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要做狗
“你迟到了,五分钟。”
金发美少年倚靠着隔离了清晨濛濛细雨的车窗忽然没有语气地开口了。
那一双碧翠色的眼眸在后车镜里反射出令人惊心动魄的冷光,一向柔软蓬松的三个卷卷刘海儿被水汽浸透,一滴透明闪着光泽的水珠就这样顺着他完美的额线缓缓流淌下来。
滴答,那滴雨水像是落在了我的心尖尖上,让我的心脏止不住地在车内呼呼吹着的空调冷风中疯狂颤动起来。
我该死!我真该死!我竟然让那么漂亮的老婆在清晨的冷雨中白白等了我整整五分钟,他要是被雨淋感冒了怎么办?
我懊恼地捏紧方向盘,卑微地小声为自己辩解:“下雨嘛,堵车嘛……”
可乔鲁诺并不想听解释,无情地打断了我的话:“八点半,我和波鲁那雷夫先生约了谈话,开快点。”
身为passione的教父,地位最高的年轻统治者,乔鲁诺其实是可以迟到的,可他不是真真正正的意大利人,也就是说他有理由不喜欢迟到。
既然老婆发话了,那我当然要满足他的愿望:乔鲁诺想要准时抵达目的地,我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在八点半前把他送到passione那个该死的法国参谋面前——
于是我一个猛打方向盘,同时狠踩一脚油门,车子唰地冲了出去。
谁知老婆非但没有松开紧皱的眉头,反而好像更加不快了:
——“wryyyy!你往人行道上开做什么?!”
☆☆☆
八点三十一分,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后车座上老婆低气压的脸色,把车驶入了passione的大门,车才刚停稳,我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撑起伞为乔鲁诺打开了车门。
“乔鲁诺,别生气了,”我舔着脸巴巴地把伞凑过去,竭力不让被风刮得乱飘的细雨打湿他的高级开胸上衣,好声好气哄:“都是我的错,以后下雨我一定早起半小时,绝对不会再迟到了——诶?你别走啊,我给你买的早餐你没拿!”
金发美少年皱眉,显然还在为自己被我拖累的不守时感到不快,但听到我的话仍旧配合地接过了我递过去的纸袋。
他打开纸袋,往里瞥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也更让我揪心了。
乔鲁诺说:“我不喜欢吞拿鱼三明治。”
“这、这是新鲜的,是我早上排队买的,刚出炉的,这家三明治特别有名,吞拿鱼馅一点也不腥,再说了深海鱼对健康有益——”
“好吧,”他无奈地妥协,但随即翻了翻纸袋,突然抬头对上我的视线,疑惑地问:“你只买了一份吗?”
一整个早上的坏天气、堵车、惹老婆生气的愧疚等等所有的不愉快在这一瞬间奇妙地被乔鲁诺的这一句问话彻底击碎,现在我的心口只剩下甜蜜。
呜……我就知道,乔鲁诺是爱我的,他是关心我的!
我看着我的漂亮老婆,心口和他没有被雨水沾湿的金色发梢一样柔软轻飘飘起来,怀着这一份来之不易的甜蜜,我柔声安抚我的老婆:“我没事呀,我不饿——”
乔鲁诺更加困惑地盯着我:“我是说……我和波鲁那雷夫先生约了谈话,你为什么只买了一份早餐?”
……?
???!
好啊,这一刻我脑海中闪过特里休愤愤不平的脸庞,并也迟钝地感到了不甘与恼怒。
乔鲁诺太过分了!
我可以为他买早餐,因为他是我老婆,但我凭什么要给那个毫无关系莫名其妙对黑帮一知半解却又被尊敬地摆在参谋位置上的法国男人买早餐?
我只给老婆买早餐,我只舔我老婆——
不是,我决定支棱起来,这次说什么都不舔了。
于是我板起脸,冷酷坚定地说:“呵,我就只给我老婆买早餐。”
乔鲁诺嗯了一声,懒得和我争,抓起纸袋装的三明治扭头就往大门走:“那就把这份早餐给波鲁那雷夫先生好了,毕竟他是重要的参谋。”
下一秒,我的哭声就开始和雨伞一起拼命追赶起那抹金色娇俏的身影:
“我买!呜——我这就再去买一份!”
☆☆☆
“让开!麻烦都让让!让我插个队!人命关天!我老婆快要饿死了——”我风风火火闯入街角的咖啡厅,一边使用钞能力插队一边推开面前由于下雨天排起的长队。
所有人都习惯性地让到了一边。
所有人,不包括正在柜台前结账的某位粉发靓妹。
特里休锐利的目光几乎刀一样戳到我脸上,呵地高贵冷艳笑起来,冲我打招呼:“早啊,siri,这么着急,给谁买早餐呢?”
“给……给……给波鲁那雷夫那个瘸腿男人!”
波鲁那雷夫原本不仅仅是瘸腿,他断了两条腿,坐着轮椅在一年前乔鲁诺上位的战斗中帮到了他,于是乔鲁诺动用【黄金体验】的替身能力治疗重造了法国男人失去的双腿,但他的伤患处仍落下了点病根,逢年过节阴天下雨就疼,倒也不影响他坐着轮椅被捧到了passione参谋的位置上。
笑死人了,明明就是一个外行,比起我这样了解黑帮组织架构的人却更受乔鲁诺的重视,有什么事不能找我嘛?找波鲁那雷夫有什么用!
但我siri宠老婆,老婆要找波鲁那雷夫谈话那就谈呗,反正不管组织出了什么问题我都能给兜着。
我掏钱迅速果决地买了份三明治,目光却又被玻璃柜台里呈放着的巧克力蛋糕吸引了。
乔鲁诺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
不行不行,siri你不能再舔狗了,而且乔鲁诺最近甜食吃得太多,得控制一下。
可是今早我惹他生气了,现在买一块巧克力蛋糕说不定就能轻轻松松哄好他。
想到金发少年那双猫咪一样漂亮灵动的绿眸在看到我拿着巧克力蛋糕帅气出现在他面前的瞬间,露出甜美的笑容温柔地呼唤我的名字:
“siri。”
乔鲁诺会说什么呢?
他一定会说siri最好了siri是全世界最棒的女朋友最喜欢siri了呜呜呜呜汪——
“嘿嘿,老婆,嘿嘿,”我沉浸在幻想中,忍不住痴痴笑着伸手指向巧克力蛋糕对店员吩咐:“要这个,要两份。”
以免被波鲁那雷夫分走——天啊siri你考虑事情实在是太周全了,你简直就和乔鲁诺绝配!乔鲁诺有你这样的女朋友真是幸福!
我喜滋滋接过装着蛋糕的漂亮纸盒的同时,特里休的巴掌也精准地呼到了我的脑袋上:
“辛西梨!清醒一点啊!舔狗不得horse!!!”
☆☆☆
我不是舔狗。
我不舔,我哪里舔了!
我提着巧克力蛋糕和三明治一边疯狂竞走般朝会议室夺路狂奔,一边竭力摆脱身后试图特里休追上来打破幸福buff的谆谆教导:
“siri,你要支棱起来啊,宠乔鲁诺你就只能是舔狗,宠自己你才是女王。”
?谁要当女王?
乔鲁诺是passione这片领土年轻的国王,而我安安心心地做国王最忠诚的狗,为他分忧解难,倚靠着彼此,共同前行,这难道不比那些平凡普通粘腻的爱来得更加坚固又深层吗,这有什么不好?
……等等,为什么我还是狗,可恶,被特里休洗脑了。
“我怎么支棱啊?”我愁苦地慢下脚步,向身后忧心忡忡的粉发靓妹发出灵魂质问。
讲真,谁不想做个被宠爱在心尖尖上的女朋友,可事实就是乔鲁诺太忙了,忙到没工夫和我撒狗粮,所以才会显得我舔,真的不是我的问题,实在是现实由不得人像想象中那样甜蜜。
说话间,我和特里休已经停在了会议室的门口,这时没人说话四周安静下来,隐隐约约就能听到会议室里传出的说话声,模糊听不清内容,但以我精准的分辨力就能判断出那是乔鲁诺的声音。
乔鲁诺,噢,乔鲁诺,这对于辛西梨来说不单单是一个名字,这简直就是全世界最美妙的魔咒,念及这个名字就能让我那颗心毫无理由奔放热情地尽情快乐起来。
“我怎么支棱啊,”我哭丧着脸又重复一遍,重重叹气:“我要是不舔,那就……那就连舔得快乐都没有了啊!”
特里休恨铁不成钢地跺脚:“你就只能想到舔吗?你们就不能像正常情侣一样相处吗?”
“正常情侣?我和乔鲁诺不正常吗?不情侣吗?”
特里休问:“你们牵过手吗?”
我支支吾吾。
特里休继续问:“你们拥抱过吗?”
我眼神四下乱瞟。
特里休又得意又生气:“你们接过吻吗?”
我都快哭了,半天憋住一句:“乔鲁诺不喜欢太过亲密腻歪的肢体接触……”
“你们上过床吗……”特里休状似放弃地扶额,不再看我:“算了,不问了。”
等等,这题我会!
我猛地回过神来,两眼放光地抢答:“上过!”
粉发靓妹怔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抬头来来回回打量我,竖起眉毛又问一遍:“siri,你是不是没听清,我是问你和乔鲁诺上过床吗?本垒……就是……做过爱吗?”
“上过!本垒过!做过!”我终于抓到了一线生机般,一鼓作气连连应声,又为对方不信任和怀疑的目光感到恼怒,再一次肯定且坚定地大声理直气壮地完整回答道:
——“我和乔鲁诺!当然睡过啦——”
哐——
会议室的门被人从里头狠狠推开。
我和特里休一起扭头看过去,只见年轻的金发教父黑着脸抓着门把手站在那里,身后是满脸尴尬的银发法国参谋。
“siri,”
那双绿色清澈动人的眼眸朝我看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闪现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乔鲁诺乔巴那一字一句地质问道:
“你很闲吗?”
☆☆☆
“你别生气了。”
我跪在键盘上,垂头丧气小心翼翼瞥着办公桌后黑着脸的乔鲁诺,将呜呜噜噜的呜咽声强行咽下了喉咙,委屈酸涩地认错: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面子在特里休面前撒狗粮秀恩爱。”
教父从文件后抬头,凉凉地看我一眼,没有语气地提出质疑:“只是特里休面前?”
“……特里休和老瘸、……波鲁那雷夫先生面前。”
“……”
“……呜……乔鲁诺……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给你买巧克力蛋糕,买双份……我还找到一家好吃的法国餐厅,预约了晚餐,我可以带你去——”
“siri,”
乔鲁诺的声音从很近的位置幽幽飘过来,却又像是从很遥远的北极或者更寒冷的地方飘过来似的,吓得我顿时收声,不安地抬头。
对上了一抹有些冷的绿色。
绿色眼睛的主人,认认真真地看着我,用说不清道不明的语气轻声道:
“那一天的事,你答应过我不再提起的。”
特里休哟,我没有说谎。
新年那一天,passione举办了宴会,庆祝我们成功挨过了前任老板下台的第一年。
那一天乔鲁诺喝酒了,他这个年纪不该喝酒,不过作为黑帮首领,喝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乔鲁诺那天喝醉了。
我照常开车把他送回了家。
背着我那全世界最美丽又最脆弱的天使般的恋人回到了他家,小心翼翼地把他安置在床铺上,月色那么美,屋里没有灯光,仅凭着窗外自然的光线,就能看到月光下精灵般的金发美少年侧对着我躺在不知什么颜色的床铺间,绿色的双眼是两汪幽深宁静的湖水,无声地将我和我的一整颗心脏拖曳入深水之中沉溺。
乔鲁诺看着我,一如既往微微皱着眉头,脸颊红得像那不勒斯盛夏骄阳下第一朵盛开的玫瑰,他微微喘息,眼神迷蒙,含糊地咕哝了一句:“好热。”
……然后我就扑了上去了。
嘿嘿,老婆,嘿嘿!!!
☆☆☆
乔鲁诺不让我提起新年那个玫瑰色与月光交织的美妙夜晚,我很理解,他毕竟是教父,才十六岁,得树立自己的威严。
老婆害羞了,为了维护老婆的颜面,不提就不提呗。
……反正睡都睡过了,嘿嘿嘿……
……嘿嘿……
……嘿呜呜……
“呜……带我去!”十分钟后,我从键盘上跪到了教父脚下,抱着他的裤腿毫无形象地凄惨哭求起来:“不要带波鲁那雷夫!带我去!”
乔鲁诺没回答我的请求,自顾自地把文件整理收拾好——那是昨天开会后干部们总结提交给他的今年passione财务计划,一会儿他将带着这份报告,出席passione每三个月进行一次的高层会议。
说是高层会议,指的却并非是教父和他的亲卫队,而是一帮由passione元老组成的干部。他们或有人脉,或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又或与政府扯上关系……无一例外,是和上任老板从passione建立最初就一起携手并进的开国功臣。
passione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mafia,没有悠久的家族历史,说白了就是个半路出道靠着du品交易发达起来的匪帮,能够走到今天靠得当然不单单是上任老板自己,他集结各方贪婪、欲望的腐朽与黑暗,才造就了这样一个新兴的黑帮。
乔鲁诺是坐在首领的位置上没有错,可仍旧摆脱不了这群眼里只有利益的黑鷲的阻挠,新上任的年轻首领想要彻底摘除带来巨大收益的du品交易,自然成了他们眼中的绊脚石,我又怎么能让我柔弱单薄的心上人赶赴这样危险的境地。
会议只容许乔鲁诺带一名属下一同前往,波鲁那雷夫无法在那样的漆黑旋涡中保护他,但我可以。
想到这里,我连忙正色坚定道:“我和你一起去!”
乔鲁诺已经披上外套,走到了门口,他一定是感受到了我的决心,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目光灼灼地对上了我的视线。
我们良久无视地凝视彼此,空气缓慢凝固下来,形成一种沉重的氛围。
乔鲁诺收回视线,稍稍缓和了语调,用一种哄劝的语调试着说服我:“siri,他们不喜欢你。”
“对啊!他们讨厌我!所以我才要去!”我更加激动地追赶上去,拼命地解释:“我去了,才能替代你,成为‘靶子’。”
那一抹幽深寂静的绿色闪过一片模糊的金色,乔鲁诺眼神微动,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十六岁的少年拥有超乎常人的睿智与理性,这一点无论何时都让他在我的眼中闪闪发光,经久不灭。
乔鲁诺说:“你不需要成为‘靶子’。”
我:“可是——可是我不要你向那群老傻逼服软!你怎么能、你是乔鲁诺呀,你怎么能向那群卑微的、可恶下贱、该死腐臭的家伙低头……”
我好恨,只是想象着金发少年为了继续在黑暗中前行而站在万众毒矢前,心底就有一股无名叫嚣着的怒火一直从心口窜到眼前,烧得人眼眶发烫,热泪滚滚。
“siri,”直到乔鲁诺的声音再一次使我平静下来,带来了光明般驱散了一切黑暗与不祥的负面情绪:“这不是屈服,正如我加入黑帮,是为了从黑暗的根源将之渗透瓦解,passione没有必要浪费多余的精力和这群人正面交锋。请相信我的觉悟,总有一天……”
“……”
“caerogliincubidallenostrecase(噩梦将被驱逐远离我们的家园)。”
☆☆☆
车停在了郊区一片郁郁葱葱的私人庄园外,那是‘高层会议’的召集地,那些拥有虚伪丑恶嘴脸的干部一定早就无所事事地等在里面,带着黑暗中闪着寒光涂毒利刃般的恶意迎接年轻首领的光临。
我恨恨地咬牙,一言不发地将车熄了火,红着眼眶瞪着波鲁那雷夫拄着拐杖,在乔鲁诺的搀扶下踏上道路。
“不必等我们了,”乔鲁诺回头对我说:“会议应该会开很久。你先回去忙别的事吧。”
“我等!再久我都等你!”我眼巴巴地抓着车窗,探出脑袋恳切地回答他,末了又不甘心地补充:“不会耽误其他工作的。”
乔鲁诺没再坚持,很快就和银发参谋一起消失在了郁郁葱葱修剪整齐的灌木林间。
从金发少年消失的那一秒起,时间就变得无比缓慢难捱起来,我焦躁地来回在车边踱步,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夕阳西斜,我终于又在密林间听到了脚步声与说话声靠近的动静,整个人也如同捕捉到猎物的猎犬般精神了起来。
最先出现的还是乔鲁诺的身影,他太过显眼,不单单是那纤细单薄的身影在一群高大黑西服的男人中被凸显得尤为突兀,还有那一头耀眼的金发,只是他的脸色太过苍白和阴沉,还有和他一同出现的银发参谋,表情也算不上太好。
糟糕了,他们一定是被刁难了。
就在他们身后,还有两三名被马仔簇拥着的披袍老者,每一个脸上都带着洋洋得意和幸灾乐祸的表情。
就在快抵达门口的时候,其中一人眼神示意,立刻就有个不怀好意的马仔伸出腿,状似无意地绊了波鲁那雷夫一腿。
“教父,或许您该换个腿脚利索点的帮手呢?”为首的灰发老头当即作豪爽状地大笑起来,还伸手拍了拍乔鲁诺的肩膀,一脸虚假的慈爱关怀道:“您这个年纪,最好还是回学校好好念书吧——”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我已经离弦之箭般冲上去挡在了乔鲁诺面前,同一瞬间训练有素的马仔们纷纷紧绷着掏出了枪,只是犹豫着没有举枪瞄准过来。
我顾不得那么多,眼眶烫得生疼,怒火驱使着我一把狠狠揪住了对方整洁挺括的衣领,从喉咙间把雷声般凶狠的咆哮爆发出来:“你这个——”
“siri!”乔鲁诺低声打断了我。
我的眼眶仍在发烫,手指的每一个指节都在颤抖着互相战碰,怒吼在强压之下,化作了奇怪的呜咽,单调地重复着没能说完的话:“你这个、你这个——”
“siri。”
乔鲁诺再次念及我的名字,语调平和得诡异。
同时,有什么柔软微凉的东西,缓慢而有力地缠绕在了我的手腕上。
视线余光瞥过去,是一抹绿色。
……是【黄金体验】变出的藤蔓,正在无声地束缚着我。
我咬牙切齿,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乔鲁诺是对的,他永远是对的,这个时候决不能和对方起正面冲突,决不能被对方抓住把柄,决不能……决不能给乔鲁诺拖后腿。
我收手,转身和乔鲁诺一起扶起了波鲁那雷夫。
在这一场暗潮汹涌看似简单化了的对峙中,那名为首的干部意觉自己已经取胜,更加肆无忌惮,他上前一步,正如乔鲁诺所说的,把矛头直指最令人厌恶的靶子——一把看似昂贵又古老的权杖,不轻不重地戳在了我的下巴上,轻佻地微微向上挑起。
年老的长者满脸显而易见的不屑,冷哼一声,目光再次转向我身后的年轻教父:“啧啧,都说这家伙是‘疯狗’,就连你也管教不好她吗?乔鲁诺乔巴那阁下。”
不要用你恶心下贱的声音念他的名字。
不要用你恶心下贱的声音念他的名字!
不要用你恶心下贱的声音念他的名字!!!
我的内心在这样疯狂地怒吼,尖叫声撕裂般撞破心房,最终还是被压制在了胸腔内。
“辛西梨,”
混账老男人灰鸷浑浊的眼眸这一次对上了我凶狠的目光,似是在故意激怒我般嘲笑道:“全那不勒斯的人都在议论呢,说你是passione教父的狗,你真的甘心吗?”
四周安静下来,就连夕阳都像在拼命无声地试图逃离。
我的耳边只剩下擂鼓似的心跳,还有不知是谁的粗重喘息。
我盯着面前的人,收起一切怒意,缓慢地,沉重地咧嘴笑了起来。
露出的犬齿抵在下唇响应的位置,轻微的疼痛在那一瞬终于让我清醒起来,明确地给出了最漂亮的反击。
我笑着,对面前的人干脆利落地开口了:
——“汪。”
男人的目光在露出诧异的瞬间就注定了他气势上的落败。
我笑得更加肆意畅快,甚至愉悦地眯起了眼睛,一字一句地告知对方: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教父的狗。”
“……那条为他咬死所有敌人的……”
——“疯狗。”
☆☆☆
了不起,siri真的了不起,英雄救美,在一群老狗逼面前漂漂亮亮地护住了老婆的尊严。
可是乔鲁诺不愧是乔鲁诺,他竟然一点都没有被我的帅气迷惑,仍旧非常冷静理智地命令我把波鲁那雷夫送回家,然后再把他也送回了家,丝毫没有对我的优秀表现给出一丁点的表扬。
……呜呜不愧是我老婆,就算冷酷这一点也好可爱噢呜呜,嘿嘿,老婆,嘿嘿!
“明天八点,乔鲁诺,八点啊,我绝对不会迟到的!”
我眼巴巴地趴在车窗边缘,目送着金发美少年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终于心满意足地松了口气,结束了我一天的舔狗生涯——
呸,我不是舔狗,是忠犬哒!
乔鲁诺对我的冷漠并不能影响我对自己表现的满意,作为对自己的嘉奖,我没有立刻驱车回家,而是来到了家附近的一家名叫such的破旧小酒吧。
酒吧真的是足够破足够小,位置也很隐蔽,所以没有太多的客人,每一次去就几个零零散散的老大爷,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划拳吹牛。老板就坐在吧台后,来来回回擦他仅有的几个啤酒杯,整个空间里最值钱的大概就是悬挂着的那台始终播放着老电影的橘红色小电视机。
“嗨老板!”我心情轻松愉快,绕过两个抱在一起无声痛哭的醉汉,在那只能容下五个人的小吧台边坐下,欢快地朝那个戴着画家帽,头发胡须都乱糟糟的臭老头打招呼。
没人知道老板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大家都喊他such老头,萨奇老头。
老爷子很懒,也或许深知开这个破旧吧是赚不到钱的,每天12点,最迟1点就关门,倒也符合我的作息,偶尔加班后我会光顾这里,倒不是说这里的酒有多棒多好喝,仅仅就是因为它离我的住所够近,喝到微醺,倒头睡大觉——当然第二天也不能忘记八点准时出现在乔鲁诺家门口。
“你怎么又来了。”萨奇老头含糊地咕哝着,骂骂咧咧地在我面前放下一个啤酒杯,问都不问地就往里头吨吨倒黄啤。
“给你送钱还不好啊?”
“送钱?一个月最多来一次,一次就要一杯啤酒,你送个屁钱,赶紧滚,看到你这种臭小孩就烦。”
我嘿嘿笑,也不和他争,押一口啤酒,扭头就去看电视机,屏幕里放映着的恰好是《人鬼情未了》里的经典片段。
黛咪摩尔俏丽的容颜哀伤却又清丽地出现在荧幕上,这位女演员有着特别的气质,把一个忧郁又深情的女人演绎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一份易碎的美感,让她看上去脆弱而又倔强……
男主角正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嘴唇,最简单的一个举动,透露着无限的眷恋,悲伤而浪漫,令人心口一阵阵酥麻。
“啊,爱情~”我慵懒地用手撑着下巴,浑身无骨地瘫在了吧台上,做作地叹息。
老板看不下去了,就差一抹布甩我脸上:“你懂个屁的爱情!快喝酒,喝完滚回去睡觉,然后至少一个月别出现!”
“我会拥有爱情的,”我没醉,却像醉了一般固执地嘟囔:“就像电影里一样,让所有人为之动容的爱情,等到那一天……等到乔鲁诺的梦想实现的那一天,我们会有时间像真正的恋人那样……”
“乔鲁诺,又是这个名字。”萨奇老爷子没好气地打断我,终于他也坐下来,认命般问:“说吧,你和你这位年轻的恋人,又有什么进展了。”
“啊?你要听?你愿意听?”我来了精神,连忙坐起来,一股脑地把我所能想到的每个细节都掰碎揉开地讲了一遍。
从每天早晨在乔鲁诺家门口迎接他上车开始,到他每天的穿着和头发丝的柔软弧度,以及他每一次皱眉和微笑的原因……当然,也包括今天下午那场令人反感的会议。
“那群老不死的,竟然提出了新的人选,三个月后将召集所有干部进行投票,如果乔鲁诺的票数少于那个半路冒出来的二世祖,他就得乖乖收拾东西走人,回学校读书。”
这一段老板听得倒是认真,听完就细细打量我的脸:“你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
“当然,”我得意地舔了舔嘴唇上的啤酒沫:“我怎么可能会让乔鲁诺失去教父的位置。”
老板沉默了,一直到我的啤酒快喝到见底,一直到一旁吧台上最后两个客人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大门,他才重新看向我开口了:“乔鲁诺乔巴那,这个名字现在在那不勒斯很出名,并不是因为你siri,这个小鬼非常有手段,即便不需要你,他也能爬上这个位置。”
“噢。”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你应该小心这个乔巴那,”老板灰黑色的眼睛在凌乱的额发间闪闪放光,透露出急切和警告:“你清醒一点,辛西梨,我所认识的‘疯狗’不会被自以为是的‘爱情’蒙蔽双眼,你应该清楚他是个危险的家伙。任何正常的黑帮,就像passione的前老板,都不会把你这样的家伙安置在身边。”
“噢~~~”
“你天生就是适合做黑帮的家伙,你是最好的帮手,同样也会是最大的威胁,如果你的小男友真如你所说的一样聪明,那他就是在利用你——”
“嗯哼~~~”
“罢了,”老板恨铁不成钢地一抹布甩在我杯子上:“我说那么多有什么用,我又不是黑帮,我就是一破卖酒的,你一句也不会听的。”
“我知道啊。”
“什么?”
“我又不是傻子,他对我的喜欢有多少,我清清楚楚,”我咧嘴笑着,朝老爷子比了个手势:“拿捏得很准。”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金发少年那双熠熠生辉宝石般闪耀的双眼。
——“caerogliincubidallenostrecase(噩梦将被驱逐远离我们的家园)。”
他的身影,他的金发,他衣服上的一颗纽扣,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梦想,全部都在闪闪发光。
在我原本灰暗毫无目标的人生中,突然出现,照亮了我眼中的世界。
我只是想守护他的梦想,帮助他实现他的梦想,看着他变得更加闪耀。
“我要做他的狗。”
“咬死所有威胁他的敌人。”
“确保他稳稳坐在那个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