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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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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实不想偷听,无奈为神者,脏了耳朵也只能受着……

    都怪我方才吃饱,此刻惹出一阵反胃。

    啧,你要问我为何不走?那真是问到我了。

    我倒是想换个时间再来叨扰呢……不巧,三院主仆这会儿也忙着白日宣淫呢!我若回去撞见,岂不是还要脏了眼睛?

    啧啧,现如今身在傅府,如坠泥潭,让我这等神也开了眼界。你要问我现在最想干什么,我还真想将傅海逮回来,问他一问:你为人一世,有儿如此,教养何在?颜面何在?

    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七扭八。

    本来今日目测晨阳,就知道是个好天气,怎料春风无声,却四处春情荡漾,叫这偌大的傅家,竟充斥出一种故作安静的诡异感。

    颜面确实有,但不多。

    柳念似乎已经习惯了周遭这等没皮没脸的生活,静静地端坐在我对面的石凳上,出神地望着面前的空处,一言不发。

    她还是个懂礼貌的。

    为了避免再和我有撞衫之嫌,身上衣裙不仅换色,还换了样式——上身是深绿色镶黑边绣蝴蝶样式的缎面短衫,下身是藕粉色的缎面裙,配一双同色锈花鞋,比晨时显得生动了许多,更像富家太太。

    夏至未至,院内的小花园都萎着,她如此配色,让我不由得想到夏日池塘里的荷:

    爱莲者,爱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爱它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原本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存在,可现在呢?

    我知道她是有才情的,我若这首诗完整地念给她听,她即使表面漠然,心里也必定高兴,但我始终只在心中默咏。

    因为自从三太太被毒死后,柳念此人,就再不配与荷花作比了。

    可怜她,不是真的柳叶荷花,而是活生生的女子,落入傅家这肮脏泥潭,手无缚鸡之力,更无亲友依靠,若没心计,如何自保?

    懂礼,守礼,也不能当饭吃。

    我同为女子,多少懂些她的难处,且不同于凡人,我不会因此鄙视她,提防她。毕竟,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心计不过都是求饶之术,何必计较?

    “下棋吗?”我问。

    我知道傅家重利,上上下下都是不懂读书的,埋没了这丫头的才情,才逼她生出那般祸心。不过眼下她主动与我亲近,我也愿意随她心愿,让她来与我解闷。

    柳念回神,视线扫过我的脸庞,落在石桌桌面上。

    这桌面刻有棋格,只不过桌上面摆了三太太养的好几盆花。而三太太死后,这些花有近一周的时候都没人照顾,或枯或死,打扫起来似乎要费些功夫。

    小桃在一旁陪站了许久,懂事如她,立马上前将花盆挪到地上。

    她这一挪,桌面顿时尘土飞扬,柳念皱着眉头起身避开,丢下一句:“嫂子且等我,我去屋里找找棋子。”

    “不用麻烦。”

    我说着,抬手拦住小桃搬运的动作,示意她退下。

    柳念以为是在跟她说,脚步一顿,略带迟疑地回过头,却见我还稳坐在原地,神态悠然,出口即是落子:“去六三。”

    桌面棋局纵横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我取古棋下法,讲究平、上、去、入。至于黑白谁先谁后,且不论,总归是我开口抢占先机。

    柳念不走了,原地转过身来,惊讶地上下打量着我,没想到竟是盲棋。

    我露出和善的笑:“念儿,该你了。”

    下棋讲究输赢,落子即为应战,她不知在顾虑什么,继续打量着我,试探性开口:“入三九。”

    我先手,在右上星位小飞挂角。柳念后手,在右下分头,各留拆二的余地。

    我拆:“入三七。”

    柳念不再打量我,直视着我,再开口,语气坚定了许多:“上六三。”

    她不理我的挂角,我也不理她的:“平六三。”

    围棋要想赢,肯定是相互打散,不能让对方大模样成式。而我占了先手优势,轮到她,她不得不开始拆边:“入九三。”

    我直接起跳:“平六五。”

    当然不是我跳,是棋子跳。按规矩,我要还棋头,不能趁本次回合继续掏角。

    柳念见我落子迅速,又懂规矩,更不敢掉以轻心,想了下,这才想起来确定:

    “可有座子?”

    “当然。”

    座子,指开局前先在4个角星位置交错放置黑白各两子,我按规矩下棋,自然是开局就有的。

    柳念点点头,低头思索起来。

    下棋不止要考虑自己的布局,还得讲究预判,我觉得她下一步棋应跳到“平□□”,逼我落“点三三”,造成我方局面被动……不过我还有落子余地,再加上是先手,大可将此角掏空。

    若按此定式,可将棋型两分,她在下方固式,我则转去上方继续发展势力……

    “平五六!”

    竟然是五六飞攻?这么凶的吗?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开局不到八个回合,柳念落子已有杀气。

    触及我探究的目光,柳念有些怯意,但她还稳得住,低头整了整袖子,提着一口气走了回来,重新在我对面坐下。

    坐下后,没听到我再开口,她看着我,小声重复了一遍:“嫂子,平五六。”

    我不由得笑了。

    这才对嘛!出家是不应该出家的。论才情,他的父亲柳正雨曾名动一方,多年的言传身教,她自然也不会差。现如今,落入泥潭,哪怕是文通残锦,甚至傲骨磨平,单凭还留有一丝心气,也值得获救。

    想到此,我拍桌而起:“好!”

    这一嗓子,屋里屋外的人都被我吓了一跳,我候着,直到傅思昌顶着一张厚脸皮从西屋出来。

    “嫂子,你们……你们聊什么呢?什么四五六七的?”

    他此时心虚,笑容干巴巴的,没有之前急着献殷勤的感觉了。

    我瞪他:“你还笑?契约写好了吗?拿来。”

    傅思昌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才想起起之前跟我谈好的那笔生意,连忙向我赔礼道歉:“嫂子,是小弟的错,刚才妹子不懂事,我进屋训了她两句,竟把嫂子这事给忘了。”

    “行了,还站在这磨叽什么?赶紧将契约拿来,拿不出来,你跪下求我也没用!”

    听听,我这才叫训人。

    傅思昌见我生气了,笑容一僵,不敢再废话,立刻动身向对屋走去。

    我起身跟上去,柳念也起身跟上来,却是为了提醒我:“嫂子,棋还没下完呢。”

    我回身瞧她一眼:“改日吧!我该回去了。”

    “改日是哪日啊?”

    柳念好不容易有个棋友,哪肯轻易放我走,我也听出她的急切,回身瞧她:“明日?”

    “好!”她当即应下,“大嫂明日一定要来,棋局我记下了,明日咱们继续。”

    我瞧她一脸期待,好似百年没见过人的样子,好心告诉她:“念儿,你要是待着闷,尽可以去三院找我,我……”

    “念儿,进来!”

    傅思昌打断了我的话。

    我本就要进屋跟傅思昌签契约,陪柳念一起进屋,却见傅思昌坐在书房的书桌前,方才铺纸研墨。

    “念儿,过来给我写份契约。”傅思昌见我跟进来,急着将毛笔递出去。

    柳念正要接笔,我开口,略有不满:“三弟,你怎么回事?契约不准备好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别人代笔?你要是这么没诚意,咱俩这生意要不就算了。”

    我转身要走,傅思昌抓着笔追上来,拉住我:“大嫂,我错了,小弟错了还不行吗?下次小弟一定把大嫂的话都放在心尖上,再也不敢忘了。”

    我冷着脸甩开他的手:“写你的契约去!”

    他应下,拿着笔回去落座,亲自书写与我的契书。

    柳念站在一旁为他研墨,手上动作不徐不慢,也不出声,像个专业的陪读丫鬟。

    我忽然有了个想法,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我向书桌走近,边走,边从袖口抽出一把折扇,递到桌前。

    “三弟,昨日你借我的戒尺,被我弄坏了,赔你一把扇子,可好?”

    傅思昌给女人花钱向来大方,自然不会为了一把破戒尺与我生出间隙,相反,他当这是我送他的一份礼物,微微一笑,抬手让柳念帮他收下。

    柳念放下手中墨条,双手接过扇子,但见我脸上的鄙夷之色,她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快速扫了一眼埋头书写的傅思昌,将扇面在眼前展开。

    这就是之前傅思煦送我的那把扇子,上书“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两句诗,短短两列小楷,不出十个字,却高逸清婉,流畅瘦洁,是此刻傅思昌笔下契约远远不能比的。

    “这小楷写的极好,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似红莲映水,碧沼浮霞,就是诗句不够美,应该换一首来写。”

    柳念脸红了,这次是不好意思的羞:“嫂子,谬赞了,胡乱写的。”

    “世人只知道豫之先生寓情山水,避世绝俗,喜欢写一手行草文,却不知道他认真起来有多厉害,写起楷书也不逊色。”

    柳念两眼放光,拿扇的手激动得有些哆嗦:“是的,豫之先生的楷书另有风韵,小楷字更是漂亮,可惜小楷作品传世不多。”

    “他当时是为了教神女,才改写小楷,但神女瞧不上这等遒媚,弃而不用,他所作的小楷帖才流传到民间,想必你父亲对这些有所收集。”

    “是的!我父亲视豫之先生为书神,从小便让我们兄妹几个学豫之先生的字,而我只会这小楷,论行论草,都远远不及我父亲。”

    “我看你这几个字,已经有豫之的神韵了,假以时日练习,必有所成。”

    柳念很少没听到如此夸奖了,喜不自胜,然而身后那一声不耐烦地清咳,立刻将她从喜悦中抽离出来,也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的光彩也渐渐暗淡下去。

    傅思昌清清嗓子,朝我笑道:“没想到嫂子懂得还挺多。喏,契约写好了,且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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