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章 耗死你们
“混蛋!”
眼见两个包衣阿哈动作熟练地将烟枪、烟灯、竹签一一摆好,又小心拧开精致的小银盒露出了里面漆黑油亮的膏状物,再也抑制不住愤怒的尼雅汉直接掀翻了桌案,更是回身拔出了腰刀直接砍在了烟杆上。
随着一声脆响,这杆在市面上售价纹银五十两的金镶玉烟枪直接断成了两截,两名包衣见主子动怒,赶紧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口中更是连称万死!
“主子!主子爷息怒!奴才若有不是,还请主子爷责罚!”
“你们两个混蛋,这害人的劳什子是谁叫你们拿来坑害于我的?今天若说不出个所以,这烟枪,便是你二人的下场!”
持刀点指着地上二人,尼雅汉的整张脸都因一系列的刺激变得狰狞而扭曲,此时的他,更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双瞳更是射出慑人的精芒。
“主子爷容禀!主子爷有所不知,在咱这连山关上,只要是盛京来的贵客,老爷交代都要呈上这福寿膏来待客!奴才们只是照例行事,天地可鉴,奴才们可半点不敢有坑害主子之心啊!”
颓然坐回椅子,今天发生的一切,大哥身上发生的变化,一时间都叫年仅十几岁的少年难以接受。
曾几何时,大哥与他虽出身叶赫,可因为姑姑孟古哲哲的关系,兄弟二人自父亲金台石贝勒缢亡后便一直居住在盛京汗宫之中。
而努尔哈赤不仅从不对兄弟二人另眼相看,相反兄弟俩从小便享受到了与爱新觉罗家诸宗幼子一般无二的待遇。
尤其是身为兄长的德尔格勒,除了勤奋善学外,骑马、射猎更是无一不精,老汗活着时候就曾不止一次地夸赞德尔格勒,现在的大汗黄台吉更是对兄弟二人照顾有加。
正因如此,虽然兄弟俩年纪轻轻便失去了父伯照顾,本族本宗更是背负着女真叛徒的名头,但兄弟俩对爱新觉罗家并未生出太大的恨意,也仅是在每年祭祀父亲的时候,才会想起父亲临死前的悲壮,心中更是难免有些酸楚。
但尼雅汉万没想到,大哥看似敦厚的外表下竟始终藏着一颗复仇的种子。而如今,这颗种子显然在大金内忧外患之下,已经开始生长、蔓延。
无力地挥了挥手,尼雅汉此时半个字都不想多说,虽然他心底里仍旧没将爱新觉罗当成自己的仇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大哥许多话说的其实并非半点道理都没有。
大金缺粮,这是谁都不可否认的事实;可大金又不缺粮,因为盛京总会搞到大批极其廉价的粮食和盐巴,虽然这些米粮只要吃上一阵子就能叫人浑身的骨头都会发疼。
金国也不全是蠢货,不少大臣早就注意到了这些从大明走私过来的米粮有问题。
可为了能有余粮赈济饥民,为了供养各旗各部士卒,后金高层竟十分默契地选择了沉默。只是如此一来,各旗旗主为了保住自己旗下兵马的战斗力,都会拿这种存在问题的米粮去替换、挤压掉原本分配给其他部族的好米配额。于是如叶赫这等曾经背叛过大金的部族便成了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如此一来,这些吃了毒米毒盐的各部兵勇自然是落不到好,而如同德尔格勒这般命将士们通过吸食鸦片来减轻痛苦的各部统兵将佐真不知还有多少……
后金现在面临的局面就跟这屋内满地狼藉一般,自打兵败草原,黄台吉在多尔衮拼死护卫下仅余十几骑狼狈逃回了盛京,而仅拥兵数万便抵住了林丹汗十五万大军的阿敏和莽古尔泰不仅声威大涨,更是在击退东江军的突袭后打着防备东江的名义驻兵于老寨赫图阿拉。
在此期间,黄台吉连下十二道汗王令想召阿敏和莽古尔泰回盛京听封领赏,但均被二人以“防备东江”、“镇守老营”的名义给硬怼了回去。
面对两大和硕贝勒公然搞分裂,已经损失掉大部分嫡系的黄台吉虽然愤怒,但还是在代善和多尔衮的极力劝阻下断了兴师问罪的念头。
以大金现在的局势,一旦两帮人马再度发生内讧,只怕早就虎视眈眈的辽西军、东江军和引兵驻防大宁的天雄军立刻就会蜂拥而至;还有被女真人打得窝里窝囊的林丹,这等趁人之危的“好事”,他是说什么也会掺和一脚的。
“大金,已经折腾不起了!”
这句话,是黄台吉又一次被阿敏和莽古尔泰催要粮饷的告急气得吐血昏迷后,代善走出大汗寝宫时对多尔衮说的,看着大贝勒已经略显佝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躺在榻上面如金纸的黄台吉和一直坐在床边噎泣的布木布泰,多尔衮只能仰天长叹一声,慢慢走出了罕王宫……
对于已经玩残了的后金政权,朝廷从内阁到大部分地方官员都认为大明现在已经有了一战而定后金的能力。
当天雄军在察罕浩特和草原大破女真的捷报传回北京,原本极力反对朝廷不断用兵的文官集团表现得竟比一干武将还要激愤,不仅纷纷上书请求朝廷“挟大胜尽灭贼虏”,更是有人上书称“朝廷养辽东、东江、宣大诸兵每岁靡费千万,以今之势,莫如毕其功于一役……”等等等等……
甚至,连一直坚持蚕食后金的孙承宗都给朱由校悄悄上了密折,询问朝廷何时对后金用兵。
对此,一向对后金表现得极为激进的皇帝却跟群臣玩儿起了躲猫猫,不仅将奏章一律留中,甚至连与阁臣们通一下气的意思都没有,就连朝臣叫嚷的“靡费国帑”,他不仅一点表示都没有,还连下数道旨意,分别向军备部、工部和几个行军大都督府各自追加了纹银百万充作“军费”。
朱由校怎会不知每年养兵耗费巨大,可一旦失去后金这个外患,由他亲自定下的几大由皇帝直领的行军大都督府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而京畿、山东、宣大、辽西、三边、江南几个行军大都督府不仅囊括大明七成以上的国土,在朱由校的强力推行下,各行军大都督府不仅在治下大力进行改革,整贪和土地改革政策更是进行得如火如荼。
所以,当在这些改革没有完全落实下去前,后金这个外敌便是行军大都督府存在的意义,也是朱由校在这些地方推行新政、施行军管的重要借口。
最重要的是,正是在这些自领一方的行军大都督的强力支持下,朱由校的手中随时都有可以直接受命于皇权的大军可以调动,而这,也是他敢于跟文官集团叫板的最大底气。
看着面前堆积成山的群臣贺表,朱由校苦笑着挥了挥手叫王体乾都给划拉到了一边。
“收起来,都收了……朝廷的纸张都被这群人给浪费了。”
他娘地,表面上给朕道贺朝廷威服了倭奴,明里暗里都在说应该解决辽东的女真。靡费国帑?笑话,几十万的新军换装不花银子吗?那火铳大炮军舰马匹哪个不是老子真金白银砸出来的,这还真是把朝廷的银子当成自己家的了,好像多花了一分都在割你们的血一样。
“方正化!”
听到皇帝语气不善,站在身后的老方身体一颤,赶紧上前施礼道:“奴才在!”
“施鳯来和温体仁最近在干什么?他俩的太平官是不是当得太久了,这朝廷里怎么就这么安静?”
想了一下,方正化伸手在袍袖里翻腾了半天,那西厂特有的情报小卷轴被他鼓捣出来了七八个摆在了桌案上,又在里面扒拉了一下,老方这才挑出来三个整整齐齐地摆在了皇帝面前。
见皇帝没有打开看的意思,方正化又施礼道:“禀皇爷,自打皇爷离京,施阁老一直就和舆情司那些奴才们打得火热,近来嘛……”
指了指其中一个卷轴,“近来,施阁老更是组织起来一批推崇‘公羊’学说的儒家子弟,在京报和邸报上提出‘天下无数百年不弊之法,无穷极不变之法,无不除弊而能兴利之法,无不易简而能变通之法……’与士林论战,据说……据说此举已在江北士林引起了轩然大波,更是大有蔓延江南的趋势。”
眉毛向上一挑,朱由校赶紧打开那个卷轴仔细看了看,心中也是不由感叹——这施鳯来果然是深得朕意,自己曾无意间借用后世思想家魏源的话来为变法提供理论依据,他施大人就知道借着朝廷在草原和倭国取得连胜之题发挥,这样不仅有了理论依据,更是有现成的例子在这摆着,一时间也是驳得那些奉行“祖宗成法不可变”的文人士子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好!很好!再等上几天,寻个由头降旨嘉奖施鳯来!”
低低阴笑两声,朱由校目露精芒道:“就该这样,就要这样,老子就磨死你们,耗死你们,叫你们这些腐儒每天都把心思用在骂战上去劳心劳力才好!”
“温体仁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