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我俯在软枕上浑浑噩噩的睡着,耳畔逐渐传入雨声,两肩裸露在外不免瑟缩,只觉着发冷,没一会儿又感觉身上一暖。
想是有薄被披着,后脊被轻轻的拍了两下,意识便逐渐昏沉,正平稳之时却感觉身边的人起来了。
在虚掩的窗帘,他似乎拢了一点烛火走过白玉屏风,随后便是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火光因风灭了一下,不一会儿又亮了。
我意识混沌,极力在疲惫中挣扎着,隐约听到了人声……
“……把你的人撤了。”
“她不能活着,如果让那个人知道我们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情,你我的下场都不会好过。”
陶睢川道:“宣宁元年的事情她忘了,你我相熟一事她亦不会说。况且,她到底是宁耀长公主,真的死了,我们也讨不到好。眼下还不到时候。”
“我自有办法让人查不到,纵然露出了马脚叫人猜忌,我却还是小公爷,她比之我,尊贵有余权重不值。况且她手上拿捏着你这么一个把柄,要是逼良为娼你又当如何?若是有一日她记起来又该如何?”
这声音倒是耳熟。
我缓缓闭了闭眼,果然,除了陶睢川要杀我,徐舟白也没打算放过我。
“逼良为娼?”陶睢川笑了一声,“她没这个本事逼我。记起来也说不出口,她身边有我的人,这条命我随时都能取走。”
“况且,有些事我需要她去做。”
我五指霍的攥紧了枕边的流苏,将面埋进了枕里,不敢露出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难怪……难怪陶睢川对我的消息行踪都知道的这么快。
他们似乎走到了书案前,又说了些什么,雨势渐大,我却难以再听到了。
后来门一开一合。我看着暖溶溶的光一点点渡来,晃过屏风,陶睢川脚步声很轻。
我合上了眼,无声无息的将一侧面颊往枕里埋了埋。忽然一只微凉的手靠在我的后颈,轻轻揉了一下,在感受到我一瞬的僵硬后笑了一声。
“殿下,您听到了,”陶睢川淡淡道,“臣不想杀您。”
我转过头,无声的看着他,抿唇不语。
他似乎看出了我想问什么,道:“您的呼吸声变了,殿下,行伍之人耳聪目慧才能活得长久。”
“你与徐舟白想要什么?”我低低道。
“臣很好奇,您到底怎么做到时而聪慧时而愚笨的?”陶睢川抚着我的脸颊,手掌盖到了我的眼睛上,温和道:“臣已经得到了,殿下与公主府的玉牌。”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要做什么!”此刻我未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切与冷肃。
“殿下?”陶睢川语带疑惑,面上流露出了审视。
我看着他,面上不免带着惊恐,随后具成冰冷一片:“你不该拿玉牌,还给本宫。否则玉石俱焚,吃亏的只有你。”
他拇指摁在我的眼尾,半晌一笑:“您如今倒是不再用拙劣的演技来哄骗臣了,这些怯懦恐惧的神色一点也不适合出现在您面上。臣一直记得您的倨傲与狂妄自大,您是鄢都的最瑰丽的天边云,何必装乖哄人?”
我一直都知道,若论玩弄人心,在鄢都之中我从来都是能被他们一眼看透的人。
“你既知道本宫皮下如何,便知本宫脾性是极差的。本宫固然惧死,却也不这般惧死。还给本宫。”
我脑中具是他前世用公主府玉牌逃窜出鄢都的景象,这枚玉牌助他良多,亦叫我犹恨于此。若是前世他力所不逮,或许便不会想着谋反。
“果然,您今夜来找臣本就是一场试探,云雨之际,您强撑着用一颗谋算之心,臣倒是不知,您何时成了这般?这也是沈知教您的?”
“试探什么?”我挑了挑眉,手肘撑在了枕上:“本宫不过心中好奇,二郎又何必如此敏感?”
“好奇?好奇什么?不敢笃定臣与世子何时认识,有何渊源?好奇便来试探?您从何时起在臣面前有恃无恐了?”
我歪了歪头,故作无辜态:“二郎知道,又为何给本宫答案?”
“臣若不给您,殿下不知要作死几回?世子可非怜香人。”陶睢川亦笑,拇指拨了拨我的唇珠。
“宫宴那次,臣救您性命,倒叫您张牙舞爪了起来。”
“侯爷夸本宫善察人心,本宫不过是承您夸赞罢了。”我欲坐直身子。
宫宴他救我性命我便知道,入这风月局,叫我萧京云一场剐心剥意的人,必然也下了注。
既然陶睢川上次无意叫我死,那么他断然不愿我死。
“臣不愿您死,可是,臣并非割舍不下。”
我脸色微变,随后转过了头。我自然知道,他终究还是舍弃了我。
陶睢川手掌压在我的肩上,道:“殿下,臣不想杀了您,所以请您懂事识趣些。臣并不是很信任于您,由着臣将您放在眼下,总好过您头首分离罢?或者您要这般住在臣家中?”
我周身缓缓松懈,便感觉他温和的抚了抚我的背。
“陶睢川,”我轻声道,“若本宫想求皇兄一件事,大抵会让皇兄不悦,又当如何做?”
“您素来很有分寸,”陶睢川总是能一眼看穿我,“陛下待您的宠爱,原来您心中知得分明。殿下,臣很早便说过,不会骗人,便哄人。您最会哄人,真心真言。”
我缓缓侧眸,余光中的陶睢川显得格外体贴,眼神却仍旧坚毅强大,好似无坚不摧一般。
陶睢川道:“做一个简单、愚蠢、不要胡思乱想的长公主。”
他平静的看着我,许久后抬手捏灭了灯。
“睡罢。”陶睢川站了起身,落了床帘。
我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低声道:“留灯。”
满室寂静里,雨声和呼吸声都微微一点。我侧躺在床上,始终不曾合眼,咬着唇手脚变得冰凉。
陶睢川反握住我的手,轻而缓的拍了拍,点燃了蜡烛。
我这才吐出一口气,眉山舒展。翻身正欲睡时,便被一具温热的身体压住了。
陶睢川抱着我,手掌拢了拢我的发,我未着一物,就这般贴着他,靠在他敞开的衣襟间,贴在滚烫的胸膛之上。
“陶睢川,你欲动了。”我五指抓在他肩上,推拒他,“本宫倦了,退下。”
陶睢川半晌方嗯了一声,只亲昵的吻了我的额侧,起身便走了。
我约摸还是撑着精神听了一会儿,他并没有开门出去,大抵是坐在书桌前,隐约还能听到翻书的声音。
其实他确然称得上世家子弟中第一人,我自前世便知道这人极慧,性子又好强,文韬武略皆要做第一等。他比之皇兄年轻时,不过更增一抹桀骜。
雨将要停了,我出神的摸了一下他吻过的地方,合眼时只觉得十分安心。意识便逐渐混沌,前所未有的疲惫卷袭之下,几乎立刻便睡了。
天蒙蒙亮时,一点晨光照影在帘上,我约莫睁眼了片刻,一双手便温和的遮住了我的眼睛,我便听到——
“睡罢。”随后身子一轻,便被裹着被子抱了起来。我面颊挨在他的衣上,只觉上面的绣纹繁琐华贵,后知后觉的想到,这应是朝服。
我约莫还嘀咕了句别的话,陶睢川明显僵硬了一瞬,低头惊鄂的看着我,我便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