唤了回来,“阿伯再来五串。”
“好嘞,姑娘,五串二十文。包好了您拿好。”
“二十,上次不只要十文吗?”
“客官,物价涨的快,你看隔壁的糖人都已经十文一个,我再不涨只能回家吃咸菜咯。”
卖糖葫芦的老头说道。
柳若卿从荷包数了二十文,拿过糖葫芦心疼说道:“你看,这皇帝老儿撑不住了吧,开始发钱扰乱市场了。”
糖葫芦吃完,柳若卿的嘴角残留些糖渍,冀渊忍不住掏出手帕伸过去擦掉,柳若卿看着这举动暧昧至极,目光盯着帕子道:“这是擦了剑的帕子?”
冀渊眼角抽搐,她就不能好好说话,阿姐与母妃就不似她这般,还有王权贵族之女见到她哪个不是如未见露般的羞涩,偏偏柳若卿就是个例外,什么时候才能像个女子模样含蓄起来。
马车摇摇晃晃没多久便到了,还未等马夫从后面拿下梯子,柳若卿跳下马车,“额这马车还有梯子?”
马夫也憨笑道:“小姐,小心裙摆,莫摔了绊子。”低头指了指已经被柳若卿踩住的裙摆。
不知是百里敷了麻药,还是这糖葫芦的作用,一时让柳若卿忘了腿伤,跳下来便站在原地不动,忍者那纱布因为跳动移位置而引起的摩擦痛。
冀渊在身后走下来,发现眼前的人踩着裙子不动,眉梢微挑,扶着她的手笑道:“若卿?”
“痛呜呜呜呜”柳若卿哭的龇牙咧嘴,双手抱住伸过来的手臂,大意忘了伤,此刻的苦楚比那日火烧般还要难以忍受,似一层皮被割下来般,痛的心脏骤停,埋头用冀渊的袖子挡在脸上,擦了眼角的泪。
冀渊此刻不知是笑她活该还是心疼她,女子抬头,脸上的泪珠刚被擦了去,犹怜模样映入眼帘,心底的弦似乎又被拨弄一番,那日被火烧的她都未曾如此,女子抓着他的手臂传来她指尖的颤抖,许是真的痛了。
他不知是因为有他在身旁柳若卿才不会忍受这般撕裂的痛苦。
柳若卿红唇轻启,长睫轻颤,踌躇微末软糯的声音撒娇道:“抱我”。此刻她不能动,再动一步那伤口就如剜心一般疼痛,只能用女子的这招,撒娇!
冀渊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微笑,动作轻柔的将她抱起来,柳若卿搂紧冀渊的脖子,靠在胸膛,稳稳的暖意从心底升起。
玉牙看着这姿势亲密的两人走进来,眼神锁定,眼眸都未曾眨一下,端酒盏的手臂随着冀渊轻轻放下柳若卿才缓缓落下,杯底碰到桌面发出声“嗒!”的响声。
“你俩何时进展如此神速?”玉牙讥笑道。
“你的郎中可在,若卿腿上的伤需要重新包扎。”冀渊放下柳若卿,掀起脚下的裙摆,脱了绣鞋,准备查看伤口。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吓得柳若卿缩回脚,这不是百草堂,是玉牙的地盘,她不愿意更多的暴露,眼神躲闪的把裙摆弄了回去。
冀渊看着这笨拙的手把裙摆弄得更乱,薄唇弯起道:“不痛了?”
“痛,但是不能在这里。”柳若卿低头,脸上晕染了少女般的娇羞,心里嘀咕此刻的玉牙定是在浮想联翩。
玉牙此刻正坐在一旁,眼神一刻都未曾离开他俩,冀渊这撩裙摆脱绣鞋的动作实在是让人想入非非,两人之间怕是早已经发生了点什么。
“你脑子的装什么,不要瞎猜,我腿受伤了,差点被烧死,不同情就算了,还这般思想龌龊。”柳若卿转头,看向玉牙意犹未尽的眼神,狠狠说道。
玉牙端起酒杯,轻轻抿一口道:“若卿不龌蹉,怎会知我龌蹉。”
柳若卿他说的也有些道理,竟无言反驳。
玉牙轻声叮嘱一旁的小厮,沈郎中便走进来,身后的小厮在若卿身前摆了一道屏障,卷起裤腿,松开纱布,伤口裸-露在空气下,伺候的侍女倒吸了一口凉气,女子碰上这样的伤口怕是嫁人都困难,何况这女子看起来已经过了婚嫁的二八年华。
“渗人吗?”柳若卿听着眼前倒吸一口的凉气侍女问道。
“姑娘好生照料着,也无事。”侍女也很聪明,若是被玉牙挑了错,免不了又要被调去哪个吃苦的楼管下人去,主子的性子也是个阴晴不定的,刚才还在愁眉苦脸,这两人一进来瞬间换了脸色,主子心情好了,她也跟着好。
屏风外玉牙瞧着佳人换药的凄惨模样好奇道,“前几日清风楼是你灭的?”
“嗯,这时候应该已经满城风雨,但是却没有引起多少混乱,想必是太子不想宰相府知晓他又断了一臂。”冀渊端坐在桌前,眼神却未离开屏风一步。
玉牙悄悄靠近,说道:“你喜欢她?”
冀渊被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喜欢打乱了思路,喜欢又能怎么样,他们之间隔着两国之间的鸿沟,如今她又是东川的王妃,这若是被父皇知晓,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母妃也不会同意这样的婚事,对于女子说这些又是极其重要的事。
“瑾兄,同事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唉,他俩都是为情的苦命人。
“明日入宫,说的好听明天是公宴,背地里怕是等你出来,冀尤一定会在席上,你若是无事还是别入宫的好。”玉牙昨日接到的探报,太子设了鸿门宴。
冀渊眉峰微拧,眼下最担心是柳若卿的伤势,其余的他倒是不在乎,四弟回程已经是定局的事情。
“再过十来日,这京都就要变天了,你还是多操心你的事。”冀渊吹了吹手指尖玉盏升起的寥寥水雾,龙井的兰花香沁入心脾,炽热的茶水慢慢变的温凉,放在茶托上示意身旁的侍女给屏风内的人送去。
柳若卿接过,正痛的腿部抽筋,粗汉模样一口闷尽,那若有似无的兰花香缓解了因为换药引刺痛,“这是什么茶?再来一壶,我一会过来喝。”
“是。”
这一幕落入冀渊的眼底,嗤笑道:“好好的一杯茶,当酒喝下去。”
“她唯独缺了一份女子的韵味。”玉牙说着,转头再问“刚才在你怀里模样倒像个女子。”玉牙嘴角一勾,胸腔震鸣的笑起来,冀渊脸色一沉,又收了回去,做闭嘴状。
这比话本子还好看,南瑾居然会看上柳若卿,莫不是身旁的男人多了,是个女子都会觉得清奇,柳若卿虽生的如灵间的婉鸟,言行举止全是自由洒脱的模样,他们真不适合,估计只有像聃章那般虚伪的人才会把柳若卿哄的团团转。
柳若卿在屏风内听着二人的言论,此刻心里也不是一番滋味,来到这东川,最难的就是穿着,分不清腰带与裤带就算了,还经常踩到裙摆,尤其是那日在华法山下,上坡路栽了几个跟头,最后还是把裙摆系结后,才勉强的走上去,想起这些,那日救下南瑾的画面又出现在脑海里,侧过头正好对上冀渊在关心的瞧着她换药的姿态,他是喜欢还是怜悯?柳若卿摇了摇头,深呼吸,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保命要紧,这世与她而言只是个过客。
“你刚说什么变天?”玉牙震惊微色的问道,刚才只顾着看戏,才想起冀渊刚才的话。
“京都要变天。”冀渊再次说道,一旦边防的将士对东川边境骚扰,京都的虎符必然会有变动。
如今的暗卫已经潜入皇宫,这虎符自然是在最隐秘的位置,这次入宫,他要去探探这虚实,东川的将领大都镇守在边关,自从他踏平了六州,东川的防位都集中在边疆,这京城反而薄弱些。
御林军是帮散虎,自从皇后与宰相开始夺权,部队管理更是松散,打入东川内部就更加容易,等二百精锐濒临城下,偷走虎符,带着四弟与柳若卿回边境,还可以再挑起一番风波,这此看来,这来皇帝是必死无疑,只有他死了,休战术就如同废纸一张。
冀渊心里盘算的敞亮,进宫,想办法让老皇帝归天,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柳若卿,只有他的化妆术才能安然无恙的带走四弟。
“若真变天就好了,太子派人在铺子周围挑衅,我若出去据理力争,多少总能被他们挑到错处,只有躲在这里喝花酒。”玉牙无奈说道,如今家产半数已经转移至长渊,还有门面田产留在京都,这些足够他们在这里的开支用度。
“你转移这么多财产,当太子是摆设?国库虚空,若是变天之时你还在这京都我也不能保证你有多安全,这段时间把老侯爷送回老家去,你依旧留在京都,对你来说比较好。”
“你们在聊什么?”柳若卿换好纱布,一瘸一拐的走进来,坐在玉牙吩咐好的软卧上,柳若卿摸着裘毛,顺滑至极,怪不得有钱人喜欢享受,比起广临绸缎还要丝滑,远处的摇扇随着风流摆,这闷热的天气居然还有一丝凉爽。
“聊明日的宫宴,明日宴席你是主角,六皇子新封的妃子,该拉关系的人,明日自然会有意无意的接近你,你明日还是坐着好,莫失态。”玉牙说着招呼了一个女子过来:“她是府里的丫头,女子礼仪她最有技巧,你今日就在这里学一晚,明日不要丢了宰相府的脸面。”
“玉牙,你不觉得奇怪吗?柳如士虽然有我这女儿,明日入宫,今日一点嘱托都没有?”柳若卿说道,心里多少期待柳如士多一点父爱,可如今看来,这父爱基于他的谋划之上。
“宰相大人自由他的筹划,只是他这么老谋深算就为辅佐六皇子上位,代价不免大了些。”玉牙往后一趟,侍女立刻在身后放置了席枕。
“难道单就是因为太子无所出吗,柳若涵也在太子府,如今要把我送去六皇子,不管结局如何他都要折一个女儿。”柳若卿想着今日是柳若昭回门,如今她不在府里,没有看到那母慈子孝的场面。
“柳如士没有想的这么简单,我去过他的书房,日日都会烧掉一些文书,暗犊,若是单单只为了扶持六皇子上位也不必做到如此,这背后定有什么不能让老皇帝不能知晓的秘密。”冀渊道,如今局势非常明显,皇后与宰相各自为政,太子有龙阳之癖,侧妃成群却未诞下一子,宰相扶持六皇子,老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那些被烧掉的秘密是什么?
“玉牙,日日在酒楼看美女,眼睛不会痛吗?”柳若卿好奇,两次见面都是舞娘环绕,如此美色在前居然也没有个妾室。
“啊,这点美色还不至于……”玉牙端起酒杯向冀渊致敬,“瑾兄才是真的坐怀不乱,收放自如……”
冀渊身躯笔直,双目微暝,雍容闲雅的泡茶,两鬓发丝倾泻而下,随风轻飘,许是军营习惯所致,冀渊给人一种浩然正气之感。
“嗯,他胸怀天下,哪里还装得下儿女情长。”柳若卿脑海措辞补刀中。
冀渊听到这话,微微侧脸看向柳若卿,随后倒了一杯龙井,再次送过去,“玉牙最上品的茶叶。”喝茶总能堵住她的嘴。
“若卿你决定好了?”冀渊告知玉牙这个消息时,玉牙是有些忧虑的,柳若卿是钦定的王妃,贸然走失,宰相府不慎是要杀头的罪名,这样一来,皇后一党更加跋扈,对玉牙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做任何事,有人、有钱、有权,即便是困难的事情,喝杯茶就能解决,顶多就是预期效果不好罢了,我却不行,这个社会对女人太不公平,我若是入了六皇子府邸,这辈子就如院内的海棠花,花开一季,剩下的三季不是在等待花开就是在等着落入尘埃,所以这喝茶的生活方式,我还真不喜欢,我品不出这茶味道与农家瓷碗的茶有何不同,一样的茶,喝出来都是苦的,生活已经很苦,为何还要喝这么苦的东西。”柳若卿看着茶杯里的叶子,每一叶都饱满似芽苞,就如新鲜的姑娘送去皇宫,最后停在那二八年华。
“所以你还是不甘心?”玉牙说道。
“倒也不是,以前我奢求的是携带一家老小离开这京都,可要我命的人权势滔天,若是想要复仇,必须走这一步,尤其是最近的梦越来越真实,有些往事在记忆里足够让我毁灭自己,我不能这么委屈的活一遭,想复仇就得付出代价,反正命不由己,做王妃与长女有什么区别。”这是柳若卿的想法,可冀渊决定带她走后,她心里还是希望命长一些,替这身子看看这世间的繁华。
“这王妃做好了以后可是皇后哦?”玉牙戏谑道。
“皇后有什么好?”柳若卿浅浅的抿了一口茶道,“生个儿子不听话,有个装聋作哑的丈夫,还有一帮谋朝篡位的臣子,后宫的女人处处笑里藏刀,困在宫内能活过五十岁就算高寿啦。”
玉牙听完柳若卿的分析,瞬间醍醐灌顶,她说的对,权势虽好但也不一定就是全好,不知燕黛是做何想,如若是带走燕黛,怕她吃苦,若是娶了她,这辈子就要被这皇宫捆绑一辈子,而今的局势对于东川来说不利,怕是老皇帝驾崩,战火就会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