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楚怨到楼下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小区里空荡荡的，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时间点再出来了。
虽然她的工作经常在夜间行动，但她本人并不怎么喜欢夜晚，尤其是十二点之后。她会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虽然已经习惯，但总归是让人心烦。
刚走到楼下，一道强光突然打下来，自上而下照在楚怨眼睛上。楚怨下意识抬手遮挡在眼前，眯起眼睛看向光源的方向。
那光照了一瞬，又收了回去，继而是女子的歉音：“小姑娘，不好意思啊，不小心晃你眼了。”
熟悉的声音，楚怨抬头，三楼楼道的窗口，一个女子正探出头来，手里还举着两个手电筒。是白天她见过的，那个小女孩的妈妈，没想到也住三楼。
三楼只有两户人家，也就是说，她们还是同一层的对门。
“今天晚上不知怎的，楼道里灯全坏了，师傅都下班了明儿才能来修。欢欢她爸加班快回来了，我就出来等等他，省的看不清路摔个好歹。”
楚怨抬眼，这才发现，不同于隔壁的单元楼，她这个单元，一到六楼楼道的声控灯，都不亮了，黑漆漆的楼道看不见楼梯也看不见尽头。
女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窗口缩回身子，下到了二楼。手电筒的光顺着楼梯洒下来，替楚怨照亮了漆黑的楼道：“小姑娘，我替你照着，你上来吧。”
楚怨一怔，抬起脚进了楼道，快步上了二楼。
“谢谢。”
“小姑娘这么晚了自己回来，你男朋友呢？”
楚怨眨了眨眼，她口中的男朋友，不会是……孟山吧？毕竟租房的时候，是孟山来替她张罗的。
楚怨顿了一下，解释似乎太麻烦，于是言简意赅：“他不住这里。”
“那你自己一个人可要注意着些，有什么事来找我，就住你家对面。”热心的妈妈又将手电筒换了个方向，照亮楚怨上楼的路，“我还得等等欢欢爸，小姑娘，你先回家吧。”
楚怨道谢后抬脚准备楼，鬼使神差地，她停下脚步，轻轻问出口：“您家欢欢，已经睡觉了？”
“是啊，小孩睡得早，今儿又嚷嚷什么头疼头疼的，吃完饭没玩一会就安置她睡了。”
“您也早些休息。”明明她主动开了这个头，可楚怨最终也没说什么，礼貌道谢后便大步上了楼梯。
年轻妈妈很细心，直到楚怨上了楼，关上门进了屋，听见关门的那一声咔哒，确认楚怨进了门，她才把手电筒的光收了回去。
开灯换鞋，楚怨进了卧室。书桌上平铺着一张首城市的地图，草稿纸和各种颜色的笔散乱地堆在一起。
楚怨坐下来，视线落在地图里，那些她绘出来的线上。
经过反复推演，大抵算出来几个那孩子可能出现的方位，明天她便开始一个个到这些地方去，再进行探寻，是个大工程。
楚怨捏着笔，目光放空，脑海里却是傍晚时看见的那个叫欢欢的小女孩，天真而稚嫩，颈后却趴着一只，血淋淋的鬼婴孩。
“你们就是这么教孩子说话的？”尖利的女音几乎刺穿人的耳膜。
“什么我们壮壮要死了？你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咒谁呢？晦不晦气？”
瘦弱的小姑娘扎着两条麻花辫，怯怯地躲在老人身后，两根细弱的手指紧紧攥着老人的衣边，用力到指节都泛了白。
“对、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回去好好教育她……”
老人沙哑着嗓，连连道歉。
“劳您费心了……”
夕阳西下，余晖里窥见佝偻的影子，和身旁小小的影子挨在一起，一老一小，依偎着向回走。
许许多多杂音充斥着人的耳膜。
“什么人教什么样的孩子……”
“老神棍教出个小神棍，邪了门了，整日胡言乱语……”
“小神棍，小神棍，离小神棍远点，别跟她玩……”
“师父。”小姑娘咬了咬下唇，模样委屈，“我没胡说，我就是看见了。”
“那你就跑到人家面前，说人家快要死了？”
“我是在帮他！”小姑娘着急地手臂都跟着挥起来，“我都告诉他了，放学不要跟那些人一起走，等妈妈来接，他就是不听，我，我……”
两颗泪珠子啪嗒啪嗒，从她眼眶里滚了下来。
“我都看见了呀……我是在告诉他，不要死呀…”
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蹲下佝偻的身躯，粗糙的手掌替小姑娘抹去眼泪：“师父知道，师父知道乖乖没有撒谎。”
小姑娘泪眼朦胧：“那我们为什么要道歉？我做错了吗？”
“错了。”老人的面目严肃起来，“楚怨，你做错了，你不该多管闲事，不该告诉他们未知的事。”
周身的环境蓦然变了，夕阳，校门，小路，全都消失不见，视线里黑红色蔓延，将二人笼罩其中。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楚怨，你记着，我们这一行，只做找上门来的买卖。不该我们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我们管的，也不要多管。”
“旁人的事，与你何干？”
“师父……”
老人的手掌落在她的肩上，干瘪的手指却如鹰爪一般迸发出强劲的力量，用力攥住了她的肩胛骨。
“结了业便会落下果，你平白掺和，破了他的果，那你想让这业落到谁身上？”
肩上的力气陡然收紧，楚怨被捏的生疼，抬眼与师父对视，师父的目光却若鹰似虎，咄咄逼人。
“落到别人身上？还是落到你身上？！”
漫天大火烧了起来，火苗吞噬着师父的衣衫，明明二人谁都没有动，在在楚怨视线里，师父却变得越来越远。
“师父——”
她伸出手，只能抓到一片虚无。
“师父！”
“啪”，水笔掉在地上。楚怨猛然睁开了眼睛。
空无一人的房间，台灯还亮着，地图还摊开着，一切都在原来的位置，她只是不小心睡着了而已。
只是梦啊。
楚怨揉了揉太阳穴，一阵倦意。是太累了吗，怎么还能不小心睡着。
还梦到了师父那老头子，师父……又出来告诫她了。
她轻叹一口气，低头收拾好桌子上散乱的草稿，刚起身时，两声仿佛什么敲到门板上的“扣扣”声，在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
是敲门声。
敲门……声？
楚怨一怔，下意识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针正好指向阿拉伯数字2。
半夜两点，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