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怎么了!”王祁并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只见王绍身姿掩住的半个阿云摔在地上。
急急跑过来,却见得阿云脸色灰败。
王绍已经放开了阿云,只身站在一边。
“啊我忘了阿云怕见生人!”王祁还以为是阿云不愿被旁人接触,连忙把阿云扶起来。
阿云的身子还在颤抖。
“大哥,那我就先扶阿云进去。”王绍点头,没再说其他。
进了屋,阿云的神色不如刚才那般怯懦,只是衰颓更甚。
王祁把人扶到了床上,给阿云倒了一杯,“你似乎是很不开心,怎么了吗?”
“没有。”阿云转过头,不愿面对王祁。
还想说什么,王祁见阿云一脸疲惫的模样,也就不准备再打扰她。
王祁一直等在原地没走。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来了下人:“大公子,查不到阿云姑娘的来处。”
王绍正对着一丛花枝,手里把玩着纤弱的花茎。开得正盛的花朵迂在王绍掌中,随时可折。而连枝的花叶颤抖,宛如振翅欲飞却陷于淤泥的蝶。
“嗯。”算作回应。
王绍捻了捻娇嫩的花瓣,红色的花汁沾染在手上,他嗅了嗅,香气并不如开在枝头那样浓郁,掺杂着一股植物的草木气。
“果然花还是应该开在枝头。”像是在自言自语,而紧接着他就掐断了被捻碎了花瓣的那一枝,手一松,花落在了地上。
“开在枝头的花才是好花。”
可他偏偏喜欢坏的花。
又想到其他,王绍敛了神色:“王府周围的探子有撤离吗?”
自一月前,太子抓了四皇子的人开始,府邸周围便被安插了各式各样的眼线。谁都知道太子是个不长脑子的,他的事情多靠王绍谋划。更何况监视太子容易落下口舌,王绍便成了明里暗里的靶子
其实知道太子仓促行事的时候,王绍倒是没有想象中那般生气。有时候赌局是得加些筹码才有意思。
“午后便都尽数撤去了。”
王绍嘴角勾了勾,也坦言:“施肃到底是个长心的。”
四皇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只放眼线不是他的性子;既然太子抓了人,王绍又把人给杀了,四皇子必定要他也得出点血;所以王绍得放个钩子,先把四皇子的埋伏给套出来。
他故意放出消息,要亲自去元上街,一是想去看看那条街;二是想从元上街回王府,一定会经过西街。那是最方便四皇子使绊子的地方。
他只给四皇子那一个机会。
但同时,他也是想试探施肃与四皇子之间的关系,先借施肃敲打一下四皇子。
所以王绍去了施肃爱去的茶楼。
老狐狸施肃,一定会想搞清楚王绍的心思。
施肃也不会允许,王绍把两人之间的关系给透露出去的。
直接杀掉王绍是不可能的,何必以王绍的一点血,换皇上的猜忌——皇子与重臣结党营私,白白落人口舌。
他王绍不过区区一御史。
施肃可是皇帝的看重的近臣。
孰轻孰重,施肃该会把握。
————
夜色甚美,月光如水,映出院中的枝叶影影绰绰,如藻荇交横。
看见美景心情不禁愉悦,王祁想到一直缩在房间里的阿云,不免想让她也欣赏这般美景。
听下人说,自回到房间后,阿云一直没再叫人。她的腿没有好完全,总是会撞到东西。今天在屋内又撞到了,只听见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但她也不要人进去。连晚饭也拒了。
王祁虽是心善,却也知道人都有自己的世界,他不愿用自以为的善行去打扰别人。
走到房门前,屋内的灯果然早已经熄了。
“有些可惜。”王祁叹了口气。
正准备离开,忽然看见那个叫苏苏的小婢女,正在月洞门边探身往这边看。
王祁忽有所感,示意她过来。
“二公子,”苏苏担忧地轻声道:“我见阿云姑娘整日神色恹恹,心中有些担心。”
“那看看她是否安好再离开吧。”
王祁让苏苏走在前面,自己跟在后面。他确实也有些担心。
借着朦胧月色,床上显出一个安稳的轮廓。人似乎也睡着正沉。
想来是太累了。
王祁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兜在她心头,她也一直不愿意释怀。
两人正准备离开,夜风轻轻吹进来,翻动了床边的帷幔。
明暗之间,一切恍如梦影。
不对!
王祁心中未知的忧郁也越来越沉重,他不禁走近了阿云。
还是怕吵醒了床上的人,他走得很轻。夜风徐徐,让他心中的愁云越来越浓。
“阿云?”
床上人不答。
“点灯!快点灯!”王祁急了,苏苏也被吓到了,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床上人此时仍旧无反应。
王祁接过烛台往床上看,昏黄的灯光照着她的脸,辨不清脸色如何。
夜风中漏出几分铁锈味,王祁皱眉掀开一角被子,果然看见洇湿的一片红。
血色缠绕着一只纤细的手腕。她是那么决绝,不惜疼痛,碎瓷割破手腕之后还深深地扎进血肉中。
她似乎是沉浸在这种痛楚中入眠。
王祁实在是不懂。
好在发现得及时,尽管阿云已经陷入了昏迷,到底还是救回一条命。
苏苏完全被吓懵了。叫人去找大夫的途中她摔了几次,也没意识到自己摔痛了,只是想着快去找大夫救阿云,要快,尽快!
终于等大夫说一句,人救过来了,她这才松一口气。接着便是无声的抽泣。
她第一次感受到有人对她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阿云看中了她。只是在她眼中,阿云是一个很美好的姑娘,就同二公子一样。
这样的人,为什么想不开,为什么要去寻死呢。
还是以那么决绝那么痛苦的方式。
————
那时候是夏日。融化在热气中的蝉鸣在她耳中糊成一片,连带着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间房间的窗棂紧闭,但阿云知道,阳光还是透过窗纸将里面的一切都照得透亮。门是虚掩着的,院子里除了阿云外再没有别人。
其他人被他都屏退了。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下人们是不能到这里来的。
因为这里有一个秘密。
“我不想叫你的名字,”她坐在他腿上,有些委屈,“这让我感觉我们之间很疏远。”
“那就不叫。”他剥了一颗荔枝,甜津津的汁水流到他的手指上,他也不顾,就这么把白嫩的果肉送到她嘴边。
柔软的果肉还带着冰块的凉意,在酷暑里更显珍贵。不止荔枝,屋子角落也放着去暑的冰块。所以两人之间的接触再是紧密也无所顾忌。
屋子中的人实在是被养得极好。
她一口吃不下,只咬了半口,露出褐色的果核。小嘴一边嚼,她又忙着缠他:“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叫你——”她忽然起了调皮的性子,一双翦水秋瞳直直地望着他,故意拉长声调——
“不行!”他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没忍住严肃地打断她。
“……”她的好不容易才起的活泼性子立刻就被打消,脑袋转开不再看他。
他丢开手上的半颗荔枝,抱她极紧。“你别不乐。”
“我没有。”
他知道她是心思及其敏感的一个人。但她也是一向听他话的人。
他把她的小脑袋扳向自己,然后轻轻地吻向她的眉眼。她爱他的吻,而他平日里是那么克制的人。
她自认为并不懂他。。
所以她总是很仔细地看他,偶尔可以发现他眼角的一丝皱纹,偶尔可以发现他头上的一根白发,偶尔可以发现他呼吸的一声沉重,以及他总向她隐藏却意外泄露的瞳孔深处的痛苦。
但既然他不说,那她便也受着。
她是那么听话的一个人。
蝉鸣声再次打断她的联想。
太吵了,太吵了,她忍不住向窗外看去,明明窗纸阻隔了一些,她的目光却直直地穿过一切,刺眼的阳光模糊她的视线,眼泪因刺激而涌出眼眶,她睁眼眨眼,想要看清——
“醒了醒了!”苏苏眼见得阿云睁开了眼,两滴清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落。
一直在和王祁交谈的大夫这也就住了嘴,想来是他方才琐碎的叮嘱声入了梦,成了阿云梦里的蝉声。
“你感觉如何?”
王祁一直吊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落地了。不小心冲撞了人,让阿云受了伤;若是阿云在府中住得不开心,就此了结了自己,王祁更是会内疚一辈子。
阿云的意识渐渐回笼,哀戚的神色褪去了些,眼中有了些迷惑。
“先好好休息一番吧。”王祁心中叹一口气,让苏苏留下照顾她,自己带着大夫出去。
阿云脸色实在不好,本就病弱的身体,因为失血的缘故更是像个纸片人。
苏苏在一旁心疼得不行,一直抹眼泪。
阿云却毫不在意。
比起割腕的事情,她更执着的是方才那个梦境。随着意识的清晰,一些梦境在悄然消散,她很快就忘记了大部分内容。
对于梦中人的长相,梦里的场景,一切都像是易碎的镜子,她每一次用力的追忆都像是对镜子的一记重锤。
她对那宛如记忆一般的梦境很陌生。
却并不敢说那不是自己的记忆。
毕竟,她是个没有过去的人。遇上那匹马之前的故事,她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