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我深爱你
一个真神的庇佑，甚至说一个上神的庇佑，对于一个族群来说，都是了不得的事情。
脱离天庭，跟着羲和义无反顾地到了商丘的狐狸们此时的日子并不算好过。
无数的仙人们，像看热闹一般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几乎可以预料，若是羲和成神失败，身死道消。随后，狐狸们就彻底成了诸天万界的笑话。
这一晚，族长苏辞在回住处时被一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掳进了屋内。
他正要开口大喊，眼前人摘下面具，显现出来的脸吓了他一跳。
眼前那个曾经在天庭朝会上惊艳所有仙官的艳丽美人，如今形容枯槁，满头毫无光泽的银发，紧皱的干巴巴的脸皮上布满了皱纹和褐色的斑点。
若不是从眉眼与鼻梁的轮廓间依稀还能看出些当初的痕迹，他这会儿差点没认出来眼前之人。
“女君殿下！”
来人正是羲和。
“您这是怎么回事？”
羲和看他惊讶不解的神情，恍惚间想起很多年前，从相思井出来，初回仙界的时候。
那时候见到她的人，对她的遭遇也大都是好奇，惊讶和不解。一个个问她经历了什么，那时她是自己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无从说起。
命运般的，这一次她依旧不愿意多解释什么，但不愿解释的理由是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苏辞，伸手。”她直截了当命令。
苏辞本能地向她伸出了手。
羲和在他手心一抚，一根华光密布的羽毛出现在了他掌心。
“太阳神的羽冠！您这是？”苏辞的一颗心坠落到了谷底。
无论如何，女君以这幅模样出现，又将这样贵重的宝物交付于他，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苏辞，我时日无多了。如今只能最后拼一把，去混沌之井试着成神。
思来想去，临走之前，我还是要将这根羽冠交付于你。”
“若我成神失败，你以此为阵心，可借商丘地脉，布下守界之护阵，哪怕是天帝，也轻易不能伤害阵中生灵。
若青丘，或者魔族，有来犯者，得此阵护佑，凡我族众，只要紧守商丘，皆不用担心外来的入侵者。”
苏辞见她竟然做起这样的考虑，便清楚她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请女君收回成命，相比商丘，您更需要这根羽冠。”他跪到地上，恭恭敬敬地将羽冠举在头顶，欲奉还于她。
“苏辞……”
两人僵持不下，苏辞觉得，商丘欠女君殿下的，已经太多了。
没有她，就没有如今的商丘，商丘不应该再受女君的赠予，这太阳神的头冠，得之则可受太阳神庇佑，逢凶化吉。
无论怎么看，都是如今一副垂死模样的羲和更需要它。
羲和却不想被他拒绝，她如今所做的一切，已经近乎是在为自己的后事做准备了。
于她而言，在真神的赐福下，再次涌起生的念头时，是因为师傅，而后，也是因为商丘的百姓。
但那个因她而毁灭的前世的世界，总浮现在她脑海里。
她还是会向往，在师傅复活后，自此离开这个世界，逃避所有未来之事。
但又放不下商丘，昊天的天庭太可怕，加入他的天庭体系内，商丘的未来是不可控的。
她带领商丘脱离天庭后，还需要一个在她死后可以庇护商丘的存在。
那个存在可以是帝夋的头冠，可以是尚顾及她一点情面的帝夋，也可以是在帝夋头冠保护下，得以变得更强的苏辞。
她想斥责苏辞，连她的话也不愿听从了么？
“你这是要干什么？”
羲和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突然有人从门外闯了进来。
羲和与苏辞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袭银灰色的身影踏着夜色飘然降临。
“师兄。”
羲和看到他的那一刻有刹那的讶异，但很快又有些了然，低头淡然自若，冲面有怒色的昊天打了声招呼。
她似是一盏夜风中摇摇欲坠的残烛，满头的银丝在月光下飘飘摇摇。
“你这是？”见到她的模样，昊天也是震惊的。
“前些日子，我将师傅复活了。”
羲和看着他眼睛，坦诚相告，她没什么好瞒他的。
听到她的回答，昊天很快心一沉，明悟了过来。
她竟借到了复活的灯，用自己的寿数换了师傅的复活。
“让我说你什么好，怎可如此任性！”
这一句斥责是下意识说出口的，他说完后又后悔了，她不爱听这样的话。
可能人到临终时，对什么都看的开了，羲和没有因为他这样说话而难过或者生气，反而对他这句斥责生出种久违的怀念感。
“天帝陛下，请您劝劝女君，将这头冠收回去。”
最会看脸色的苏辞，自然也看到了羲和面上片刻的动容。
他抓住机会将头冠举到头顶，半跪在二人面前。
昊天对这头冠再熟悉不过，西华告诉过他，羲和在风雪秘境中，是靠这根金乌头上的羽毛活下来的。
“拿好！”他没好气地将那羽冠塞回她手中。
“出来！”
像从前无数次她犯了错以后一样，将她单独叫出来谈话。
“你大可不必如此防着我，我不会拿商丘怎么样的，商丘即便脱离了天庭，也永远会在我的庇护之下。”
自登基以来，他习惯了自称“朕”，可在她的面前，他还是用“我”自称。
有时他真觉得拿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好什么手段都不使了，她想怎样就怎样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羲和看他慢慢在前面走着，而她默默跟在他身后，得了他的承诺，她承认自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小和，坐吧。”
他找了个休憩的凉亭，坐了下来。
他侧着身，看她颤颤巍巍地坐下，看她捂着嘴巴猛地咳嗽了很多下，一副老朽年迈的样子。
他的心绪很奇怪，明明气她冲动不顾一切将自己弄到这样的地步，可又打从心底知道她会选择如此。
从冥神和太阳神那里分别得到那两盏灯复活人的规则时，他就打消了救人的念头。
一个很可能是以命换命的救人手段，权衡利弊如他，自是不会选择。
他不选择的同时，还想尽办法把这个法子瞒了下来。
因为不能让她知道。
他为何会被她吸引呢？
因为她身上有很多他根本没有的东西。
譬如，当她知道复活的法子后，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用那盏灯去复活师傅。
此时哪怕她美丽的容颜不再，她坐在他身边，他还是会不住地心动。
在从前，他总欺骗自己，爱的是她的皮相，她有的，其他人也会有，于他，她并不是那么重要。
甚至，好几次他都会自我催眠，强迫自己对她不好，不想要自己有这样一个软肋。
现在他妥协了，彻底妥协了。
新婚的那日，妙光已经解开了二人之间的咒术，他现在已经可以开口像她表达爱意了。
可是从何说起呢？
看着那弯银色的月牙，他斟酌着开口：
“小和，从前有些话，因为某些原因，我一直无法道出口，现在终于可以说了。
可能有些长，你不要嫌师兄啰嗦，耐心一点，听我说完。
师兄如今可以告诉你，成年之约的答案了。
我深爱你，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存在。
如果可以，师兄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可以和你在一起，过两个人的小日子，做一对平常的夫妻。
初见你时，你是商丘承办的一场赛事上，服侍我用膳的小仙侍。
在见你之前，我见过很多美丽的仙子，但没有哪一个，有你那般的精致烂漫。
不止我，宴会上有很多的目光看向你，虽然年轻，但眉眼已足够勾魂夺魄的你。
可你的眼睛太过清澈澄净，怀着心思的仙君们不敢靠近你，怕坏了你的天真。
再见到你时，是在另外一场赛事上，彼时你是选手，而我是看客。
你的五官已经长开了许多，穿着娇嫩的黄裙，吸引了更多的目光，我只一眼，就从茫茫人海中看到了你。
那个窘迫得要去分辨培元果和干芝果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自信果敢的模样。
你一把软剑单挑了无数的对手，风头一时无两。
那时师傅正想找一个女弟子，我向她推荐了你。
如我所料，你二人很是合拍，没过多久，师傅就正式将你收为了她的弟子。
我总想给你最好的，总想宠着你，将你从前幼时受过的苦楚补回来，可你却总避开我，躲着我。
从前别的女仙都是拼尽各种手段接近我，你却是唯一一个躲着我的。
直到，那只乌鸦精害你受了伤，我们的关系才变得热络了起来。
教你修行，护你左右，甚至，为你受雷劫，所有这些，我的付出，你终于看在了眼中，终于向我敞开了心怀。
可是因为很久以前的一次前世，我欠了妙光的情债，发过誓，不能向她人诉诸爱意，否则轻则痛苦难忍，重则魂飞魄散。
那时，我无法答应你的剖白，无法接受你的爱意。
这才，想着借助风雪秘境，破除魔咒，想和你长相厮守。
可秘境的纸鹤飞进了太阳神殿，而不是我身边。
我知道我输了，又出了昏招，想叫你因为商丘的事情，求助我，依赖我，却没想到再次将你推得更远。
太阳神可以给你羽冠，太灏可以给你真神的赐福，我也可以给你保护你的东西，只求你，好好活下去。
心里没有我，不重要。
要好好活下去，自在地活下去。”
昊天说完，摘下腰间的一颗功德金珠，交到她手上。
羲和赶忙准备拒绝。
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定是很贵重的物件，如今他们连因果都快差不多结清了，而且他都已经有了自己的道侣了。
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再接受他的任何馈赠。
“接下金珠，平安回来，我们的因果就彻底了了。”昊天起身，连行数步渐渐远去，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羲和感受到了来自因果球的力量，他说的没错，若这次他的请求她实现了，二人之间的因果确实可以完全两清。
她呆立在原地，迟迟未回过神来。
时隔不久，又有一个人，求她好好活着。
她拿着金珠，苦笑着拭去眼角的泪痕。
昊天的一番剖白来得太迟了，他们早已经回不去了。
是因为他这般深情，前世的自己才会从帝夋身边离开，回到他身边的吗？
哪怕是做侧妃也心甘情愿？
这个问题，可能再也没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