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三杀
三天后，刘府上下一片张灯结彩，四处的院落也全被修葺一新，仆役和丫鬟们更是个个身穿喜庆服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开怀的笑意。
院中的正厅则早被铺新成了寿堂，南墙上挂着一块大大的红绸，一幅大号的百寿图就悬在红绸正中。
百寿图的两旁，是一对寓意吉祥的寿联，上面则悬着的寿幛；寿堂地面全都铺上了大红的地毯，寿堂正面的一张方桌上，早就摆满了祝寿用的寿桃、寿面以及各色的“寿”字吉祥物件。
古人以六十岁为一个花甲子，也只有到了六十岁才能称之为“寿”，刘兴祚身为长子，更是将老母萱寿操持得异常隆重，他也早早来到前堂，与自家兄弟正在招呼着前来祝寿的宾客。
而为了确保该来之人无法借故推脱，更为了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他早已在请柬上注明，说老母已请人看过吉时，将这寿宴时辰给安排到了夜间。
因时辰未到，一众宾客皆聚在寿厅中饮茶闲谈，倒也显得热闹非常。
刘兴祚所邀请的，几乎全是汉官；女真贵族那边，也只因他妻子是萨哈廉乳母之女，代善与萨哈廉这对父子倒是差人送上了一份不小的贺仪，也算代表了爱新觉罗家对待汉臣的恩宠。
就在一身吉服的刘兴祚与前来祝寿的金玉和、李思忠等几员汉将扯皮之时，只听一直守在门口迎客的金应魁高声喊道：“李总兵、佟总兵为刘府太君贺！”
饶是早有准备，刘兴祚闻听这正主到了，仍是不由一愣，好在一直守在身旁的兄弟刘兴治及时地捅了他一下，他这才收回心神，哈哈大笑着迎了过去。
“哈哈哈！老母大寿，能得二位总兵亲贺，当真令某这陋室蓬荜生辉，不消说，某弟兄今夜当与二位总兵多饮几杯。”
与刘家兄弟见完礼，又分别奉上各自的贺仪，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拉着刘兴祚的手说：“刘爱塔这说得哪里话，今日乃是令寿堂大喜之日，我等自是应该到府祝贺，倒是佟某来时仓促，只好奉上些许黄白之物，还望刘爱塔不要嫌弃才是。”
说话之人身穿长衫，头戴金边瓜皮小帽，别是嘴上那两撇八字胡修得格外引人注目。
此人正是佟养性，乃是后金与李永芳齐名的著名汉奸，他虽在后金为官多年，可早年的一身商贾习气却并无多少改变，平日在这一众汉将中也颇不受人待见。
不等刘兴祚答话，佟养性身后的李永芳倒是接话道：“哎！你佟大人本就是辽左行商，这等拿钱攀交情的事自是熟门熟路，我等这些粗鄙武人，于此道之上还需向你佟大人多多讨教才是。”
这李永芳倒是生得高鼻阔口，任谁见了也不会将他与那作恶多端的汉奸联系在一起。
他本就是大明世袭武职，虽说投了老奴，可也瞧不起佟养性这商贾的出身，平日更是不屑与此人为伍，这拿话挤兑他两句，也不过是想跟他撇清关系罢了。
刘兴祚倒是无所谓，一手一个拉过两人的胳膊，将两人硬拽上了主位。
虽说在座之人都是各怀心思，可好歹都伺候着一家主子，今天又是刘家的喜事，嘻嘻哈哈一番之后，气氛倒是恢复了方才的热烈。
谁也没注意到，就在院中一角的阴暗处，一双锐利的目光正死死盯着李永芳和佟养性，瞳仁之中更是闪烁着嗜血的狂热。
又过了一会，刘兴祚瞥见金应魁向自己这边使了一个眼色，便冲着在座宾客略一拱手：“诸位稍坐，某家这就去请老母入席。”
说罢，冲着众人作了个揖，便随金应魁向着后堂走去。
“老爷，计划有变！”
进了后院一处僻静的厢房，金应魁低声向刘兴祚禀道。
刘兴祚闻言，眉头紧锁，先向屋外看了两眼，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金应魁苦笑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字条，小心地递给了刘兴祚。
借着屋内昏暗的烛火，刘兴祚打开字条，小心翼翼地看了起来。
过了半晌，他将字条烧掉，一脸不悦地问道：“这沈瑜真是胆大包天，只是如此行事，那行刺之人只怕是再难走脱！”
金应魁的脸色更差，苦着一张脸说道：“十三郎应是不知此事，小人也不知道这字条是何时被人放到小人口袋之中的，看这字迹写得潦草，想是哪行事之人临时改的主意才是。”
拳头轻轻砸了一下桌案，刘兴祚起身道：“管不得这许多，此刻已是箭在弦上，若再拖延，必会引得他人生疑，便依他所议，我这便去禀明母亲，切不可惊吓到她老人家。”
见刘兴祚下定决心，金应魁也是把心一横，这在女真十年，他早已受够了这份鸟气，今夜之事，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到时候就是拼了自己性命不要，若是能替大明除了这两个狗贼，可也不枉自己这些年遭下的罪。
寿厅内，刘府的丫鬟仆役已经端上了一道道的珍馐美味，刘兴治更是命一众仆役抬上了一坛坛的珍藏佳酿。
眼见得美酒佳肴在前，厅中的一众武将又哪顾得上许多，纷纷端起手中的酒碗，开怀畅饮了起来。
终于，刘兴祚扶着今天的主角来到了寿厅，只见刘母穿着一身大红锦服，在儿子的搀扶下坐到了寿厅正中的主位之上。
厅中众人见到寿星老总算现身，都是纷纷起身，向着刘母方向遥祝。
端起兄弟递过来的酒碗，刘兴祚高声道：“今日，乃是家母六十大寿，蒙诸位抬爱，能于百忙中之中为家母贺，兴祚于此，先谢诸君！”
说罢，刘兴祚一口气干掉了碗中酒水。
接下来，便是刘府中的子侄孙辈按次序一一向刘母贺寿；之后，一名三十许的中年文士，捋着下巴上稀疏的山羊胡走到了大厅正中，先拜过了刘母，这才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寿辞，之乎者也的念了起来。
这文士名叫宁完我，乃是萨哈廉旗下的包衣奴才，今天正是奉了旗主之命，代表代善、萨哈廉这对父子前来刘府贺寿。
寿辞念罢，寿宴也正式进入最后的环节，宾客向寿星祝酒，以“酒”、“久”谐音，寓意长长久久。
而众人之中，当数李永芳、佟养性这二人地位最为尊崇，可这两人谁都不想对方先去祝酒，又都没有让上一步的意思；一时间搞得倒是尴尬了起来。
正站在厅中的宁完我鼠眼一翻，高声道：“陈总兵、佟总兵同为老夫人贺，真可谓福寿双全、好事成双……”
一句话，不仅化解了尴尬，也给足了两位总兵面子。
当下，李、佟二人齐哼了一声，皆执子侄之礼，一齐向刘母祝酒。
这李永芳还好，不过说下了两句场面话，可这佟养性为了显摆自家有点墨水，冲着刘母噼啪地说起了一堆吉祥话。
而李永芳又不好自己退了下去，就这么端着个酒杯不尴不尬地站在了原地，很是不满地看着佟养性在哪“表演”。
见到这番情景，刘兴祚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酒碗正要喝上一口。
这时，寿厅之中陡生异变，就在佟养性终于讲完，李、佟二人齐齐躬身正向刘母行礼时；一直站在刘母侧后的一名小厮突然一跃而起，左右衣袖中各甩出两支细长铁钎，向着两人齐齐刺去。
距离太近，这小厮的身法又极其诡异，根本就不给人反应时间，李永芳站得稍远，听得耳边恶风不善，久经战阵的他瞬间便感受到了危险的临近。
就在厅内众人的惊呼声中，随着“噗”、“噗”两声利器刺穿人体的声响，又各自传来了两声凄厉的惨叫。
等众人定睛看去，却见佟养性的身体早已被那诡异的铁钎刺穿，锋锐的刃尖透过他的身体，正在滴答地淌出血来。
而李永芳这边，多年的沙场征战，早已养成了他对危险的敏感，就在铁钎即将刺到他的身体时，他就地朝下一滚，却是一把拉倒了站在身侧的宁完我，用这个肉盾生生的替自己挨上了这犀利的一击。
“有刺客！”
终于反应过来的人群里有人发出了一声爆喝，方才还喜气洋洋的寿厅顿时变得混乱不堪起来。
因是前来贺寿，这大厅中人皆未携带任何武器，只能纷纷抓起身旁桌椅，嚎叫着向着那名刺客冲去。
眼见得一击不中，那刺客没有丝毫迟疑，快速的自腰间掏出一个瓷瓶，手一扬，便向着人群甩了过去。
众人害怕有诈，纷纷向两侧躲避，那瓷瓶啪地一声直接摔碎，紧接着就在地上冒起了一阵白烟；而瓶中也不知装了何物，这阵白烟不仅暂时迷住了众人双眼，更是呛得人不住咳嗽。
一片混乱中，李永芳挣扎着将压在身上的宁完我推开半个身子，但见他口吐鲜血，双眼上翻，显然是活不成了；又扭头看一眼被钉在地上的佟养性，李永芳不由叹了一句侥幸，便想着推开身上的死鬼，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场刺杀，明显是针对自己和佟养性的，自打降了大金，类似的事自己也不知躲过了几次，虽然平日里自己那是小心谨慎，但还真没想到这些人真的就敢在这沈阳城当众对自己下手，看来日后更得多加小心才是。
至于那替自己挡下致命一击的宁完我，李永芳看都懒得看上一眼，左右不过是萨哈廉的一名奴才，事后赔上一点银钱也就是了。
就在他刚支撑着坐起来时，身后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总兵大人，某家来帮你。”
李永芳先是一惊回头看去却只见到一张熟悉而恭敬的笑脸，这人他倒是认得，方才在门口迎接自己的刘府管家，见是此人，李永芳也不疑有他，当下便应了一声。
没错，这人就是金应魁，他伸手就去挪动李永芳身上那早已死透的宁完我，可就在堪堪扶起这死人的当口，只见他双眼一寒，右手手肘猛地抵住李永芳的脖颈，叫他发不出声音，另一只手却是死死扶住插在宁完我身上的铁钎，顺势向着身下李永芳猛地刺了下去。
“呃……”
李永芳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声，铁钎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怕他死得不透，金应魁手腕翻转，又在他两个身体上用力的拧了几下。
一切发生的其实很快，加上从始至终金应魁的身体都是背对众人，这阵呛人的白烟还没散去，所以在后面的人看来，他倒真像是在抢救伤者。
“李总兵、李总兵！”
见这李永芳也是死得不能再死，金应魁摇晃着他的尸体，高声喊了起来。
烟雾终于散去，等到众人上前查看，只是看到了这凉透了的三具尸体。
刘兴祚脸色铁青，这在他府上死了人，说什么他都是要担上一些责任的，更何况还是这两位颇受老奴重视的汉军将领。
“来人，封锁城门，给老子挨家挨户的去搜！记着，要活口，老子要让他生不如死！”刘兴祚咬牙切齿的喊出了这句话。
就在众人刚要离开，想着赶紧向各自的主子汇报之时，只听堂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
“不好了，老夫人昏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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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