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第二章
“见不到的。”楚怨没有给男人留下任何幻想，直截了当告诉他事实。
“我无法将你带出去，只能就地超度你，何况你的妻儿远在千里之外，去寻她们也需要时间，而你，出不去，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男人眼里希冀的光一寸寸灭了下去。
“不过……”楚怨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缓缓放到男人面前，“不过我带了一张照片，你凑合着看看吧。”
照片中央是一个头发稀疏，但笑容慈祥的中年男子，他身边是个约莫二十岁的姑娘，怀里抱着一捧鲜花，一只手里还拿着奖杯，笑容明媚而灿烂。
男人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的女儿。小姑娘眉眼像她母亲，鼻子嘴巴却是像他。
十几年前，他走的时候，女儿还是个几岁的小囡囡，现在，居然已经出落成这般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男人伏在地上，伸手去摸那张照片，可是只能摸到一片虚无。他再也忍不住，喉咙里发出隐忍而痛苦的呜咽。
“你的妻子没有再嫁，一个人将她带大，带的很好。她很懂事，照片上这位是她的资助人，一直资助到她上大学。”
楚怨没有说，这位资助人，也是她的雇主。
高建军如果没有死，也该是一生顺遂，事业蒸蒸日上，家庭和睦子女出息，人人羡慕的好命。
可惜没有如果。
“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透明的泪水从他脸庞上划过，明明是个灵体，却在刹那间叫人察觉到他的苍老。
孩她妈一个人拉扯孩子，该有多难多辛苦啊。囡囡没有爸爸，会不会受人欺负呢……
也不怪他。楚怨想。毕竟人死了，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怎么也算是如愿了，楚怨开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如果没什么事，也该上路了。黄色契纸放在高建军面前，上面密密麻麻遍布人看不懂的符号：“请按下手印。”
“我愿意，把我的命换出去。”高建军白色的瞳孔望向楚怨，“你能不能，帮我，伸冤……”
汹涌的怒火和怨念化成黑色的实质，涌向他的眼眶，化作黑色的泪水。那不是泪水，那是他的怨和恨，每一滴都在诉说他的不甘心和死不瞑目。
“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死的，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你能不能，把一切揭露出来，帮我们……”
“帮我们……”
“帮帮我们……”
“伸冤……”
“伸冤啊……”
刹那间空荡荡的区域响起一层层震荡的回声，似回声，又像是无数怨灵的呼应。
“很抱歉。”楚怨眉眼冷静，“不能。”
周身登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你不必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我只做我该做的。”楚怨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半，距离零点，还有半个小时。
抬头对上高建军呆滞的面孔，这个身形消瘦高大的男人，看起来是如此的渺小和失魂落魄。
“这个事情，太大了，不是我能听的。”楚怨一边俯身向地上洒香灰，准备一会儿的做法，“你要知道，我能来这里超度你，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他的，我帮不了你了。”
能来这里，不仅是楚怨一个人的本事，也有她身后雇主的关系。
普希林顿产业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高建军和这些压着的怨灵又是怎么死的，不是楚怨该知道的。知道了，对她并没有好处，甚至还可能会招来灾祸。
她只要完成雇主的任务，拿该拿的钱，就好了。
“好，好。”高建军已经被楚怨的香灰包围，他颤抖着手，将沾了红色印泥的指腹按到纸上。
无法碰到实物的手指却在这一刻实打实触碰到了契纸，在上面留下浓墨重彩的一个手印。
契成。
弥漫的黄烟里，他缓缓下跪，给楚怨磕了一个头，声线颤抖，“请替我，多看两眼，我的女儿。”
咒语声和香灰一同散尽，男人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风一吹，便消失在了阵法当中。
符火骤然熄灭，一切归为寂静。
楚怨伫立良久，才动起来，简单处理一下现场，收拾东西下楼。
一圈圈旋转下行的楼梯看的人眼花缭乱，明明是极容易出现鬼打墙的高危地段，楚怨走的轻轻松松。
他们不敢惹她的，欺软怕硬的本性，就算是鬼也一样。
很快到了一楼，楚怨快步出了大厦大门，周身压抑的气场骤然消散。楚怨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整，该回去了。
顺着没有路灯的幽暗道路，楚怨原路返回，一种怪异的感觉顺着脊背蔓延，仿佛在被人窥视。
楚怨猛地转身，望向视线投过来的方向。
一只监控正静静挂在拐角处，运行中的摄像头散发着幽幽红色的光。
“师姐！师姐！”
普希林顿产业园外，一辆卡宴静静停在路边。车窗半开，一个卷发姑娘探出头，远远冲楚怨挥手。
楚怨大步走来，拉开副驾驶的门上了车。
车里除了刚才的卷发姑娘，还有一位男士，坐在司机的位置。
“结束了？”张星扬两手搭在方向盘上，瞥了她一眼，问。
“嗯。”楚怨淡淡应声。
后座的卷发小姑娘凑过来，看着楚怨这精简的一身，惊讶：“师姐就这样去的？什么都没带？”
他们出门做法，还是这种大凶之地，怎么也得大包小包的。用不用得到另说，但是得带着啊。
“带了。”楚怨冲她扬了扬手里的帆布袋，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缩进袖子里都看不见了。
“张柠，你以为师姐和你一样，出门带一堆法器壮胆。”张星扬笑了声，打着方向盘，调头驶向公路。
张柠撇撇嘴，语气不自觉带了一点酸意：“那是不能跟师姐比。”
她看向楚怨，笑容天真。
“难怪师父说您是天生做这一行的料，论邪性，什么恶鬼能邪得过您呀。”
气氛有瞬间的凝滞，楚怨不是听不出来那一点刻薄，只是她懒得跟小孩计较。
张星扬开着车，圆滑地转了话题：“师姐看过了，里面怎么样？”
“风水极佳。”楚怨回忆着普希林顿周边的环境，和内里的构造。
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里面的摆设，构造，都是下了功夫的。
听到谈论起这个，小姑娘张柠又凑了过来：“我也看过了，地势东高西低，顺风顺水，西侧就是国贸大厦，更是藏财宝地。是块好地呢。”
就算不能招财进宝，也不能破败成现在这样，沦落成一方凶煞之地。
张柠嘟着嘴：“这么大一块地皮就荒废了？政府不管管吗？”
算算地价，那么大的产业园，不便宜呢，这得多少钱？政府能看着它白白荒废着？
张星扬笑一声：“资金空缺太大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就算政府想管，恐怕也有心无力。”
“好好的财政收入，去补这么个窟窿，谁乐意？政府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好吧。”
楚怨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说到这里，小姑娘难掩好奇：
“师姐，里面什么样子？都有什么？”
楚怨手肘抵着车窗，指腹轻轻揉着太阳穴：“没有死过人，却遍地是冤魂。”
张柠“嘶”了一声：“什么意思？”
张星扬伸手拍了下小姑娘伸到前座的脑袋：“坐回去。”
张柠撇撇嘴，老实巴交坐了回去。
“问那么多做什么，有些事不是你我该知道的。”
张星扬侧首，正好与楚怨对视一眼，淡淡一笑，谁也没有多说。
张柠有点不服气，还想问点什么，张星扬已经转了话题：“师姐做完这个，不接单了？”
“不接了。”楚怨靠着舒适的椅背，“过几天就去首都了，那边龙气太重。”
“也是。”张星扬应声，龙气太重，师姐会不舒服，“那师姐好好休息。”
卡宴从繁华市区一路向城市外缘行驶，道路两旁的灯光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暗，最后驶进一个老旧的小区。
路灯昏暗，道路狭窄，卡宴开进来，尤为格格不入。最后在7号楼前停驻，楚怨下了车。
车窗落下，张星扬挥手：“师姐再见！”
“谢你送我回来。”楚怨也抬手，“再见。”
道了别，她转身走进破旧的单元门里，声控灯应声而亮，散发着暗黄色的光。
张柠趴在窗户上，看着这座老旧楼房像是埋伏在夜里的怪兽一样，张着大嘴要将人吞了。
她“噫”了一声：“师姐怎么还住这种地方，让她搬也不搬，她接一单的钱，买个小别墅都绰绰有余了。”
别说楚怨那种实力，就是张星扬年纪轻轻也开上了百来万的卡宴。而楚怨住这种破小区不说，全身上下也没见一个名牌，扣扣搜搜，也不知道赚的钱都去了哪里。
“管那么多做什么，师姐自有安排。”张星扬打着方向盘，小区里的路实在是过于狭窄，不好调头，张星扬只好往前开，绕行一周才开出去。
“师姐师姐，叫几声师姐，真以为人家是你师姐了。”张柠翻了个白眼，撇撇嘴，“张星扬，咱们才是一个师父的同门好不好。”
他们的师父张道长，并不是楚怨最初的师父，据说她当时拜的是张道长的师兄，张柠他们的师伯，也算是同门同宗。
不知道那位师伯怎么了，楚怨也是这些年，才到他们师父身边来的。
提到这个，张柠心思又活泛起来了，她伸过头来，又忍不住问：“对了师兄，师父为什么要派师姐到首都去啊？什么任务神神秘秘，也不跟咱们说？”
张星扬无语：“张柠，你话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