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女
一千年前,世界长河的陵河中下游,出现了一支部落,该部落以首领尊为旗号,战时近百年,最终一统十大部落,立国号:【大尊】
立国后,大尊皇帝用九天时间,与原八大部落的首领建立了大尊的国朝制度,后世称之为:十方大会。
十方大会后,尊皇离世,众臣以父死子继制,推举尊的大儿子瑞继承皇位。在瑞的带领下,大尊逐渐步入历史的正轨,后来瑞皇改国号大尊为尊,定国姓为【九方】,由此开始了尊王朝近千年的兴盛不衰。
如今,以尊、瑞二人传下来的这支血脉,被奉为皇脉,可通神。尊、瑞二皇离世的城池被奉为皇城,名【十央城】。
为皇城为中心,所往外扩建的领土,被分为九城。
分别是——
上三城:神兆城,神万城,神仟城。
中三城:骨瓷城,骨玉城、骨砂城。
下三城:多采城,多环城,多育城。
这九城,和皇脉在血缘上有宗法关系,在政治上有分封关系,在经济上有贡赋关系,彼此相安无事已近百年。
除了这九城,在尊王朝国土之外,还零零散散分散着一些落后小国,其中和尊朝交好的有【鬼方国】和【土方国】。
原本还有一个【舌方国】,以口舌之力立国,在尊国外形成了“鬼、土、舌”三国鼎立的局势。但两百年前,舌方国派大量奸细潜入尊国,有意挑起下三城和其余六城的矛盾,致使下三城联合了中三城中的两城,对上三城发动战争,烧起长达近十年的战火。
十年战火,生灵涂炭,皇女九方徽脱下宫装换戎装,率亲军五万,平内乱,灭外邪,最终踏平舌方国,斩杀舌方国国主,提其头颅以昭天下:
“十方一家——乱我大尊者!斩!叛我大尊者!诛!反我大尊者!杀无赦!”
经此一战,九城心服口服,推举九方徽为帝,可九方徽早已在战时身中奇毒——那毒有个极美的外号,因毒发的尸体呈黑紫色,且会自焚殆尽,被称为“(紫)玉生烟”,世间无药可解,无药可治。
九方徽到底是女子,为了死的体面,回朝不久就挥刀自刎,享年二十五岁。
其弟九方昱亦通神力,任新帝,追封皇姐九方徽为神女,并在九城竖起九尊神像,以昭后人。
转眼,百年过去,当年封神立像的地方已修盖成一座座神女庙。尊国最大的神女庙坐落在骨瓷城,是当朝最为壮观的砖木结构建筑,占地一百平方米,气势雄伟。
走进骨瓷城的神女庙,一眼就能看到大殿的雕梁画栋,飞檐兽脊。抬头望去,上顶四棱与主梁衔接,主梁正中,大写的“十方”二字闪着金光,光彩夺目。
再看四周,左右和其他四棱飞檐翘起,皆被栩栩如生的凤凰、麒麟等雕塑点缀,壮观夺目。
此外,大殿正面,六根明柱被楹梁连接,正中的楹梁上雕刻着活灵活现的二龙戏珠图案,两边的楹梁上饰以金莲——那是九方徽生前最喜欢的花。
大殿正中,就是神女的巨大立像,净高七丈五尺,台基还有一丈,内部不知什么构造,外贴三千余金片。
骨城主商,骨三城的神女像都是金身,几经翻修,依然金光闪闪。
这一日,天空飘着蒙蒙细雨,到访神女庙的客人不多,时值黄昏,只有一位布衣钗裙的妇人。
妇人左手提着果篮,右手牵着一名童子,两人眉眼是如出一辙的清秀。
“娘,神女真能听到咱们的祷告吗?
“心诚则灵,神女一定会大发善心,把你爹的病治好。”
“娘,我们还是去找大夫吧!我听说北边的桑海有位神医,您把买贡品的钱给我,我去桑海找神医来。”
“说什么傻话。快跪下,跟娘跪拜神女。”
妇人将篮子里的新鲜水果放在供台上,替换了原有的烂果子,随后拉起儿子,在神女像前摆放的蒲团处跪下,一脸虔诚。
“神女在上,保佑我夫君傅海度过难关。”
“娘,爹不是叫朱大海吗?”
“你爹入赘到傅家,改姓傅了。娘想着,前几次一直跟神女说的都是朱大海,可能是朱大海这个名字不管用了……”
妇人祷告完,拜了又拜。
童子看着娘往地上磕头,想不明白:为什么爹要改名换姓?为什么不认他们母子俩,而他那位名正言顺的傅夫人,又为爹做了什么?
妇人自己拜完,起身催他:“你这傻孩子,愣着干什么?快磕头。”
童子没低头,反而仰起头,他发现自己还没神像的基座高,即使仰断了腰,也看不到神女的全部面容,只看到一双垂目,像在笑他。
于是他站了起来,大叫道:“娘!我不傻!傻的是你!爹没病!”
他一边哭喊着,一边抬脚踢翻了脚边的篮子,里面的果子滚了一地,各有不同程度的烂,却是他们这几日唯一的吃食。
“爹不要我们了!没人会管我们的死活!这些果子与其供给这死泥像,不如让我吃了!”
他扑到供桌,随手拿起一个果子就往嘴里塞,看样子饿得很难过。
妇人大惊失色,一边骂着儿子,一边俯身去捡地上那些烂果子。其中一个滚到门口,她伸长手臂去够,却不想一只绣鞋踏进来,将那果子踩了个稀巴烂。
妇人抬头,一眼认出对方是骨瓷城现任商行总行长新纳的小妾,徐娘子。
徐娘子提起裙边查看鞋底,嫌弃道:“什么东西?可别脏了老爷新买给奴家的裙子。”
妇人尴尬地从地上起来,连忙陪不是:“徐大娘子,是我儿打翻了果篮,小儿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徐娘子翻了个白眼,提着裙子绕过妇人,将自己提来的供品尽数摆在供桌。她带了满满一篮子糕点,为了能让自己的贡品都摆上,便将妇人带来的果子都扫进自己的篮里,像扫垃圾一样,一个不剩。
童子狠狠咬了一口嘴里的果子,瞪着她。
徐娘子不跟他一般见识,跪在妇人方才跪过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小声道:“多谢神女,让老爷这次能竞选上商行总行长,还让老爷纳奴家为妾。神女在上,等奴家当上徐家夫人,什么猪肉啊!狗肉啊!要多少有多少!”
小儿想到自己的爹叫朱大海,将手里的果壳丢到徐娘子身上,惊得徐娘子跳起来。
“你!这可是新裙子!你这个有爹生,没爹要的小野种!”
“徐大娘子,我儿不是故意的。”
“她有爹!她男人比她爹都大!不要脸!”
“小野种!闭嘴!”
“不许打我娘!你这臭婆娘!”
“哎呦!你们……今日我徐娘子非得狠狠教训你们不可!”
“住手!”
一声呵斥远远传进殿内,回声阵阵,纠缠一团的三人终于停了下来。
循声看去,殿外站着一名身穿蓝衫的年轻男子,那蓝色深沉,料子却华贵,身后还带着两个仆从,一个打伞,一个提物,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在神女庙打打闹闹,像什么样子!散开!”
妇人看在神女的面子上,松了手。徐娘子则是认出说话的人,松了手,迎了上去:“这不是骨砂城的赵公子吗?什么风把您吹到这神女庙来了?”
赵有鑫不想理她,但她是现任商行行长的宠妾,不好不理,便冷着脸反问她:“我不能来?”
“能来能来,这神女庙谁都能来,您请便,奴家先回去了。”徐娘子说着,提着一篮果子走了。
赵有鑫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母子俩。
妇人不知道这是谁,迫于对方威严,左手提起一篮烂果子,右手拉起儿子,低着头,快步走出了神女庙。
赵有鑫站在殿内,挥挥袖子,掸走空气中莫须有的晦气后,才撩起袍摆,在神女像前跪下。
“神女,若您有灵,请救救我夫人……大夫说,她的病……活不过十年……我不祈求您让她长命百岁,只求您保住她肚里的孩子……至少,留下孩子……”
庙外,那对母子没走多远,就被一伙男人给团团围住了。
来者不善,妇人护着儿子,说不怕是假的:“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有人给了我们一大笔钱,让我们好好教训教训你,嘿嘿嘿……”
妇人将手里的果篮丢过去,砸到其中一个人的头上,非但没起到击退的效果,反而惹恼了对方。
“奶奶的,给老子过来!”男人啐了一口,见妇人挣扎,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将人打蒙圈后,扯过她的头发,拖行到不远处的巷子里。
“娘!放开我娘!”
童子冲过去,想拉回娘亲的裙角,却被剩下的人踹倒在地,一顿乱揍,揍得是眼冒金星。
很乱,妇人的哭饶声从小巷深处传出来:“求……求你们!放过我……我有钱,给!都给你们,我儿子……儿子还小……”
男人松开妇人的头发,接过荷包,掂了掂,收进兜里,露出垂涎的表情:“就这点钱?行吧!可以放过你儿子,但你嘛……嘿嘿嘿……”
“不!不要……救命……唔……”
巷子外,童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可他刚撑起身子,就被几个大人一脚踩回地上,只能握紧拳头,不停怒吼着:“杀了你!我杀了你!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爽!”一阵快活的笑声陆续传出来,毫不留情地将怒吼声遮掩下去。
童子的嗓子喊哑了,可他一旦停止怒吼,就会听到娘亲受辱的声音,他不想听,只能把握拳的手再次松开,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神女,我娘那么信你,为什么不救我娘?为什么……
为什么?因这世上,本无神女啊……
一道刺眼的红光自神女像闪到巷口里,没人察觉,直到周围的一切声音骤然安静下来,童子才意识到不对,睁开眼睛,沙哑着嗓子往巷子里喊:“娘!娘……”
踩着他的大人收回脚,来到巷口,还想要查看里面的情况,可他前脚刚迈进去,后脚就被一束红光斩断脖子,身首异处,
小儿刚爬起来,就被喷涌而出的血溅了一脸,吓得跌坐回去。
巷口走出一位披散长发的年轻女子,一身血腥染作红衣,像来索命的厉鬼,可她此刻善睐明眸,脚步轻快,似乎心情大好:很久没破杀戒了啊!
啧,可不是乱杀,是有人求我杀的。
女子在童子面前蹲下,用自己染着鲜血的指尖,轻轻捧起童子已然青肿的脸,好让他直视自己这双眼。
“你还小,忘掉这里发生的一切吧!”她说,“忘记是世间最好的良药。”
……
不知不觉,殿外的雨停了,赵有鑫起身,在仆人的护送下从神女庙走出来。
他方才在殿里听到外面吵吵闹闹,当仆人去驾马车的空隙,他站在庙前,远远地往道路尽头瞥了一眼,想看看闹事的人走了没。
“少爷,前面好像出事了……”
不是好像,是真出事了,待赵家的车马靠近,才发现自己竟是命案现场第一发现人。
一个身上沾满污泥和血液的男童,此刻小脸鼻青脸肿,正呆坐在地上。在他身前,是一具身首异处的男尸,大半个身子倒在巷口,头颅不知去向。
赵有鑫绕过这男童,大着胆子往巷子深处看了一眼……
此时雨过天晴,巷子里的情形分外清楚,这一眼,惊得他心神俱颤:几个尸体,以不同的姿势凌乱地倒在地上,各个身首异处,已分不清谁的脑袋应该按在谁的身体上,而他们身体里冒出的血,也早已和地上的泥水掺杂一起,汇成一条血红的小溪,往巷口流淌……
赵有鑫不想脏了鞋底,连连后退,但他很快瞥到还有个活的——那妇人,浑身凌乱不堪,正捡起脚边的匕首,缓缓对准自己的喉咙。
“别……”赵有鑫出声阻止,默念两声“非礼勿视”稳住心神,又开口劝道:“夫人,你儿子还活着!”
妇人的手哆嗦了一下,匕首“咣当”一声砸到地上。她知道自己再也没脸见人了,捂着脸,放声大哭。
这样哭下去也不是办法。赵有鑫退出巷子,问那童子:“你家在哪?你爹呢?”
童子听到“爹”这个字眼,渐渐恢复神智:“爹……傅海。”
赵有鑫脸色又是一变:傅海?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好像几个月前,入赘傅家的那个账房先生就叫什么傅海。
赵有鑫又问了一些问题,但童子吓傻了,只会摇头。
赵有鑫的脸色愈发沉重:他在来的路上就遇到这伙地痞无赖,如果不是带了两名家丁在身边,只怕也要遭遇不测。
唉,这对母子遭殃,也是替自己挡灾了。
“少爷?要报官吗?”家丁问。
赵有鑫起身,吩咐道:“要报官,但先把他们接走。阿发,驾车把他们接回府里……别让夫人知道,她最看不得这些。阿开,等我们走远了就去报官,但不要声张。”
“少爷你呢?”
“我去一趟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