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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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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宁四年三月,初春。陶睢川一战成名,回了鄢都。

    这一战捷报连连,满朝文武扬眉吐气,鄢都少年莫不是言称少年英雄,多少世家女绞帕红面。

    听闻他双弓引箭,火烧王帐,打的单于落马。

    王衡之更称其忠勇坚毅,敏锐果敢,国之良将。

    他说出此话时正是陶睢川回鄢都之时,一个晨光和煦的初春。

    那日杨柳依依,柳絮纷飞,隐有花香。陶睢川回鄢都传遍了大街小巷,无数高门贵女为他而来。

    百姓携果执花,满街红绸彩缎。太子领满朝文武相迎,远有琴鼓钟乐。

    彼时我站在青玉楼上往下看,等了约摸半个时辰,方见到陶睢川的身影。

    他身后跟着雍州兵,盔甲声与马蹄声应和,一列重兵入鄢都,气势恢宏。

    陶睢川领兵在前,我见他黑了许多,人却愈发挺拔,双眸锐利,锋芒毕露。身上的黑甲上绘着狰狞的猛兽,沾着干涸的血迹。

    他周身凶悍之气勃发,骑在黑马上,身量比之前又高了些。

    一路驱马而来时,人群便缓缓静了。

    我望着他,在这一方昏暗的屋子里,向着外面的璀璨。

    陶睢川过青玉楼时,抬眸准确的锁住了我,我看着他,心蓦地一动,随后匆匆阖上了窗。

    他重诺,我心中对于将知的事,说得上忐忑二字。

    只因折玉查到的颇有些古怪。

    陶睢川的父兄死于宣宁元年五月,据说是死在沙场上,便是在与匈奴对战之中。

    可这件事却仿佛鄢都禁忌一般,史官笔上匆匆带过,茶馆说书皆不敢提。

    便是询了几个老兵,亦是前言不搭后语,皆难言清。

    前世陶睢川谋反前曾无比怨恨皇兄害他父兄,但皇兄却说并非他。

    此时皇兄已成困兽之斗,没有必要去骗陶睢川。

    若是二人都没有说谎,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如果此事可解,那么今生陶睢川谋反是否并非无解之局。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宣宁四年三月,陶睢川的庆功宴上,这件事曾令陶睢川待我恨之入骨,却无法杀之而后快。

    此生,我知自己绝不该重蹈覆辙。

    若说最初我与陶睢川虽是一场□□,各自快活,独我付诸情爱,便也不算难堪。况且,他与我虚与委蛇,未必不是有所谋求。

    难堪又让我尤为深恨的是,与他的五年间,我不知直接或是间接为他做了多少事。

    可最终他待我刻骨的恨,除却我是兄长的妹妹罢,也是因为……

    宣宁四年三月,我差点让他的仕途毁于一旦。而后,又让他失去了成为父亲的机会。

    因为在这场庆功宴上,我派人在他酒水中下了药,便是这一场□□。叫陶睢川至此待我,恨之入骨。

    大约是庆功宴一月后,我便发觉自己有了身孕,前世我并不在意这个孩子。

    可我却乐意用它来要挟陶睢川。彼时他族中正在商议他的亲事,我心中恼怒,便差人送了一个虎头鞋给他。

    陶睢川果然便来了,我见他面上笑也不留,想他应当是恨极了我。故而仰面躺在榻上,笑他:“这个孩子我不欲留。”

    他猛地抬头,脸色果真如我所料般,难看得紧,积压着连绵的怒火,脱口凶且恨:“殿下既断臣仕途,怎么,如今是起了善心还是薄情寡义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儿亦不放过?”

    他的亲事叫我如鲠在喉,我心知与他是云泥之别。心中敏感而自卑,他已成冠军侯,鄢都一等一的贵公子,及冠便封侯,国朝顶梁柱石。

    我想与他一起,祖宗律法先且不容,若是娶我,他必然只能闲云野鹤一生。况且满朝文武,没有人会点头这门婚事,便是皇兄怕也骂我胡闹。

    那时我大抵是魔怔疯癫了罢,仿佛冷坨坨的冰堵在喉里,抬面看他,只觉寒气扑颤,凉骨透心。

    既我不快意,便也恨他如何能轻巧过去。

    “是了,我便是如此。我不知这个孩子是活着要你更痛,还是死了要你更痛,大抵我生他死,赌你生不如死,我更畅快。”

    陶睢川看着我,道:“萧京云,我有时真不知,你到底要什么。”

    我张唇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又合上了嘴。

    陶睢川却靴逼两步,他摁着我的肩,低头看着我:“你不能死,他也不能死。”

    那时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惜我并不想听。

    我仍记得死前他曾深念过那个孩子,恨我心狠,恨我歹毒。

    倘若我与他从此再无交集,那么那个前世被我隐下的孩儿,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的孩儿,或许今生她亦不会来世上遭此一罪。

    我收回了思绪,抬指戴着耳铛,偏头望向镜中那张姝妍糜丽的芙蓉面,忽然笑了笑。

    今生不会了。我定要救下皇兄,使鄢都免于兵祸。

    至于其他的,皆不强求。前世一生,我想要的始终不曾得到过,今生我不愿强求,只想搏命挣一回罢了。

    前朝皇家宫宴素来奢华,只是自皇兄登基后裁减用度,已不复前朝的奢靡之态。只是此会玉门关大胜,国朝扬眉吐气,因而此次庆功宴倒是十分盛大。

    我来时倒引了不少惊诧,大抵是今日我并未严妆,发鬓上亦不曾插上太多的金簪钗环。

    殿外的小黄门遥遥一见时险些没有认出我,朝臣门端坐期间见我来时不免目光交错,眼神尤为复杂。

    想来他们此时才想起自己快有三月不曾上奏弹劾我了,鄢都少了我的祸害,一时显得尤为安静,想来他们心中定有些不适。

    我那侄女福阳公主更是一副吞了苍蝇的模样,瞧着我嘴角抽了抽,随后很快扭过了头。

    福阳是先皇后的大女儿,我和她之间,只能说是想看两生厌,一言不合便会大打出手。

    她恨我害她母亲,我厌她佛口蛇心,学不到先皇后的半分仁善,尽数都是自私自利的伪善。

    过往数年,我扇过她巴掌,她推过我下水。况且,她也险些害死了我的孩子。

    彼此之间,仇怨积累之下,纵然前世如过往云烟,今生我释怀良多,执念偏转,唯独她,我绝不愿她快活。

    “蛮蛮,”皇兄坐在上方唤我。

    我老老实实的行完礼,走了过去,还不经意的瞥见我那侄子,当今太子睁眼愣愣的看着我。

    “哥哥。”我唤道,坐在了皇兄下方,太子的对面,太子此时仿佛才回过神般。

    “可是近日首饰盒子空了?还是觉着看腻了?”皇兄惊奇的看着我,打趣道,“怎没有那般花枝招展了?”

    福阳嗤笑一声,在我的余光中翻了个白眼。

    我不愿理会她,眨了眨眼,道:“哥哥,往日我顶着金窝银窝在脖子上,您不觉着在日头下很是刺眼吗?”

    皇兄被我噎了一下,无奈的看了一眼我,摇了摇头:“当时怎么说你都不改,如今改了反叫朕心里怪异的很。蛮蛮,朕期盼你过得快意。”

    “金银是很好,我亦很喜欢,只是今日不想戴。”我道。

    今日将要成为那个孩子的忌日,那个前世被我送进宫中,成为皇兄的孩子。今生我选择不要重蹈覆辙,便是扼杀她来到这个世上的机会。

    陶睢川是在代皇兄群饮完将士后才回宫宴的,他来后宴才算是开了。

    我见他在朝臣的簇拥中意气风发,端酒仰头,眉宇含笑,便知此时他大抵十分欢心。

    皇兄倒是舍得,取出了前朝窖藏的关山酒。

    千里关山取一盏,这酒醇香扑鼻,不可多得。怕是今朝喝罢,明朝还要再等上五年。

    我心中想着事,其实鲜少沾酒,皇兄见我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便道:“蛮蛮,今日独你与睢川盏中酒是藏了十五载的关山。饮一口罢。”

    福阳笑盈盈的看着我,道:“姑姑今日是怎的,冠军侯的宴也不肯施一寸薄面?”

    “要得你管?”我呛道。

    “既如此,”陶睢川听到后一面走过来一面道,“殿下,臣敬您一盏。”

    他站在我案前,冲我一笑,双手行礼以请。好一派偏偏贵公子的姿态,此时所有人都看着我们,皇兄亦看向我似乎皱了皱眉。

    唯独福阳眯着眼,眸光热切的落在酒盏上。

    我不愿驳他叫皇兄为难,因而与他杯盏相碰,饮罢了杯中酒。

    陶睢川面上似乎有些愉悦,我看着他无声道:“你的承诺。”

    他看着我,没有任何回应,转身和皇兄说着话。我一时愣在了原地,有些吃不准他的态度。

    不知为何,这一盏下肚我便有些口干舌燥,因而便贪了几杯,带我回过神时,已然面红颓态,撑着下颚歪在了桌上。

    恍惚间我看见福阳唇角的讥笑,很快又被她藏匿好了。

    我不知自己此时是何姿态,自然不知此时眉山清妩,眼梢醉红,松鬓乌髻的宁耀长公主是何等的风月流韵。

    堂下气血方刚的朝臣都不免在我身上失神,便是太子亦不敢多望我。

    “皇兄……”我起唇想唤,却发觉自己好似醉的厉害,浑身的力气都散干净了,一时眼前绚烂花影一片,浑身发热。

    好在皇兄注意到了我的失态,似乎挥手唤人扶我下去。

    待我回神时已然倾倒在了一方软榻上,这一方极静,窗半阖着,外间却只有一寸月光在屋里。

    屋里只有一盏灯,我撑在扶手上,眸光却垂落在眼前的香炉中。

    我不知此间为何处,更不知此香为何香。

    只觉浑身燥热,面颊滚烫,仿佛所有感觉尽数冲向一点。

    “水……水……”我挣扎着去拿手边茶盏,口干舌焦却始终无法高呼,徒留轻喘粗吸。

    我尽力灌了自己几口茶,却觉得这茶味道有些甜腻。

    便是这时屋外隐隐传来人声。

    “宫娥无状,冲撞了侯爷。这屋子里有干净的衣衫……”

    随后便是低低一声“嗯。”

    我觉得十分熟悉,当即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被激起来了。

    如何能不熟悉!

    便是再蠢我亦知道自己此时不对劲,这般状态偏是陶睢川又被引了进来。我极力挣扎想要藏住自己,却觉着意识越发模糊了起来。

    “吱呀”门被推开了,传来了一声很轻的脚步声。

    我不妨一翻已然摔在了地上,只听脚步声一滞,随后便缓缓向我走来。

    “陶睢川……”我手陷在掌心,身体不受控的扭着,衣裳半勾在肩上,因着我的不适已然被我褪得极不端庄,将褪未褪,裸露一片娇白,“我不对劲……”

    “您当然不对劲。”

    陶睢川缓缓驻足于我身后,靴尖就抵靠在我的腰侧,一声轻笑自上落下,是他在冷嘲我。

    “殿下,玩火自焚,您是当真是没将臣的话听进去。”

    此时我脑中混乱一片,陶睢川手掌掌着我的下颚叫我抬头看他,在昏昏的光下,他背着月光,冷漠而寡情的唇,双眸不怒自威,偏生此刻被藏在黑暗中。

    该怎么形容我此刻的悲凉,在一摊泥泞的思绪里,我只觉得可悲。

    “陶睢川……”我只觉得胸腔中最后一点空气被缓缓挤压出去,随后便是一股灼热,流窜在四肢百骸,理智亦随之而崩盘。

    陶睢川此刻双手凉沁沁的握着我,我亦伸手想要抱住他,双眸无声的蕴满了泪水,张着唇。

    在理智的错乱中,我恍惚以为是他初来长公主府一般,那时我喂他一盏催情的烈酒,看他难耐的神色眼尾的薄红。

    “抱我。”我一如那时般命令他。

    陶睢川却没有动,他抿着唇,摁下我的双手,问我:“萧京云,你如此这般可为我想过?”

    “这断香魂极狠辣,我若不如你愿你便真真要断了生魂,我若如你愿,谁来替我周全?”

    “断香……魂?”我意识混乱,艰难的听着他的话,带着哭腔去回。十分热切而着急的贴着他,哭道:“抱抱我,好吗?”

    陶睢川低头看着我,拇指刮过我的唇,忽然阖眸一笑,那样的笑容纵然此刻我已然浑噩却还是脊梁生寒。

    他见我有些畏瑟的绷紧肩,手掌便拢在了我的肩头,拨开了我的衣裳。

    “殿下,没人同您说,您生的委实好颜色吗?求人的态度,可不该如此。回答臣,”陶睢川在我耳边道,“为自己下这般狠毒的药,你真是不要命了?”

    “我……”我由他将我抱在肩上,双手试探的摸索着,无意识的呢喃,“陶睢川……二郎……”

    话音未落,天旋地转,陶睢川将我压到了床上,他亦垂头吻了下来。

    陶睢川的吻很强势,掠夺我口中的空气,勾缠我,恍惚间我以为自己要被吞食去。

    他这般凌厉的咬在我的唇上,低声与我说着话。

    “你还真是,世间一等一的蠢货。”

    我看着他的面孔,失着神,其实从前世我便知道,这张脸最是能蛊惑我。

    为此我做下过过不少魔怔事儿。

    “如果是殿下,臣断然不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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