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坚实有力的两个字宛如回荡的钟声，震荡进楚怨耳道里。
“记住了吗？”
他后退一步，全身都隐没在了阴影里，唇角微微勾起，噙着微妙的笑意。
“回见，我的小……楚怨。”
巨影像液体一样化开，在地板上摊成一滩黑色，像他来时那样，开始向外流动。好像他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说那几句没用的劝告。何况，那劝告楚怨也没听。
楚怨没有挽留，那个自称缚枭的男人说走就走，粘稠的黑色液体爬过地板，奇迹般没有留下一丝丝痕迹。徒留楚怨还站在原地。
缚枭。
楚怨咀嚼着这个名字，他之前曾帮过她，好像是她的旧相识，知道她的很多旧事。但是她真的一丁点记忆没有，缚枭认错了人也不一定。
他来这一趟，不知是故意吓唬她让她知难而退，还是真来告诫她首城烂泥水浑，反正，缚枭是首城地头蛇，鬼中恶鬼，如果缚枭存心要阻止她，她行动起来还是极困难的。
还好，楚怨心说，他暂时不会那样。
不知道昨晚对门妈妈等娃爸等到了几点，反正楚怨是没见到欢欢爸爸的面。早晨楚怨起来的时候，对面妈妈已经出门准备送孩子上幼儿园去了。
清晨的朝阳伴随着小孩子们稚嫩的声音。楚怨披着睡衣，走到窗前。
从这里看到这对母子和昨天那对祖孙，小男孩和小女孩并排走在一起，只是比起小男孩奇奇的活泼，今天的欢欢显然无精打采的，牵着妈妈的手嘟囔：“妈妈……头疼……”
奇奇奶奶惊讶：“怎么回事？欢欢是感冒了？”
“昨天就嚷着头疼，我量了量体温也没发烧，兴许是昨儿疯玩叫风吹着头了。要不是我还得上班没人看她，今儿就不送去幼儿园了。”
“孩他爸呢？要不带孩子去医院挂个号看看？”
“出差了，昨晚很晚才回来，说是紧急出差，今天一大早就收拾行李走了，也不知道忙什么……”
她抚摸欢欢的头，叹了口气：“我都跟老师说了，药也带着了，会按时给她吃的，去幼儿园也好，好歹有人照应……”
两人交谈着，带着两个娃上学去了。
楚怨听力是极好的，开着窗子，楼下的对话尽收耳底。她到也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欢欢头上攀着的那个鬼婴孩实在过于显眼。
黑里透红的身体，张着没有长牙的嘴啃着小女孩的头颅，好像在品尝什么美味，正常人看不见的口水顺着小女孩的脑袋往下淌。
欢欢耷拉着脑袋，被压的几乎抬不起头来。
楚怨吸一口气，收回了视线。
她承认，昨晚于黑暗里好心帮她照明的妈妈，是有些让她心软了。可是这是别人的因果……她不好插手的。
不说是这么玄乎的事情，就是寻常生活里，人也是大多不爱听实话的。
楚怨的工作，又格外敏感。
说起工作，楚怨回过神来。她坐回书桌前，打开电脑，用gps系统定位昨晚推算出来的位置。一边放着罗盘与八卦图，一边放着电脑，八卦阵与经纬度叠加，科技与玄学的结合，谁看了不说一句牛x。
她来首城，是要找一个小孩。但是，姓名，性别，年龄，样貌，甚至是死是活，楚怨都一无所知。偌大一个首城，在没有任何消息的情况下，找一个小孩难度不亚于登天。
难归难，在师父去世后，楚怨还是遵照他的遗愿，和他所教的方法，来首城找那个小孩。找不找得到另说，但她得来，不然百年之后，她到了那边也不好跟师父交代。
一边想着，楚怨将经纬度输入电子地图，蹦出来的一列地址，距离最近的地址蹦出来……南郊桐子园公墓。
楚怨微微挑眉。开门红，第一个盲盒就开到这么个地方。
她盯着地图上浮现的那么大一块面积的公共陵园，不觉得这里像是能住人的地方。但是，师父让她来找一个鬼也不是没可能。
腹诽归腹诽，楚怨还是简单收拾了一下背包，准备赶往桐子园公墓。关闭电脑前，她习惯性地点开论坛扫一眼每日榜单和每日委托，榜单还没看见，后台的私信已经爆炸似的涌了出来。
在一堆拥挤的黑色消息里，红色加粗字体的请帖格外瞩目。点进去，入目第一行是客客气气的“欢迎来到首城”，省略掉所有客套话，视线直接扫到落款处，“蓝瑟公会”。
首城赫赫有名私人性质的公会，达门显贵的聚集地，却通过寂夜，向楚怨发出了邀请。
楚怨十分清楚这张请帖的价值，说句千金难求也不过分。如果楚怨是个初出茅庐的有志青年，想要事业再进一步上一个台阶，真的很难不心动。
可惜楚怨不是。相反，师父还一直嘱咐让她小心首城这些人，莫说进他们公会了，看见四大家的都要绕道走。
楚怨干脆地关了电脑，带着背包出了门。
在路上随便叫住一辆打表的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楚怨：“姑娘去哪？”
“南郊桐子园。”
司机一脚油门差点踩空，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桐子园？”
好像城里也没第二个桐子园。楚怨点了点头：“对，就是那片陵园。”
“我们车不能开上去的。”司机脸色有一点微妙，“给你放下边，你自己走上去，成不？”
桐子园地处山坡，占地极广，细数分好几个园子，有一大片是在坡上，一部分在坡下，价位自然也不同。
楚怨也没去过桐子园，只当司机是觉得晦气，毕竟一大早就接这么个单子，微微点头：“好。”
司机松一口气，行驶上路。
清晨的车流拥挤，窗外景色的变换都放缓了。早间电台正播放着新闻，正好提到昨晚的车祸，除了肇事司机，其余人多重伤或轻伤，并无死亡。主持人深恶痛绝讲述醉驾的危害，楚怨倚着靠背，大脑放空，车厢里微微弥漫皮革的气味。
视线不经意扫到后视镜，即便距离不近，但极好的视力仍让她清楚扫到右侧后面黑色suv的尾号，82。如果不是她眼花，她记得十五分钟前，这辆尾号82的suv就已经跟在车后左侧右侧来回变换了。
怎么，这么顺路的吗？
楚怨俯身凑近后视镜，由于距离较远，只能看清主副驾驶上坐着两个人，但瞧不清面目，看衣着年纪不算太老。
正在这时，“叮”地一声，手机收到一条v信。
【徐宣：早，今天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徐宣：有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去医院哦】
【徐宣：我就是问问，没有后遗症就好v】
楚怨刚想抬起手指打字，又突然想到，文字的伪装性是很大的，她思虑一下，拨开了语音通话。
现代人交朋友的方式大多是从聊天开始循序渐进，二人并不相熟，为了不显得太冒犯徐宣才发了文字消息，他根本没想到楚怨一上来就打语音。
徐宣匆忙接通，还没想好怎样打招呼，便听电话对面的楚怨沉稳不起波澜的声音：“没有不舒服，一切都好，谢谢关心。”
“呃……”徐宣语气有片刻的凝滞。
楚怨突然的语音通话本就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以为她有主动的趋势，但这平淡的语气又让人摸不透了。
“没事就好，你……”徐宣咽下一口气，略显紧张，“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楚怨：“怎么？”
徐宣抑制住紧张：“不知道我可否有幸请你吃饭？”
楚怨笑了声：“前面那个问题你再问一遍？”
徐宣呆呆地跟着她的话照做：“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我去桐子园。”
徐宣：“啊？”
“是的，今天要去陵园。”楚怨一本正经，“今天是我亲戚的忌日，我要去墓地看我去世三年的二舅奶。”
对面的徐宣明显吸了一口冷气，说话有些结巴：“啊……抱歉我不知道……打扰你了。”
“那你……注意安全。”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徐宣的尴尬，他暗暗懊悔选了个不恰当的时机，只得艰难斟酌用词，“那，吃饭的事，有机会再说。”
楚怨视线还停留在后视镜中的黑车上，方才出租车右拐，黑色suv也跟着右拐了，距离一直保持在二到三辆车之间，不近也不远。
只是巧合么？
“你现在在哪？”楚怨问。
“我吗？”徐宣一手拿电话，一手里是刚接满水的马克杯，“我刚到公司。”
“你今天上班？”
“对。”徐宣回到自己工位上，周围围绕着办公室细碎的人声交流，有男有女，“本来想晚上请你吃饭。”
他真的在办公室。楚怨抿唇：“下次我请你吃，好好上班，挂了。”
徐宣连个再见都没来得及说，楚怨猝不及防就挂了。他盯着手机界上语音通话已结束几个字，怔了半分钟，然后点开了另一个人的聊天界面，抬起手指敲下一行消息：“她防备心太重了。”
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