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嬷嬷，上元节准我出去玩嘛。”
孙萌萌卖力的给杨嬷嬷做着颈部“马杀鸡”，一边带着娇娇软软的鼻音撒娇。
“不可，明日是正月十五，陛下要在紫云楼宴请皇亲国戚及文武百官，是公主一年之中难得觐见天颜之时。阖府上下应当齐心协力、以备万全。”
杨嬷嬷在宫中几十年，见过的大起大落多了去了。虽然和亲圣旨令她颓丧了几日，但她很快又像浇了水的白菜梆子，鲜活抖擞了起来。陛下已年过耳顺，子嗣稀薄。若是公主放软身段，当面求情，或许陛下可收回成命。杨嬷嬷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两日她忙得嘴角都起了燎泡。她不仅要筹备府内过节，还要准备节礼、打点宫内上下，暗中打探陛下对于和亲一事的口风。这些事情满是枝枝叶叶、根根绕绕，府里其他人根本就理不清楚，李锦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还得要靠她亲自上阵。
“还有十四、十六两夜呢，这两夜总归可以……”
见杨嬷嬷的腮边肌肉略微抖动，手掌下的肌肉也僵硬了几分，孙萌萌知道她的心情不甚清爽，识趣的闭了嘴。
“许久未出府了，今晚不妨出去走走吧。”
金玉之声从门外传了进来。俄而门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莹白如玉的手撩起来，李锦如兰芝玉树一般立在房门边，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并未直接进来。
杨嬷嬷立刻站起身来，手足无措的原地打转：“哎呦，公主有话吩咐奴婢一嘴即可，怎劳公主屈尊，踏足此腌臜之地。”
孙萌萌左右转颈，环顾了自己的房间一眼，心里不服气，怎么就腌臜了？虽然工作不勤快，但孙萌萌对自己的窝还是很上心的。小小的房间被她打扫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已是黄昏，事不宜迟。你换身衣裳，随我出府。”李锦先是抬手安慰杨嬷嬷，随后将眼神递给了孙萌萌。
李锦今日穿了一身锗色胡服，脚蹬一双羊皮长靴。这身衣服简便灵活，宜动宜静，一扫李锦的病弱之气，衬得人格外精神利索。
孙萌萌兴高采烈的换了身厚实耐寒的衫裙，一蹦一跳的跟在李锦身后，顺着西南的角门，低调的出了府。
公主府的地段很好，距离最繁华热闹的平康坊不过几百米。他们刚走了百余步，路上便堵了起来。无论贵贱、男女混杂，缁素不分、摩肩擦踵。道路两旁五彩斑斓的彩灯下摆着一个个摊子，或卖琳琅小吃，或卖头花簪钗，不一而足，令人目不暇接。
一路走，一路看，孙萌萌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恨不得后脑勺上也长上眼睛。
路遇一班百戏艺人，在花灯旁边走绳索、吞钢剑、口吐莲花、拔河钻火圈，吸引了一圈密密的人流，引得了声声喝彩。她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垫着脚尖，看完一个光膀子壮汉用胸口碎了一块大石，再回头时，发现身边的李锦不见了。
她就像逆流而溯的小鱼一样，在如织的人流中艰难蹒跚了几十步，扒过一个胡服女子的肩膀，转过来的是张陌生的脸，眼中满是恼怒。
这时，孙萌萌才感觉自己浑身“哗”的一下，冷汗全冒出来了。今晚要是把公主弄丢了，她也不用回公主府了，直接逃命吧。
“三娘，多日不见，别来无恙？”沸然人声中，孙萌萌的耳朵捕捉到了这句问候。
她循声转头，见杨远坐在路边的一个买浮元子的食摊前，笑眯眯的朝她招手。
孙萌萌走近他身边，打了招呼，但未坐下，眼睛不停的四顾相望。
“三娘何故烦忧？”
“公主不见了，我……”
“莫急。指不定是公主看到了新鲜，一时把你忘了，说不定稍晚就回头来寻你。不如坐下来吃碗浮元子？”
店家察言观色，立刻又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浮元子上来。圆圆胖胖的白团子浮在桂花糖水里，令人食指大动。
孙萌萌心想，像无头苍蝇一般乱冲乱撞，估计没有找到李锦，先把自己弄丢了，不如先坐下来吃点热乎的，补充点碳水，脑子才能转得快。
“杨伯父，我还以为您回渭阳了呢。”一边小口吸溜着糖水，孙萌萌一边和杨远闲聊。
“小如最喜热闹，某却从未带她闹过上元节。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孙萌萌这才注意到，杨远的手腕上缠着一串铃铛，大部分被衣袖挡住，只露出了一只铃铛以及一截红绳。这铃铛声淹没在鼎沸的人声和爆竹声中，倒也不会引人注意。
“我听张将军说，杨大哥也在京都，为何不见他？”孙萌萌见了杨远两次，但都未见杨基，有点好奇此时他在做什么。
似乎是环境的背景音太过热闹，杨远对她的问题没有什么反应，而是一脸凝重的目视前方。
不远处矗立着一座三丈高楼，通身金碧辉煌、灯火通明，屋檐下悬挂着一排彩灯，灯上绘着龙凤虎豹，栩栩如生，灯下缀着珠玉和金银穗，微风吹过，似乎都能听见金玉铮铮作响。
楼上的平台立着两个男子，背手眺望京都的夜景。他们皆是身穿锦绣华裳，面若冠玉、眼带桃花。饶是见过李锦、张冲这样的美男子，孙萌萌也不得不暗自赞叹这两位男子的颜值。
“裴家二子，空有进士身，不过是绣花枕头，以色侍人，真是丢了天下读书人的脸。”
杨远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别过了头，嫌那两位美男子污了自己的眼。
“莫非，他们是万皇后的……面首？”孙萌萌敏感的捕捉到了八卦，小声又兴奋的问。
杨远直摆手：“祸从口出，不可多言。”
孙萌萌听话的闭了嘴，托着粉腮，一边吃着浮元子，一边欣赏璀璨灯火之下的美男子，倒一时忘了和李锦失散这件烦心事。若说这个世界，谁最像穿越文的女主角，非传闻中的那位万皇后莫属了。权倾天下、美男环伺，妥妥的人生赢家。
她吃得看得忘神，倒也没注意另外有两位男子立在她后侧的花灯下，一直看着她。
“你这愣子，要是有相中的小娘子，赶紧上去相谈啊。难得今晚不当值，黄太监准我们出来。过了这饼子可没这馅儿了。”小乙见孙忠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那位吃浮元子小娘子不眨眼，实在忍不住，出声催促。
孙忠踟蹰了片刻，最终一言不发，扭头走了，气得小乙跟在他屁股后面跺脚：“背起死人来，倒是胆子大的很。让你去和一大活人搭个话，却缩头缩脑的……”
一碗浮元子下了肚，灯楼上的美男子也回了屋，孙萌萌的焦虑又浮上了心头。她结了账，又琢磨了一下，告别了杨远，回到了刚刚看百戏的地方。
百戏班子已经挪到了其他地方，这片地方空了出来，又被几个游击货郎占住了位置。
一位买鼓的货郎一边敲着西域小手鼓，一边吆喝着买卖。富有节奏的鼓点，吸引了一圈人围在摊子前。
其中一人身着锗色胡服，身形颀长风流，孙萌萌定睛一看，不是李锦是谁？
似乎感受到了背后灼灼的目光，李锦拿着一面小手鼓，回头看了过来。见是孙萌萌，眼底绽放了一个清浅又略带歉意的微笑。他敲了敲手里的鼓，丢给摊主几钱碎银后，向孙萌萌走来。
“刚刚遇见了一位故人，与他喝了杯酒。这面小鼓送给你，作赔礼罢。”
失而复得的惊喜还是压过了临时被甩开的恼怒，在见到李锦笑容的那一刹那，孙萌萌就选择了原谅他。她接过了手鼓，用手掌拍了几下，脑子里自然而然冒出了一段旋律，下意识脱口而出：
“敲起鼓，打起锣，推着小车来送货……”
怪声怪调惹得李锦眼中的笑意浓了几分。
孙萌萌随着李锦往回走，一路上晃着脑袋敲鼓唱歌，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一句。
“这歌还挺有趣的，下面几句是什么？”听着这一句歌词一直在循环播放，李锦感觉自己都快被洗脑了。
“家里小郎直喊饿，阿娘只好开了门。买了糕，又买鹅，喂得小郎嘎嘎叫。”
谁记得这后面的歌词是啥啊？孙萌萌随口编了几句，倒是引得李锦一路都在笑。
快到公主府时，李锦故意走慢了几步，落在了孙萌萌的后面。
他仰头看向夜空。皎月当空，天清星明。阿娘，明天定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