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孙萌萌赶紧起身，收拾好地铺，又检查了一遍房间内的物品摆设，脱了衣服上床。
枕边之人尤在沉睡，呼吸绵长，对房间里的动静浑然不知。
窗外的圆月挂在树梢。夜深人静，连虫鸣也无一声。借着月光，孙萌萌靠在床上，隔空描摹着他的浓眉高鼻。明明是男生，睫毛为什么要长得又密又翘？忍不住手痒，她用指腹轻轻拨楞着张冲的睫毛，又抬头望着窗外的明月，神游天外。
“萌萌，别闹。”床上之人似乎动了动嘴唇，发出了一声含糊细微的喉音。
“什么？你再说一遍？”孙萌萌轻拍着张冲的脸颊，但后者毫无反应。她不禁怀疑刚刚的声音只是自己的幻听而已。
孙萌萌自嘲，自己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何在某个瞬间，她会觉得眼前的这个张冲，就是现代的张重呢？
明明知道那场比赛对她有多重要，张重偏偏要在比赛前和她坦白，害她乱了节奏，差点被对手ko。幸好她凭借顽强的意志站了起来，卫冕成功。真是健身不健脑，恋爱久不了。他就是个渣男！既然是个渣男，为何自己还要对他念念不忘？
想到这里，孙萌萌的脑海里白光一闪，又出现了另一个画面。在那个画面里，她并没有站起来，而是晕了过去，被送到了医院……
一定是最近睡眠太少，记忆都紊乱了，按照自己的实力，怎么可能被区区两记勾拳打晕过去呢？孙萌萌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张冲的身体像个火炉子，源源不断的供着热量。孙萌萌就像一块黄油，从冷藏室挪到了炉边，又溜着锅边滑了下去，在热烘烘的被窝里慢慢融化，舒适极了。
正要堕入梦乡，半睡半醒之际，窗外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嘭”的一声，房门被人由外朝内大力踹开，随即涌入一队玄衣鹰卫。待鹰卫左右两边守住门口后，沈器信步走入了房内。
孙萌萌猛然弹坐了起来，见到凶神恶煞的鹰卫，尖声惊叫，又见沈器寒光四射的目光，立即收了音，赶紧缩回了被窝，只探出一张脸。脸上三分羞惭，七分恐惧。
沈器刚进入房间，眼前一抹玉白晃过，是那女子仓皇失措时裸露在外的香肩，又倏忽被锦被包裹了起来。
他略微抽动了鼻子，隐约闻见房内一股酒气，又见女子的贴身裙衫胡乱扔在床脚，皮笑肉不笑道：“小娘果真是胆气过人，不仅敢当众驳斥谢贲，还敢与公主府校尉私通。”
孙萌萌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又紧紧抱住床柱子，闷闷说道：“我睡哪个男人，关你们神鹰司何事。”
沈器嗤笑了一声，抽出横刀，撩开外侧被子的一角。张冲的上半身露了出来，亵衣干干净净。沈器动作不停，刀背下移，想要掀开整张被子，干脆看个干净。
孙萌萌连忙揪着被子盖回了张冲身上，说：“没想到大人乃堂堂朝廷二品大员，居然好窥闺房之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损了大人的官威。”
“胡搅蛮缠！来人，将她拖出来，押到昭狱去细细审问。”
沈器不欲多加纠缠，朝后挥手。两名鹰卫虎视眈眈走到床前，想要将她从被子里掏出来。他们正要捉到孙萌萌时，张冲猛然从床上暴起，疾如雷电般连出两掌，正中两名鹰卫的心口。两名鹰卫连着后退了三四步后倒地，一时爬不起来。
张冲捡起地上的衣服扔进床里，放下帷帐，挡住众人的视线，又抄起挂在墙上的宝剑，像门神一样挺立在帐前。
“此女乃我张冲倾心之人，谁想伤她一根汗毛，就先过我这关。”一声龙吟，利剑出鞘，握着剑柄的手上暴起了青筋。
“张校尉武艺超群，沈某如雷贯耳，不妨趁此良机，讨教一二。”沈器横刀相向，目光所及之处，令人不觉联想起毒蛇紧盯着猎物时吐出的蛇信子。
一名鹰卫上前，对着沈器耳语：“张冲乃陇西张氏出身。而张氏向来与谢氏交好，两族在朝内关系盘根错节。目前我们未掌握确凿证据，牵一发而动全身。望都督三思。”
沈器上下打量着张冲，见他脸色凛然、目光坚毅，不像是个重伤在身之人，心中的忌惮多了几分。
沈器收刀回鞘，冷笑道：“没想到张校尉私底下也是个风流人物。冬夜漫漫，芙蓉帐暖，张校尉真是艳福不浅。改日发喜帖时，勿忘了沈某。某定来讨一杯喜酒喝。”
张冲抱拳：“都督慢走，佳人受惊，恕冲不相送。”
火光随着人群，如退潮一般，“哗啦啦”的退了个干净，院外屋里又恢复了寂静。
张冲气力难支，屈膝后仰，孙萌萌眼疾手快，提前将被子堆在了他的后方，避免他后脑勺落地，二次受伤。
“孙娘子宽心，刚刚所言并非从急，字字出自真心。冲会对你负责的。”
“今后不准叫我孙娘子，哎喂……”未等孙萌萌说完，张冲眼睛一闭，又昏了过去。
孙萌萌剪开他的裤脚，见大腿内侧的那处伤口已经崩开，一缕鲜血顺着大腿蜿蜒往下流。好在裤管宽松，血未渗出亵裤，令沈器觉察出破绽。
接下来又是好一通折腾。重新包扎好伤口后，孙萌萌费力将张冲搬上了床，然后铺好自己地铺，倒头就睡。
~
三日后。
“萌萌，快来尝尝吴娘子新蒸的七返糕，掺了蜜饯干果，又甜又糯，还可比东宫御厨的手艺还要好。”
坐在养心亭内，孙萌萌正揪着馒头喂池子里的锦鲤，听见杨小如绵软的声音便抬了头，遥遥望见她端着一叠热气腾腾的蒸糕，轻移莲步，迈过月亮门，款款朝着亭子走来。
由于李锦带头叫了她萌萌，府里的其他人也相继改了口，不再唤她“三娘”或“孙娘子”。如此一来，孙萌萌心里自在了许多。
她伸手想要接过碟子，杨小如却紧紧捏着不撒手，笑道：“莫要眼大肚小，吴娘子吩咐我送去澄心堂，我见你在此，顺道给你捎一块。”
“吴娘子知道，公主可不爱吃这些甜滋滋的糕啊饼的。我猜，你想送的是另有其人罢？”
孙萌萌伸出两指，捏起一块糕，扔进了嘴里，一边大嚼，一边含含糊糊的说着调笑之语。
“你自个儿好好关心你家张郎罢。才躺了三天，就跑去了武场，也不怕伤口裂开。”
杨小如的脸上飞起了两朵红云，回怼了一句后，端着碟子急急走开。孙萌萌追上去又抢了一块糕，又朝她狡黠的眨了眨眼，活蹦乱跳的朝练武场跑去。
绕过鱼池，走向澄心堂，杨小如远远望见一男子与李锦于窗前对坐饮茶赏梅，顿时心如小鹿乱撞。那男子面若敷粉，目如点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玉树清贵。
她早就打听过了，此人是谢家二郎，与公主是青梅竹马的一对，说不定就是未来的驸马。而公主出嫁，随嫁媵妾自是不可少的。目前公主府内，除了孙萌萌，就只有她一名适龄女侍，况且，孙萌萌已经暗许给了张校尉。如此一来，未来随公主嫁至谢府的，就只有她一人。
对于她这样出身的女子，能嫁给谢玄这般俊雅贵公子，做妾也是极好的前程了。杨小如入府没两天，就审时度势，做好了未来的职业发展规划，断然拒绝了杨远带她回乡的要求。
李锦今日浑身素白，未施粉黛，手中摸索着那块“婉”字玉珏，神情寂寥。谢玄知是婉嫔忌日将近，李锦思母情切，心中凄凄。
当年，万皇后认为婉嫔神智失常而暴毙，乃由恶鬼缠身所致，魂魄不洁，不仅不配葬入皇陵，更是招了法师，焚烧尸骨、挫骨扬灰。婉嫔在宫中所遗之物一件都未留下，有幸得此旧物，聊寄相思，也是桩幸事。
“我偷偷在慈恩寺内为姑母立了超度牌位。明日正是姑母的忌日，且又是日光菩萨圣诞日，玄净法师要亲自主持法事。我们共同前去祭拜可好？”
“须避开周围的耳目，此番行踪不可传入宫中。”
“那是自然。听说贵府有一名为萌萌的女子，善作男子打扮，不妨让她帮你乔装一番？”谢玄见李锦的眉眼舒朗了几分，不禁打趣道。
“表兄何时对我府上的女子如此在意了？”
“这……
据斥候的密报，顿欲谷被刺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突厥。竭利可汗震怒，突厥内部主战一派又开始上下游说，竭利可汗决定向燕北关增兵十万，北疆形势逐日严峻。估计今年年底，两国是达不成和议了。”
谢玄闹了个大红脸，生硬的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那依表兄之见，如今是战好，还是和好？”李锦未戳破他，顺着话头往下问。
“竭利可汗野心勃勃，觊觎中原沃土已久，但突厥各部还未齐心，且正值隆冬，粮草短缺，此前遣使和谈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某作为谢氏子弟，自然是坚定不移的支持主战。
况且，某还有私心羞于出口……”
“你我亲如兄妹，但说无妨。”
谢玄想说，若是主和，说不定万氏会使手段送李锦去和亲。大漠千里，此生难再相见。但此话一说出口，自己的心意表露无疑，若是李锦回绝，今后该如何相待？
他低头喝了一口茶，抬头时换了个说法：
“说来惭愧，某曾与顿欲谷同宴而饮，亲眼所见，此人凶狠歹毒、目无法纪，刺客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提及顿欲谷，不自觉就想到了那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怀里的娇软温香似乎还未散尽，谢玄转眼看向窗外，又见熟悉的身影袅袅而来，有些嘴唇发干，心猿意马。
李锦浅笑不语，轻抬素手，为谢玄面前的茶杯续上了茶。
“公主、谢大人，厨房新做了茶点，可否容奴婢呈上？”
杨小如在门前停步，细声细语的说。
见到来人不是孙娘子，谢玄心中略微失望，但面色如常：“时辰不早了，某还要回集贤院点卯。公主府内梅花正盛，可否容某摘一枝带回书斋添香？”
“那是自然。小如，你带二郎前去剪梅。”
杨小如的眸光正因为谢玄告辞而黯淡，听此命令，又亮了眼睛。她迅速去找了把花剪，领着谢玄进了梅园。
眼前相似的背影，令谢玄下意识将她与孙萌萌进行对比。袅娜如柳，恭顺明礼，但就是少了那股天然去雕饰的生机，令人遗憾。转念一想，谢玄又暗骂自己龌龊，皆是如花少女，怎能将其视为物品一样随意比较，真是失了君子的风范。
“谢大人，这枝可好？疏朗得宜，含苞待放，置于水瓶中静养两日，就可徐徐吐香。”
杨小如的询问令谢玄回了神。他也没仔细看，就点头称好。
剪下梅枝，杨小如又抽出一方手帕，仔细缠好根部。递给谢玄时，她脸上娇羞如桃花盛放。谢玄不敢直视对方，微微偏着头，接过了梅枝，匆匆告别离去。
杨小如望着他的修长的背影，捂嘴偷笑，心想：真是个俊俏单纯的书呆子，恐怕连女子的手都没摸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