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清兽宗篇7(纪)
我或许知道这是梦,也常常能控制梦境的走向,可是梦里若有她的出现,一切都会变得失控。
近日,越发失控了。
她站于内室身着一件柔软如雾的薄衣,忽而抬眸,笑颜如画,她向我缓缓伸出右手,那样纤长莹白的手指我只在神女飞天图中见过。
像是有着某种无法拒绝的蛊妖之术,我试探着迎上她自然垂落的指尖,冰凉温润。
她是让世人内心祥和的玉观音,但在我这里,却是易瘾的毒药。
我常将这种杂念归因于肮脏的妖怪血液,于是梦中一切的荒唐隐秘于我而言,皆是魔之蛊惑,神之恩赐。
少年雾中看花,水中摸月,食髓知味过后,内心再无清净明朗可言。
那种恶劣的破坏心性在梦里肆意蔓延,把现实中不敢妄想之事做得淋漓尽致,极尽生死。
若这是妖魔设下的幻像生死局,那此次怕是必死无疑。
耳边传来一阵细碎的谈话声,院子门扉被悄然打开,鞋底摩擦着石子一步步走近,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梦中幻影在一点点消散,像是破碎的五彩泡沫,越想用力抓住,越是破碎得飞快。
有些梦,是不愿醒来的。
“清清,下次熬药还是我来吧,你看刚刚这么多珍贵的药材全部焦糊了。
“我也是好心嘛,谁知道锅里的水这么不禁熬,我咪了一觉就熬没了。”
“这次只是将水烧没了,下次指不定把厨房也烧没了。”
“哎哟,这不还有大师兄你在吗?你看你熬的多正宗!多醇厚!”
房门被打开了。
“咦?师弟还没有醒,都睡了一天了,大师兄你说他不会有事吧?”
“这药再不端来给师弟喝,怕是就有事了。”
“大师兄,你今天怎么净嘲讽我啊,我也很可怜的好吗!”陆清清调高了嗓门。
“来把药给我吧,你可怜,就先回去休息。”
“哼,我偏不!我偏要来喂师弟,师弟今日这样厉害威风,不像某些人,打几个小娄娄都打了一柱香的时间。”
沈烛没有生气,反而平静道:“嗯,总比有些人坐在台上撒泼赖皮的强。”
“你!”
一股热汤浇在手背之上,瞬间将我从梦里及时拉了回来。
“呀,师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赶紧放在瓷碗拿来手帕给我擦拭。
我拿过手帕道了句:“无碍,我这是睡了一天了吗?”
“对呀,可担心死我们了,那只金凤凰下手实在太狠了吧!对抗妖族入侵时,咋没见她带着凤凰上阵杀敌呢,炼妖宗的人贯会欺软怕硬。”
我下意识地摸了下乾坤袋中的流光剑,还好,还在,白天她说的话不是梦。
“我昏迷后,是怎么回来的?掌门她——”
“掌门派其他弟子送你回来的,我和大师兄被其他宗派的人缠着比试,完全走不脱身。掌门他们一个多时辰前就应该散场了,是吧大师兄?”
陆清清望向沈烛询问道。
大师兄点头,“我陪着掌门长老们晚上宴请完来宾,便紧赶慢赶地跑过来,听煎药童子说小师妹硬要亲自给你煎药,我便预感不对,果不其然,房子都快被她点燃了。”
陆清清哼了一声,指着我命令道:“师弟,你不许笑!我不计前嫌给你煎药你还笑话我。”
“多谢师姐好意,有些事情量力而行就好,不必强求。”
好像又说错了话,她更生气了。
“吼,不理你们了,你们两个大男人就喜欢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她愤愤嘀咕着,走到一边窗台前生闷气。
大师兄看着她摇摇头,“别管她,来师弟,先把这碗药喝了。”
我接过浓稠发黑的苦药,看着碗里荡漾的倒影,回想起曾瞧见她喝药。
她习惯紧闭双眼一饮而尽,而后快速抓起桌上早已备好的蜜饯塞进嘴里,用甜腻抵消药物的酸苦。
她好要面子,尤其是在弟子面前总是装作一副高冷威严的模样,我没有进去戳破她还是个怕苦的孩子模样,而是偷偷为她补添罐子里的存粮,见她每每打开陶罐左顾右盼疑惑的模样,心里便觉得甚是有趣。
“师弟你喝呀,药都快冷了,怎么看着药都在笑,是不是那只凤凰打到了你的脑袋?”沈烛催促道。
我对他仓促一笑,将药一饮而尽。
“切。”陆清清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
她说:“师弟你也不用这样喜形于色吧,掌门是当众答应了收你为徒,但这拜师礼一日未成,你就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徒弟,以后保不齐有什么事情让她突然改变了主意,毕竟你们男人贯会惹女人生气嘛,掌门自然也不例外啰。”
我不想与她争辩什么,与女人争辩到头来都是输,尤其是这种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女人。
我打算转移话题,“今天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发生了啊,咱们清兽宗刚入门没多久的小弟子将捉妖观、炼妖宗的掌门座下弟子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这事还不稀奇吗?”
“……”不是这件事。
师父授剑之时,天上乌云密布,雷霆万钧,别人可能只是觉得天气蹊跷,或以为流光剑威力无比,可撼天地,但我却知那是妖族皇族的警告。
强大的妖物向来擅长控制天气,以慑人心。
原以为他们会有所动作伺机报复,现在看来,许是多虑了。
“嘭!”
正当我陷入沉思,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房屋都颤了好一会儿,连房梁上都落下一层细灰。
大师兄开窗查看情况,大喊了一声:“不好!是封印应天珠的宝塔坍塌了!难道是有妖物趁机偷盗应天珠?”
“应天珠!怎么办啊大师兄?我们快去禀告掌门吧。”陆清清惊慌道。
大师兄变幻出流云长剑持于胸前,剑眉紧蹙道,“不,他们已经开战了,师妹你快随我一同去增援!”
偷盗应天珠?难道妖界是想毁了之前的和平约定?
他转头对我嘱咐道:“师弟你就不要下床了,你身负重伤,一同前去怕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先在房内静候,有消息了我们第一时间回来通知你。”
空远的山中传来鸣笛之音,那是号召弟子前去增援的信号。
本想挣扎着一同前往,再次抬头时,两人早已夺门而出,只留得门扉在寒风中来回飘摆。
我走到窗前,眺望远方的宝塔,心中却是一惊。
沈烛不过一介凡人,在光线受阻的夜晚是看不到远处的细节的。
在灯火阑珊的长阶之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清兽宗弟子的尸首,山上狼妖群聚,绿色的眼睛穿梭于黑林之间像是鬼火燃林。
再往上便是封印应天珠的宝塔,庄严神圣的九层宝塔被毁掉金灿灿的塔顶,塔上的砖石木块还在往下掉,像是崖上瀑布一泻千里。
广场上对峙的两拨人被树荫遮蔽,依稀可以见着还未完全释放妖力的应天珠悬于半空之中。
传说应天珠完全释放妖力有崩地摧山之势,届时岩浆滚滚血流漂杵,人界甚至可能会面临灭族的危机。
这狼妖趁今日清兽宗往来人员复杂,将部队输送进来潜伏至半夜,待众宗派下山之后,再一举夺得应天珠,如此缜密大胆的计划,绝非临时起意,应该是蓄谋筹划已久才对。
所以那日晚绮月良才会向鹤先生求得以损伤自己身体健康为代价,而快速增强法力的药丸,为的,就是揪出今晚的幕后主使!
想到此处,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她应该是早就看出事情的蹊跷,一直在等那贼人现身,可是我在她身旁侍奉这么多些日子,她都从未向我吐露分毫,当真,还不信任我吗?
还是说,从未看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