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见孙萌萌心安理得的溜走了，也不给她搭把手，杨小如的心里难免生了几分埋怨。但刚煮好茶，她见谢玄独自从正堂中走了出来，又暗自庆幸孙萌萌提前跑了，给她个与谢玄独处的机会。
谢玄环顾四周，就只见杨小如一人忙碌，不由得问道：“萌萌去了何处？怎么只有你一人。”
“她年纪尚小，心思跳脱，在这里呆不住，跑去大殿那边看热闹了。
天寒风急，小如烧了炉子、煮了热茶，公子可要前来偏堂喝一杯？”杨小如垂手站在门廊上，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也可。”思及李锦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谢玄在杨小如的引路下，进了偏堂。
杨小如将几个偏堂的炉子都搬到了这一处，为了保暖，又闭紧了门窗。屋里暖意融融，身旁又有佳人侍茶添香，舒适惬意极了。
在窗前的榻上坐了一会儿，谢玄都感到后背发汗，脑子也有些晕眩，不由得推开了一丝窗户，灌入了冷风，清爽几分。
心动之人近在咫尺，杨小如的心“砰砰”跳着，羞红着脸，想看又不敢抬头看，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见谢玄转身去推窗，终于鼓足勇气，抬眼肆意看他。一股冷风顺着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鼓入他的袖口，撩动他的袍带，最终消失在他的怀抱里。杨小如心想，若是自己能化作那阵风，堂而皇之的在意中人身边亲近徘徊该多好。
心猿意马之际，杨小如手中的茶壶嘴偏离了杯口，直直朝桌面倒去，直到热茶流满了桌面，溢到了谢玄的腿上，她才察觉过来。
“哎呀，谢郎恕罪，都怪小如手笨。”杨小如放下茶壶，抽出帕子，手忙脚乱的为谢玄擦拭袍衫上的水渍。
“不、不必，容某自行整理。”见杨小如越靠越近，呼吸都要贴到脸上了，谢玄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往身后的墙壁退却。
杨小如置若罔闻，双手一直留在谢玄的胸膛，擦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手指沿着前襟上下抚摸，颇有几分挑逗的意味。
谢玄忍无可忍，伸手将她推开了去。杨小如伏在桌上，肩膀抽动，低声哭泣。
“谢郎可是觉得奴家容颜丑陋、出身寒末，配不上谢氏子弟？”
“不、不是，而是某心中已有意定之人。”
“奴家深知谢郎对公主的情意，不求谢郎全心爱怜，只求今后在谢郎身边有一席之位，就算是当牛做马也愿意。”
“依小如娘子的品貌，今后定可寻得良人，切不可如此自轻自贱。”
自己已作出如此卑微姿态，谢玄还是眼神清明、正襟危坐，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杨小如羞愤难抑，捂着脸推门跑了出去。
一口气跑到了林子里，杨小如见身后无人追来，泄气坐在了一根卧倒的枯木上，兀自留泪。
哭了一会儿，收干了眼泪，她从袖口里抽出了一团纸，置在腿上展开。这是她趁与谢玄推拉之际，从后者怀中抽出的。当时谢玄心神紊乱，倒也没注意身上少了东西。
这是一张白描小像。画上的女子提裙往前奔跑，同时回眸一笑，晨光映在眸中，栩栩如生，灵气逼人。
初看此画，杨小如心中乍喜，以为这画上女子是她；但再仔细一看，识别出画上之人是孙萌萌，顿时怒火冲顶，直接将这画像揉成一团，用力扔了出去。她又百思不得其解，孙萌萌又是何时勾搭上谢玄的呢？
陌生的脚步声踩着落叶，“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那人停在了纸团边上，弯腰捡起了纸团，又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了杨小如跟前。
杨小如抬头，见一位胡饼食贩立在眼前，看上去是老实巴交的模样，一双眼睛倒是挺贼，说话的时候不住的转着眼珠子。
“刚出炉的胡饼，又香又酥，小娘要不要来两个？”
闻着汪四身上的油薅味，杨小如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挥手：“不要，你快走罢，不要扰了贵客的清修。”
汪四站在原地未动，只是展开纸团，“啧啧”叹道：“这画伎可真是了得，寥寥几笔，就形神兼备，惟妙惟肖。咦，这画上的小娘好生眼熟。”
杨小如掏出了几枚铜钱，扔给了汪四：“给我包四个胡饼。”
汪四笑嘻嘻的接住了钱，塞进肩前的褡裢里。他又看了一眼画像，拍了一下脑袋，说：“哦，我想起来了。几日前的一个深更半夜，我见她和一位俊雅郎君进了觉晓楼，到天明才出来。”
“那郎君是何模样？打扮如何？”
“夜色浓重，我哪里看得清模样？不过他家老仆驾着马车一直候在楼下，马车上挂的是谢府的灯笼。”
杨小如心中暗恨：好啊，孙萌萌，没想到你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若是你早就和谢玄好上了，为何不告诉我，还要冷眼旁观，看我的笑话。
“我汪四走南闯北、走街串巷，可见过不少稀奇事，也有不少稀罕物。小娘心事重重，不妨直言相告，说不定我这里有解决的法子呢。”
“哦？如果是受情所困，倾心之人对自己无意，该如何化解？”胸口的情绪翻滚，正要又遇到一个陌生人，杨小如忍不住吐露了自己的心事。
汪四弯腰，掀开了盖在担子上的棉被，伸手探进胡饼篓子，摸索了一番，摸到一物后，又抽出了手。手中握着一物，用牛皮纸包着，外面还用细麻绳紧紧缠了两圈。
“这可是西域传至中原的好物，名叫回心转意散。服用之人在短时间内会心智迷失、乱梦为真，到时候娘子就可以……”
“不就是迷药么？有何稀奇。”在教坊司中混得久了，就算未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杨小如撇嘴。
“若是采花之人，只求露水之乐，用寻常迷药即可。但此药不仅有迷幻效果，还能让服药之人倾心于醒来第一眼所见之人，且对人体无毒无害，若是娘子想要与意中人长长久久，此药是最佳之选。”
见杨小如将信将疑，汪四拆开了包装，用小拇指沾了一点红色的药粉，放进了嘴里：“你看罢，我可没骗人，此药不会害人，只会撮合有情人。”
“这药你卖多少钱？”
“不多不少，一贯整，恕不还价。”
“这么点东西就要一贯钱？我可是在公主府当差，你若是诓骗我，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我汪四在京都做买卖多年，有铺子有家业，你去西市稍加打听，就能寻得我的踪迹。我犯不着为了这点小钱，折了根本。若是小娘不信，就当我没说。”
汪四收回纸包，盖回棉被，挑起担子就走。
“等等！这药我买了。不过我先给你半贯做定金，余款待成了好事我再给你。”
“也成！”汪四看着满满一担子渐凉的胡饼，详装神色纠结，咬牙答应了。
钱货两讫，汪四挑着担子，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的走了。也不知是因为刚刚嗑了药，还是因为计谋达成而心中得意，汪四觉得自己越走越身轻如燕。
他暗搓搓的想，谁让你们谢家老小都是这么硬的骨头，硌得上头的人不愉快。虽然老骨头对朝廷还有用处，但也不耽误上头整治小的。最好是令那老骨头绝了后，一了百了。紧接着，他又开始盘算此厢立功之后，司里该如何赏他；到时候穿上黑鹰服，挎着鹰头宝刀，打马游街，又该是多么恣意。
如此越想，汪四心里越美，飘飘然之际，脚下一空，连人带货滚进了沟里，饼子散落了一地。
杨小如收好了药，拿着胡饼，回了往生堂。刚到院门口，就听见女子的说笑声音。
“等等，别着急，刚进炉子没多久，芯子还生着呢。”
孙萌萌蹲在炉子边，用树枝拨楞着炭火里的栗子。坐在她身侧的谢玄捏着筷子，刚要探手去夹，被孙萌萌轻扯了一下袖口，又缩了回去，脸上也不见恼。他平时总是严肃正经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活泼的笑纹。
见到红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孙萌萌喊道：“小如，我在林子里捡了许多毛栗，我生吃了一个，又糯又甜，烤熟了一定更加香甜，你快过来尝尝。”
杨小如走进了偏堂，将胡饼递给杨小如，默默坐在了房间一角的板凳上。
孙萌萌笑道：“我道你跑到哪里去了，原来是去买胡饼了。刚好，放在火上一同烤烤，吃起来更酥更香。热茶配上烤栗子、胡饼，也是绝配，嘻嘻。”
“公主还在正堂悼念亡母，你在这里语笑嫣然，怕是不妥。”杨小如凉凉说道。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婉嫔娘娘常年一人在此，定是孤单寂寞，若是能听些欢声笑语、闻些人间烟火，说不定会开心呢。”孙萌萌混不在意，随口辩解道。
被抢白一通，杨小如无言以对，转身出了屋，独自坐在院子里生闷气。
杨小如坐了片刻，就见正堂门开了，李锦迈步走了出来，神色淡然，眼眶微红。她赶紧迎了上去，引着李锦去偏堂喝茶吃饼。
天色渐完，四人起身回程。孙萌萌先行去了马厩套马拉车，李锦一人当先，余下谢玄和杨小如落在后面。
“今日谢某行止冒昧，还请小如娘子莫要往心里去。”
见谢玄主动开口致歉，杨小如的脸色和煦了几分。
“谢某还想请教一事，小如娘子在偏堂可曾见到……一幅小画？”
“未见！”杨小如冷冰冰的回了一句，扭头就走，留谢玄一人立在原地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