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楚怨瞳孔骤然紧缩，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像麻痹了似的完全僵住，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尽全力一个趔趄前扑，就地前滚翻之后闪躲过去。
擦肩而过，差一点，她就要被卷进车轮里。
蓝牙耳机掉在地上，被疾驰而过的越野压的粉碎。
而那辆失控的越野，冲向楚怨的位置之后又接连撞了好几辆车，直到栽到树上被拦住才罢休。
楚怨半蹲在人行道上，由于骤然的剧烈活动而有些缺氧。她呼吸加重，扭头看向事故现场，已经是一片狼藉。
“楚怨？楚怨！怎么了？你没事吧？楚怨！”
仅剩的一只耳机里传来影子急迫的声音，然而楚怨已经听不见了，她直起身来，远远看车身已经扁掉的肇事司机昏死过去，被波及的车辆行人有剐蹭到的也有见了血的重伤，行人忙乱地拨打着110120，现场一片兵荒马乱。
人类的身体格外脆弱，她抵挡地住可怕而恐怖的恶鬼，却也依然抵挡不住最简单暴力的物理攻击。
而此刻楚怨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迎着刺目的探照灯，她在那一刹那看向她疾驰奔来的失控车辆。那明显不在状态的司机背后，浮现的那张脸。
那是一张血淋淋的男人的脸，他撑着残破的血淋淋的身躯，脸上却勾着残忍而又愉悦的微笑，冲楚怨的方向抬起手……竖起了中指。
赤果果的挑衅。
楚怨面色沉下来，十指攥紧，指甲就嵌进了手心。还未等她发作，一道清亮的男音蓦然闯进耳朵里。
“小姑娘，你没事吧？”
关怀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楚怨扭头，对上一张温和的脸，“需要帮助吗？”
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子，戴着黑框眼镜，清朗短发，一身运动装，肩膀上还搭着黑色背包。
楚怨脑子里还有嗡嗡的余音，她咽下一口气，涣散的视线重新聚集：“你有……薄荷糖吗？”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你你你低血糖了是吧？我我我有巧克力。”
他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出几颗纯黑巧克力，包装纸上面100无糖纯黑巧无蔗糖三个字让他伸出的手有些尴尬。
然而楚怨并没有介意是不是无蔗糖，她接过去，剥开包装纸就塞进了嘴里。
她也不是低血糖，只是需要什么克制一下自己。
偏苦的巧克力在口腔里融化，虽然没有薄荷糖那么刺激，但是楚怨依然慢慢平静下来。再抬眼时，眼睛里已经恢复了清明。
旁边的男人挠着头：“不好意思，刚才你站在路中间，我一时情急才吼你的，你……没有吓到吧？”
楚怨反应过来，最开始让她小心的那道声音，应该是眼前这位男士的。
“没关系。”楚怨站直身体，冰冷的手指藏进风衣宽大的袖子里，“是我该谢谢你。”
“小姑娘身手不错。”
他眼睁睁看着楚怨以常人难及的反应速度就地来个前滚翻逃离肇事车辆的路线，灵活地滚到了人行道上，确实让人吃惊。
“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陌生人的关心令楚怨有些无所适从，开口拒绝：“不用了，我没什么事。”
顿了顿，她又说：“以及，我也不是小姑娘。”
她虽然看着年纪小，但也没比眼前的男子小多少。
说话的时间，警车和救护车已经到了，现场被警戒线隔开，看热闹的人在外圈聚集起来。
肇事司机已经死亡，是酒驾无疑，该负全责。被无辜波及的车主骂骂咧咧联系保险公司处理撞坏的车，意外受伤的行人也被救护车拉走。
似乎只是一场因为酒驾而产生的意外。
“……这种情况，很多人都是当时没事，第二天才发现不对，稳妥起见，还是该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楚怨回过神来，身旁的男子还没有离开，还在絮絮叨叨劝她去医院看看。
楚怨扭头，视线与男子对视，只看到一双，真诚的眼。
“为表示感谢。”楚怨指了指哪家她本来就要去的便利店，嘴角扯出一个几乎没有的清浅的笑来，“我请你，喝点东西。”
简单交谈了两句，他说他叫徐宣，计算机毕业，前年刚大学毕业上了一年班。
楚怨从冰柜里拿出一杯冰块，徐宣也跟着她拿了一杯，眼睁睁看着她撕开包装，接了咖啡液又加了糖和奶。
一杯简易冰咖啡很快就做好了。
“可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徐宣眨了眨眼。“晚上喝咖啡，不太好吧？”
楚怨没说话，将手里的奶精扔过来：“加不加？”
徐宣接过来，倒进自己的杯子里，加，当然加，谁下了班还喝那苦不拉几的美式啊。
除了两个人的咖啡，楚怨顺便买了饭团，毕竟自飞机落地到现在，她还没吃过东西。
结账时，她又顺手拿了两盒薄荷糖。
今天出门换衣服兜里没带糖，实在是她的失误。
于是两个人坐在靠窗的高脚凳上，徐宣捧着一杯冰冰凉的咖啡，呆呆地看楚怨慢条斯理地吃着一个饭团，仿佛身边的他不存在。
“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徐宣笑了一声。楚怨视线看过来，他接着说：“没想到你也会加奶和糖，我还以为，你会喝冰美式。”
楚怨看他一眼，他又补充：“我是说，你长的像。”
冷冷清清，面无表情，身手还极敏捷利落的酷妹儿，手里应该拿着装满冰块苦涩的冰美式，冰与苦双重折磨，喝一口让人从头麻到脚。
徐宣视线转向窗外，透过落地的玻璃，正好可以看见事故现场，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了，交警处理事务处理地也差不多了。
“他这不是第一次酒驾。”徐宣托着下巴开口，或许是因为年轻，他的嗓音没有特别成熟，还带着一点清朗。
“他有多次前科，也被吊销过驾照，他偷开朋友的车，也经常无证驾驶，最严重的一次是将人撞了个半身不遂。”
“人没死，他赔的钱又多，认错态度良好，又取得了家属的原谅，没蹲多久就出来了。”
说到这里，他低头喝了口咖啡。
“而受害者成了植物人，不能言语不能行动，躺了半年，才在病痛折磨中去世。”
气氛有瞬间的静默，楚怨垂下眼帘。
不必多问他如何知道这些消息，因为下一刻徐宣就向她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语气惊讶：“这么快，都上新闻了哦。”
是的，没什么意思。楚怨吃完饭团，不想再与这位萍水相逢的男士浪费时间。
“今晚，谢谢你的提醒，也谢谢你的巧克力。”饭团的包装纸被她捏在手里把玩，楚怨语气清冷，“咖啡就当谢礼，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她本来就是要来便利店买饭的，现在不过是多帮别人付一杯咖啡钱罢了。何况还是这种便利店廉价的速溶咖啡。
“你的谢礼，还挺特别。”徐宣看着桌上被楚怨撂下的包装纸，已经叠成了一朵花。他抬眼看向已经准备要离开的楚怨，起身上前一步。
“虽然有点冒昧，但是今晚……emmm也是缘分吧？”
他的眼睛真挚而友善，没有掺杂任何心怀不轨的邪念，仿佛只是认真想交个朋友而已。
“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吗？楚小姐。”
“不会真把我们楚姐当傻子吧。”影子哼哼唧唧，“我们楚姐只是看着好骗而已啊。”
语音通话始终没有挂断，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从事故发生到二人谈话，再到进便利店，只剩一只蓝牙耳机，影子也旁听了全程。
“你要是真受伤了，或许他会好心地送你去医院哦。”影子酸酸的，“还真是好心人啊。”
不过是想借此得到楚姐联系方式的卑鄙小人罢了！！！
楚怨不说话，影子又忍不住问：“楚姐，你真不怀疑他？大街上差点被撞到的那么多人，怎么就这么巧，他偏就过来关心你？”
虽然可疑，但徐宣不是同行，身上也没有沾染和恶灵怨鬼厮混后的邪气，楚怨能感觉地出来。
好像真就是个路人而已。
事故路口只恢复了一半道路通行，破烂的车还没来得及拖走，楚怨原路返回，在车祸现场不远处驻定，然后缓缓蹲了下来。
指尖轻轻点在地面上，楚怨闭上眼，感官像藤蔓一样迅速蔓延。
黑色怨气笼罩在出事的车辆上，清楚地告诉楚怨，那一闪而过的鬼脸不是她的错觉。
“楚怨，那东西是不是想害你？”影子问。
“不是。”楚怨摇摇头，“是挑衅。”
她初来乍到，那只鬼没必要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策划一场车祸来害她。恐怕它要报复的是酒驾的司机，而她只是恰巧路过，被发现又被挑衅了而已。
她那时被激起怒气，若不是徐宣与她搭话，她可能就要上前去，会一会那只不知名的怨鬼了。
想到这里，楚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躺着刚从便利店买来的薄荷糖，她稍稍心安地松口气。
以后出门还是要常备糖才行。
“啧，啧啧啧。”影子发出啧啧感慨声，“不愧是皇城根下的鬼，可是一点儿都不怕你哟。”
“喵喵！喵喵！”
草丛里隐藏的黑色小猫探出脑袋，竖瞳在夜里散发着绿色的光，正冲楚怨呲牙咧嘴地喵呜。
楚怨的体质……怎么说，是恶灵和猫咪，都很喜欢的那种。
楚怨上前一步，俯身冲小猫伸出手。然而不同于以往所有猫咪对她的亲近，眼前这只黑色的猫咪竖瞳里满是戒备。
它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声，楚怨往后退了一步，以免被准备攻击的猫抓伤，然而黑猫弓起身子，倏地一下，窜回草丛里，消失了。
未免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嗞……嗞……”
头顶的路灯像是线路接触不良似的，忽明忽暗，嗞嗞作响。楚怨微微抬起头，微黄的光闪烁着，打在她巴掌大的脸上。
到现在，楚怨终于意识到，从到达首城开始，她感受到的那一点奇怪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是这里的东西在告诉她，首城，不欢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