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倒霉蛋黄台吉
傍晚时分的草原，如血般的残阳将一片红芒笼罩在了整片天地，一缕缕硝烟仍飘扬在铺满残肢断臂城墙上下，远远望去，竟已分不清是这晚霞映红了四野，还是这地上的鲜血染红了大地……
天空的烟霾依旧没有，早已枯黑的几棵树木断枝上竟挂着已然辨认不出部位的人体残骸。不久前还充斥在城上城下的厮杀声已经消失，不时传来几声的乌鸦啼叫却让寂静的四野显得无比凄惨和诡异。
后金大军对察罕浩特的攻击已经持续了整整十四天，攻守双方显然都没预料到对方的战斗意志竟是如此顽强。当察罕浩特城西面城墙被女真人火炮轰塌后，每天的攻城战已经演变成了双方反复拉锯在这一小段区域的血肉拼杀。
已经倒塌的城墙后面，数千蒙古青壮正紧紧握着手里的长矛弓箭警惕地看向对面，在离他们数百步远的地方，就在那一道道的沟壑之下，正不知有多少女真将士正埋伏在下面，随时准备着冲进城内。
双方人马间的战场上，累累无数的尸体和残肢并没有人去收拾，插在尸体、地面上箭矢翎羽则随着阵阵风吹发出了一声声的窸窣，仿佛正在为死去的亡魂进行着超度。
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牛金星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打退女真人的进攻，自打城中藏有千万白银宝藏的消息被他放出后，在多方求证下，黄台吉对察罕浩特的攻击便一次比一次凶猛，直到现在，两边都知道破城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天空中传来了几声秃鹫的尖叫，抬头看了看天，牛金星轻叹一声，扭头对一旁的格斯尔道：“将军，把城墙破口处的将士们替换下来吧！火枪队全部进入预定位置，今夜，怕是要下雨了！”
闻言一愣，格斯尔也是抬头看了看天上滚滚的红霞，什么都没说，只是收起了自己的战刀，便小心翼翼地爬下城墙自去安排一切。
“大人，咱们还能守住吗？”
已趁乱潜回城内的随从此时也是披甲在身，手中的弯刀早已砍得出现了几处缺口，见格斯尔已经爬下了这段残城，这才上前两步凑在牛金星的身旁轻轻问了一句。
重重叹了一声，牛金星似是自嘲般，“他娘的，本想放出诱饵叫黄台吉和察哈尔人拼上一个两败俱伤，可没曾想这女真人的战力竟强悍至此，若是今夜大雨一到，能不能守住，怕是只能交给老天爷哩！”
牛金星的计划很好，但他还是忽略了女真将士或者说黄台吉对城中那传闻宝藏的渴望，若是真的降下大雨，火枪队的威力便要大打折扣，这城能不能守住他的心里也是没底。所以当被问起，他此时还真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若是真的下起了大雨，那这想要炸掉半个城拉黄台吉陪葬的计划估摸着也会泡汤。
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属下，牛金星狠了狠心道：“江成，我知道你是刑部铁捕江彬的独子，来我锦衣卫也不过是想走个东南捷径，但事已至此，不知你怕不怕死？”
听到牛金星说出了自己的本名，江成还是愣了一下，旋即咧嘴一笑：“嘿嘿！小子就知道，这天下的事情就没几件能瞒得过锦衣卫！不瞒大人，这死嘛，是人就怕，可这也得分怎么个死法不是！”
牛金星闻言也露出了一个笑脸，拍了拍江成的肩膀道：“好小子，本还想拉着你一起飞黄腾达，却不想咱哥俩却要葬身于此！不过也好，哥哥我年长几岁，绝不会走在你的后面就是。我来问你，咱们自己的弟兄，现在还活着的还有多少人？”
“回大人，不算你我，咱们本有一百三十二人潜在城中，连番大战之下，现在还有八十一个弟兄还在城内，其中受伤的还有十七个！这能用的，也就六十四人！”
点了点头，此时的牛金星心中已经产生了极大的挫败感，素来自诩甚高的他不仅瞧不起城外的女真人，就连朝堂上的同僚他也没几个能看上眼的。
可万不曾想，自己第一次在草原用计，除了第一次趁着黑夜和借着地雷的威力挫了挫女真人的威风，就连多铎的死其实都只能算是一场意外。
其后，本想借着生擒阿布泰的机会施展诱敌之计叫后金和察哈尔人拼上一个两败俱伤，却不曾想，被财货迷红了双眼的女真人竟爆发出了超常的战力。
虽然整个察哈尔部上下对己方能够坚持守城这么久已是深感惊喜，多尔济达尔罕更是把这份功劳全都算在了他的身上。可牛金星对此就是不满意，在他看来，此番要是不能把黄台吉的大军或黄台吉本人留在察罕浩特，对于立志想要成为千古名臣的他来说那都是失败的。
所以，牛金星此时已经生出了要与黄台吉同归于尽的心思。稍一思量他便开口对江成吩咐道：“江成，从这些弟兄里挑出二十个无牵无挂的，等到城破之时，你便带着剩下的弟兄把伤员和牺牲弟兄的骨灰带回大明。”
“大人，您这是……”
惨笑一下，牛金星看着城下的壕沟轻叹道：“牛某一生自负，却不想还是没能拖到卢大都督的援军到来。此战，虽说留下了狗鞑子近万条人命，但狗鞑子的元气却是未伤，而察罕浩特一旦被女真人强行攻取，势必会引发草原其他部族的连锁反应！”
重重锤了一下城垛，牛金星咬牙恨恨地说道：“该死的林丹，若不是他阻塞卢大都督，以后金军的现状，又怎能敌得过我大明天雄军的一击；该死的女真人，这群畜生的战力竟强悍至此，此番若是不能将其精锐尽数歼灭，牛某又有何颜面去向田大人复命！事已至此，牛某便带着这二十个弟兄送他狗日的黄台吉一程好了！”
……
而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圈套被人算计的黄台吉却是心情舒畅，看着天空上的乌云逐渐笼罩在了天穹，城外一处高坡上，他正一脸希冀地观察着敌我形势。
“哼哼！今夜必有大雨，察哈尔人的火器也就没什么用了，告诉儿郎们，杀敌破城，就在今晚，本汗许诺，城破之后，任由将士们劫掠三日，三日过后，大军还师夹击林丹！”
不怪黄台吉的心情如此激动，牛金星通过阿布泰和江成放出的消息实在是太过真实又太过于充满诱惑。
与牛金星所想不同的是，阿布泰虽然第一时间将城中藏有巨量珍宝的消息告诉给了多尔衮，却不曾想多尔衮却直接跟阿布泰翻了脸，不仅直接捆了自己的娘舅到了黄台吉的面前请罪，还一股脑地把阿布泰索要来的火油钻和几块刻有“大明内帑”专印的金稞子一并交到了黄台吉的面前。
当严刑拷打阿布泰一番后，黄台吉和整个大营里的女真贵族都对察罕浩特城中那价值千万两白银的消息都是深信不疑。
也正因如此，后金大军各个旗主贝勒们这些天也卯足了劲儿的催促手下玩儿了命的攻城，毕竟在他们看来，哪个第一个攻进城池，哪个第一个发现宝藏，哪个便能上下其手，先从里面占下一份天大的好处。
命令刚刚下完，黄台吉一勒马缰，转身便要退回自己的大营。
许是连续劳累了多日，又许是天黑对地形不熟，黄台吉胯下这匹战马在一段下坡路上时突然发出了一声悲鸣。紧接着，在黄台吉身边护卫的惊讶声中，这匹战马竟前蹄一弯，猛地就跪倒在了原地。
它这么一倒，毫无准备的黄台吉直接就从马脖子上翻了过去，在护卫们的惊呼还没发出前，只见这位后金大汗便一头栽下了马头，“嘭”地一声便重重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