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候场
次日一早，小桃和小旗各自顶着俩黑眼圈，争先恐后地进屋伺候我们洗漱。
这两人，昨晚扒在三院门口，偷偷看了一场二院大戏，迫不及待地转述给我们听：
小桃：“昨晚二少爷上吊自杀了！”
小旗：“还好及时发现，放下来了。”
小桃：“后来夫人暴打三少奶奶！”
小旗：“还好及时发现，救下来了。”
小桃：“三少爷气得要去报官！”
小旗：“还好及时发现，拦下来了。”
小桃：“老爷气得要开全体大会！”
小旗：“大少爷，大少奶奶，去吗？”
“……”
我和傅思昭看向彼此。
不愧是他，眼里都是幸灾乐祸。
傅思昭见我不说话，问道：“现在到哪一步了？”
傅小旗回话：“现在大房和三房各执一词，老爷正坐在大堂审呢！大少爷，大少奶奶，去晚了可赶不上好戏看。”
啧啧，一大清早就有戏看。
傅思昭身为家中长子，怎么能错过这等好戏，伸手邀我同行：“娘子？”
我自然也是要去的，接过他的手。
临出门前，我回身问傅小旗：“小旗，我给你的药怎么没吃？你脸上有伤，就别跟出来了。”
提到那药，也不知傅小桃怎么跟傅小旗说的，勾出他一脸怨念：“小旗怕受了您的恩惠，就没命再见少爷了。”
傅思昭身形一顿，回身问我们：“说什么呢？怎么了？”
我笑了：“我逗他玩呢。昨日我给他们的小药丸，是活血化瘀的良药，他当是毒药，不敢吃。你瞧，小桃今日的脸蛋多干净。”
傅思昭瞧着傅小旗脸上未散去的淤青，心有愧疚，但也知道这样不能让爹看见，只好无奈地摇摇头，留小旗在院里看家。
我回头瞥了一眼，那厮吃瘪的样子，绝对是把我给的药丢了。
那就自作自受吧。
我一路搀扶着傅思昭前往大堂，但没急着露面，而是在离大堂最近的走廊尽头站定，先听听里面是什么情况。
“你个小贱蹄子！胡说八道！我何时打你了！明明是老三这个人皮畜生把你打成这样，竟赖到我头上！”大夫人说。
好激烈的样子……
“大娘！思昌一直视您为母亲，您以往有何污言，思昌忙着照顾家中生意，都不曾计较。可今日，您当着众人，这般诋毁侮辱我夫妻二人，当真不念一丝母子之情吗？”傅思昌说。
“娘，呜呜呜……我想娘……”傅思曼在哭。
“大娘，您心中究竟还有多少怨恨？您有恨，尽管冲着我来，只求您，让我妹妹，我夫人，能守住小娘的头七……”傅思昌继续说。
我感觉傅思昌要赢了。
“你个小畜生！丽娘不是我毒死的！你不要把脏水泼到我身上！”大夫人反应过来。
傅老爷一直没说话，傅思昭有些心急，想登场，被我抓着胳膊原地拉住。
我冲他摇摇头：还不到时候。
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大娘，爹，千错万错都是媳妇的错。媳妇愿余生供守神女庙，剃发吃斋，抄写经文，为傅府和二哥祈福，偿还媳妇犯下的罪孽。”
柳念的声音还挺好听的，就是气力有些虚，可能是挨了打的缘故。
可怜的女人，她要是真想脱离傅家，余生供守神女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她是真心的，剃发吃斋什么的都不用，我没那么多讲究。
“念儿，是我对不住你。”傅思昌说。
啧，可能这是傅思昌唯一一句人话了。
傅老爷终于开口了：“唉，既然念儿有这份心，那就……”
“爹！孩儿发过誓，此生此世都不与念儿分离！她若出家，孩儿也出家！”
傅思昭这不在场的也激动，一把抓住我的手，颇为紧张地等爹的反应。是啊，三弟要是出家，那这傅家家业不就全落在他一人头上了。
这大少爷想的倒是美。他三弟这招叫“以退为进”，显然是知道爹不可能同意自己出家，从而捆绑三弟妹，逼想出家的三弟妹也留下。
傅老爷果真被气到，一时半会说不出话，就听三儿子趁机大秀恩爱了：“念儿，你守着神女，我守着你。”
柳念还想再试试：“夫君，放我走吧……”
大夫人也被气的不轻，颤着声音说：“你、你们险些害死煦儿！想走？没这么容易！说！到底是谁往粥里下药，是谁把煦儿推出来晒太阳！”
大夫人这一通逼问，谁敢站出来承认？
沉默中，响起一个让我有些意外的声音：“傅夫人，傅老爷，依曾某来看，既是在粥里下毒，不如先从厨子问起？”
曾堰？大宅院不都讲究“家丑不可外扬”吗？怎么把他放进来了？
我瞥了一眼拐角处的廊顶。
厨子的声音很快响起，也抖得厉害：“老爷！夫人！冤枉啊！我和我这哑巴儿子只知道在后院做饭，其他一概不知啊！我们在府里这些年，见到二少爷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怎么可能给二少爷下药呢？”
曾堰的情绪丝毫不受影响，声音冷静：“没说是你害了二少爷。你想想，当天我走后，都有谁还进过你的厨房。”
“大少奶奶……只有大少奶奶进过厨房。”
“她去厨房做什么？”
“她……她要给大少爷煮粥，就是昨日早上的那种肉丝粥。我尝了，觉得好吃，就给大家也煮了同样的粥……”
“大少奶奶为什么要亲自下厨？这不奇怪吗？傅老爷，傅夫人，不如叫大少奶奶也来审一审？”
傅思昭担心地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要入场的意思，松开我的手，自己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大堂。
我由着他去了，又轻轻推了身旁的小桃一把，示意她过去扶着。
“爹？大娘？三弟？这是怎么了？”傅思昭佯装刚到场，声音虚弱。
傅旗做事向来周到，不等老爷开口，先给大少爷添上一把椅子。
至此，傅大少爷登场，现场的局势又有变化。傅家众人为了维持面子，由傅老爷开始，依次对他展开了一段傅式寒暄……中场休息了属于是。
我转身，悄声在廊中独坐，并不打算入场。
随着我坐下，那廊顶的黑影终于落下来，悄声走近，正是一身夜行服的小豹子。
我瞪他一眼：失败了？
小豹子低头看我，没说话，微微侧过身，向我露出肩上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又指了指大堂的方向：曾堰伤我。
堂中，曾堰又开口：“大少爷来了，怎么不见少夫人陪同？我正问到她呢！”
“这是傅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个外人来管吧？”
要不是我亲耳听见，我都没想到傅思昭这么硬气。又一想，其实大婚那日，他逼我“纳红绫为妾”时，虽是跪着，可态度也蛮硬气的。
我不由得想笑：到底是长子。
小豹子在我身边坐下，伸手扯过我的衣袖，我转脸，才发现他一脸不爽地盯着自己。
傅老爷开口：“是我请曾大人来断案的，不得无礼！”
我还以为曾堰是为了追拿小豹子，一路追到傅府的……怎么回事？难道傅老爷也被这二院内斗整得没办法了？宁可不要脸面，也要还傅府一个清净？
他怎么不自己想想，要不是他当赘婿还贪心纳妾，这家里怎会如此积怨。
傅思昭故作虚弱地咳了两声……他这几日，惯爱用这伎俩博取同情和关注：“我娘子，是大家闺秀，秀外慧中，宽以待人！她是心疼我，才亲自下厨做饭，难道妻子给受伤的丈夫做饭，还有错了？倒是你个厨子，做错事了还不认，偷我娘子的食谱，还想冤枉她！”
“大少爷！我没有！我没有啊……”
“还说没有！我方才都听见了！我娘子出嫁前不曾受过委屈，如今让她为我降下身段，与你这厨子同住一院，已经够委屈她了，竟然还要被你这厨子诋毁！若此事被岳丈知道，岂不是把傅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我有些惊讶：傅思昭这么能怼的吗？我是不是小瞧他了？还有，他是不是演的太用力了……别忘了接着咳嗽几声呀！
小豹子紧靠着我，有些无聊地玩起我的腰带。
曾堰始终冷静，并没有被傅思昭的情绪带着走，只是态度更客气了些：“大少爷伤势未愈，还是不要激动的好。在曾堰看来，既然大少爷觉得大少奶奶是清白的，而大少奶奶的清白又关乎两家声誉，那就更应该请她到场，问个清楚了。您觉得呢？傅老爷？”
啧啧，曾堰为了见我一面，整出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真的，我哭死。
我推开小豹子，用眼神示意他离开，默默做好随时被传唤入场的准备。
又听傅思昭开口：“我娘子受伤了，不愿见人。”
堂中一阵短暂的沉默。
“怎么受伤了？”还是傅老爷担心我。
“看来爹还不知道。昨日你们都不在家中，留我二弟一人在院中晒太阳，是我娘子大发善心，把他救回去的。要不是我娘子，二弟昨天下午就被晒死了，哪还撑得到晚上！”
“你！你……”大夫人有被气到。
这话说的难听，确是事实，大夫人还是忍了。
但傅思昭还没说完，他这会态度硬气，全凭这一点：“可怜我娘子的手！她好心帮二弟修那破车轮，指甲都被绞断了！而她心善，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
此话一出，不止大夫人，堂中所有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