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老奴病危
就在朱由校犹豫着朝廷对辽人是救是舍之时,在沈阳城的努尔哈赤却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
自战败于辽河,紧接着就是黄台吉败退辽西,要不是知道自己还不能倒下,努尔哈赤那时就险些送了自己的性命。
靠着福寿膏硬撑着,努尔哈赤榨干了身体最后的一丝生机,硬是撑着一口气熬过了瘟疫跟流民作乱,硬撑着等到了黄台吉从昏迷中苏醒,硬撑到了自己最爱的女人又怀上了“自己”的骨肉。
可这次再度爆发的鼠疫,却直接击垮了这位后金缔造者本就纸糊一般的身子,前阵子因老来得子而兴奋不已的状态,在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拉长了时间的一次回光返照。
但令人感到悲哀和可怜的是,自打得到各地鼠疫爆发的消息而陷入昏迷后,除了沈瑜等几位医官还能按时来观察他的病情,努尔哈赤的身边居然就没有一个人来照料这位后金的最高统治者。
也多亏了沈瑜等人还能按时给他灌下一点米汤和蜂蜜续命,否则以努尔哈赤的状态,就是渴,也能活活渴死这位女真人的大汗!
偌大的罕王宫寝殿内,香炉里的熏香还在冒着袅袅的白烟,这香炉倒不是因为讲究生活品质而放置在这寝殿中的,实在是为了遮掩努尔哈赤不知何时屙出的屎尿气味,这才被人放到这里的。
现在的努尔哈赤已经彻底丧失掉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双目虽然微微张开,但他整个人也不过只有一丝意识还在,尽管沈瑜等人几度宣布其生命垂危,但靠着这一丝意识,努尔哈赤还是硬撑着并没有咽下这最后的一口气。
寝殿外的一处暖阁,大贝勒代善阴沉着一张脸死死盯着沈瑜,过了良久,他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道:“沈医官,你来告诉本贝勒,汗阿玛的身体,究竟是个怎么情形!”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沈瑜以头杵地,砰砰砰磕了十几个响头,等再抬起来,脸上竟已布满了眼泪,“贝勒爷,奴才,奴才不敢说……”
啪地一拍桌案,代善眼中都要喷出火来,“讲!照实了讲!都他娘的什么时候了,你再不说,大金就要完了!”
沈瑜又磕了几个头,这才哽咽道:“奴才本是条贱命,逃到大金,本就是为了乞活余生而已,是大汗……是大汗他老人家不嫌奴才卑贱,奴才这才过上了这锦衣玉食的日子!眼见大汗这样,奴才却无那回天之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呜呜呜!”
说道最后,沈瑜整个身体竟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因过度的悲伤,口中除了阵阵呜咽之声竟不能再发一言。
见这副情形,又听沈瑜如此一说,代善也就明白,汗阿玛的这条命,只怕是救不回来了。
恨恨地锤了一下桌案,代善俯身将沈瑜扶起道:“沈医官,本贝勒知道你医术通神,我来问你,可有什么法子,能叫汗阿玛清醒上个个把时辰,不,半个时辰也行!你告诉我,倒底有没有!”
见沈瑜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代善一边在心中感慨这名汉人尼堪对汗阿玛的忠心,言语间却又显得更加急切,手腕也不由加了一些力道。
吃痛之下,沈瑜猛地惊醒过来,双眼却仍旧有些迷茫地问道:“不敢欺瞒大贝勒,这法子……这法子奴才倒是有,只是,只是……”
双眼一亮,代善更加急切地问道:“只是个什么,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用力摇了摇脑袋,又照着自己的脸上狠狠抽了几巴掌,似乎这样才能叫自己清醒过来,沈瑜抱拳施礼道:“大贝勒明鉴,汉家医术之中,自有对病患施以金针,再辅以虎狼之药激发命源之法,只是此法太过刚猛霸道,一经施展,虽可叫病患暂时清醒,但亦会耗尽其最后生机,在这之后,即便大罗金仙,亦是回天无力矣……”
苦笑一下,代善对沈瑜说道:“沈医官,即便不行此法,汗阿玛又能活得了几日,何况大金储位未定,几大贝勒现在都是蠢蠢欲动,莽古尔泰的大军现在离着沈阳城仅有二十里,四贝勒府上也聚集了一群文武大臣,阿敏虽未明着表示支持哪边,可他的党羽也正在积极联络,为今之计,也只有委屈一下阿玛他老人家了!”
一听这话,沈瑜将头扎得更低,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说道:“大贝勒,奴才是个汉人,又仅是个医官,这话,本不该奴才来说,可这会儿事情紧急,奴才这便多了这句嘴,至于对与不对,只求大贝勒不要怪罪才是……”
代善闻言一愣,又深深看了沈瑜一眼,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道:“说罢,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作甚!”
整理了一下衣冠,沈瑜正色问道:“奴才不知,大贝勒是想克继大位,还是心中另有所选!”
唔了一声,代善奇道:“这二者与阿玛苏醒之事有何关联?”
“大贝勒明鉴,若您想要克继汗位,则大汗最好还是不要苏醒为好。眼下大汗深陷昏迷,大妃又仅信任大贝勒一人,这便是大贝勒的优势,一旦大汗归天,大贝勒顺理成章就可承继汗位。到那时,即便众贝勒不服,但木已成舟,谁不服,谁就是反对新汗,大义与民心尽在大贝勒这边,再加上有大妃支持,哪个又敢出言反对!”
代善想了一下冷哼道:“沈医官方才还对阿玛之事痛哭流涕,怎么转眼间又这般冷静,倒是叫某好生佩服!”
沈瑜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大贝勒明鉴,奴才对大汗之情,天地可鉴,对大贝勒所言,却是出于公心,奴才实在不知,以大金如今之状,谁能震慑得住诸位贝勒,不是奴才多心,若是其他贝勒登上汗位,只怕立刻就会引起那萧墙之祸!此皆奴才肺腑之言,大贝勒若是觉得不对,杀剐皆在您一念之间,奴才绝无二话!”
沉吟半晌,代善离座起身扶起沈瑜道:“唉!你言出真心,本贝勒又怎会怪罪于你,只是我没想到,这真正忠心耿耿为我大金考虑的,竟然会是你一个汉人!而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却只顾着争权夺利,当真可悲,可叹,可笑啊!”
又摇了摇头,代善继续说道:“可你不知,若是阿玛无话,大金还是免不了一阵血雨腥风,即便是我,若无阿玛明言,只怕也是难以服众啊!”
盯着沈瑜的双眼,代善问道:“我知道你与阿敏一向交厚,我且问你,不论阿玛最后指定之人是谁,他阿敏倒底是要怎样?”
沈瑜愣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大贝勒的慧眼,沈某这里有封书信,大贝勒一看便知!”
说罢沈瑜自里怀摸出一封书信递到了代善手上,代善目露奇怪,却还是赶紧打开仔细看了起来。
信是阿敏写给沈瑜的,内容竟然是求沈瑜借着医官之便,与代善互通有无,而他阿敏一定会以大金大局为重,一切都会以代善的指令为准,不但表明了对汗位没有半点觊觎之心,更是对大金当前的局势表现得忧心忡忡,对代善更是大加褒奖,认为如今之计,也只有大贝勒能够镇住一众兄弟,维护住爱新觉罗家的团结和稳定。
收起了书信,代善也不由赞道:“往日倒是小瞧了二贝勒,不曾想,他竟有此心,唉……”
闭眼沉思了良久,代善的内心此时早就翻腾成了一个。
说他不想继承汗位那肯定是假的,可就大金现在这个烂摊子,他代善就算继位了又能怎样?
别说众兄弟服不服气,就阿巴亥该如何处置他代善就没个正经主意。
可沈瑜说的也没错,无论是莽古尔泰还是黄台吉,这俩人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一旦是他二人得势,只怕兄弟们还真就落不下什么好下场。
这要是以前,代善其实更倾向于黄台吉,自己这位兄弟不但心机深沉,在众兄弟里更是难得能够笼络住汉臣人心的主,再加上他自身的实力摆在哪里,再有自己的支持,倒也不怕其他兄弟闹出什么幺蛾子。
可眼下,黄台吉的实力已经折损得七七八八,除了汉臣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他,女真贵族中看好他四贝勒的还真就没几个。再加上黄台吉的母族不给力,虽说娶了布木布泰作为外援,但布和也不过是科尔沁部的宰桑,再加上科尔沁部自己就一屁股屎没擦干净,真到关键时刻,能有多大能量还真不好说。
而莽古尔泰就更不用说了,除非他杀光一众兄弟,否则他是绝无可能坐稳汗位的。
至于自己……
用力甩了甩脑袋,代善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只见他一脸严肃地说道:“沈医官,去准备一应事物吧!等预备齐了,把大妃和贝勒、众臣们都召集到这来,大金的事情,还是叫汗阿玛做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