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子夜镇篇3（绮）
山洞里递来第一缕清晨的阳光，照在面上暖洋洋的，我像是昏睡了很久，想到此我不禁心中一跳，猛地睁开双眼，骤然清醒。
作为捉妖师，是绝不能允许自己熟睡的，而昨夜明知有只狡猾的狐狸在身侧，却还是抵不过睡意。
近日越发觉得身体不大对劲，大脑迟钝，胸中烦闷，这一路我都在想难道我这条十九岁的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走到尽头了吗？
洞口外，那小子正蹲在闪闪发光的雪地里，不知在干些什么，我放轻步子凑近一看，原来是在处理一只刚打来的野鸡。
他仰头望我，开口时从嘴里吐露出一团白雾，“姐姐睡醒了吗？你看，我们今早的食物。”
说着，提起剖肠破肚的血淋淋的鸡肉给我看，雪地上还有鸡的五脏六腑，散落在纯白的雪地里，显得有几分诡异。
他微笑着，笑得那么天真烂漫，像是春日里的一朵小花，而他手上却占满了刺目的鲜血，像是一个手法熟练的刽子手，那一瞬间，我像是看到了他的未来。
我拿了一张布将鸡肉裹好放进了乾坤袋里，又拿出几张大饼向他扬一扬，道：“今早不吃鸡肉，时间来不及了，我们还得赶路，路上吃饼解决。”
我又瞥了一眼他手上触目惊心的血，抿了抿唇，“出发前，先把你的手给弄干净了。”
风雪渐渐停了，阳光融化了路上的积雪，空气便像针扎般刺入骨髓，让人钻心地生疼。
我收紧帽子往身侧一看，那小子衣服单薄，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化雪带给行人的痛苦，这令我不禁感慨他身体里流着的妖血实在强大。
路上我们遇见了一个分岔路口，左边是一条宽敞的大道，前路光明。
右边是一条幽暗小径，杂草丛生。
而路口中间立了一个形状怪异的石碑，上面刻着“子夜镇”三个字。
小半妖挠头问：“姐姐，我们走哪一边啊？”
我思索片刻道：“子夜，一切的结束，又是一切的开始，所以我们已经到达子夜镇了。”
“我怎么没有看见？”
“以后看得多就知道了，这不过是妖怪们故弄玄虚的把戏。”
说着我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符纸，画了一个加强版的变幻符贴在自己的眉心。
符纸只剩这三张，现下只能这么办了。
我又将绑袖口的红绳割下一截，对他说：“把手伸过来。”
他眼里露出一丝警惕，但又很快消失不见，他笑呵呵地问道：“姐姐，这是干什么？”
“符纸不够了，要想顺利进去又出来，我们得成为一个整体，或者你想就用半妖的身份进去？”
他扯唇干笑，不太情愿地将右手伸了过来。
我将红绳一头系在他的手腕上，一头系在我的手腕上，中间大概还有半臂距离。
他睁大了眼看着突然消失的红线，但伸手一摸，中间又确有连接，不禁半张着嘴。
我觉得好笑，便逗他：“你看你现在变成什么了？”
他惊奇道：“纯种的狐妖？”
“对，我和你现在都是纯种的狐妖，我是你姐姐，你是我弟弟，所以进去后别说漏嘴了。”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但我始终不放心他会不会给我弄出什么幺蛾子，于是吓唬他：“要是我们的身份暴露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而我完全可以脱身，至于你嘛，只要乖乖听话，姐姐会保护你的。”
他咧嘴笑笑，侧面对着光我才发觉，他脸上竟然有浅浅的酒窝。
他真诚道：“姐姐，我会听话的。”
我将法力全数聚集于右手，等到达临界点，再一举拍在石碑上，不出所料，石碑下去了一截，半空中打开了一道泄漏天光的大门。
“姐姐怎么知道这个石碑就是开关的？”
“你看这石碑下半截有少量细雪，这应该是有人刚进去。”
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走吧。”说着我一把拎起了他的后领子，带他跃身进入了天光内。
里面看上去是个普通的市集模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但是天空昏暗，景物模糊，让人感觉像是走在睡梦中般不真实，因为妖怪们喜欢晚上出没，白天也就被他们变成了夜晚的模样。
我低眼看那小半妖一眼，他像是并不觉得异常，我想他身上的半妖之血让他也拥有了纯种妖怪们惊人的视力。
我走到一个卖包子的摊位，询问小哥：“请问，您知道牛铁匠的店开在哪里吗？”
那小哥看我一眼，“前面路口左拐，十里巷最深处，但是姑娘，你这么迟来恐怕已经没有号了。”
我道：“无妨，谢谢。”
正准备离开，他叫住我：“姑娘，我这里有号，价格好商量。”
见我无动于衷，他急忙补充道：“姑娘你可能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牛铁匠的号这一等就是等几个月，而这子夜镇的客栈那是出了名的贵，我想姑娘带着弟弟大老远的来也不容易吧，还不如花点小钱插个队。”
我并不打算理他，拽了小半妖就走。
小半妖凑近小声问：“姐姐，我们真要在这儿等上几个月吗，你不是说符——”我盯他一眼，他马上噤声。
“他骗你的，而且我不需要排队。”
路上的行人像是幽灵飘忽不定，时隐时现，昏暗的视线让我的五官跟着迟钝起来，我总感觉有人盯着我们，但我却找不到方位，这是身为一个人类固有的局限，法力再高也解决不了多少。
还好很快就找到牛铁匠的店铺，铺门不大，刚好可以让牛铁匠巨大的身形出入，门两边挂着两盏昏黄的红灯笼，远远看去，像是一座阴森恐怖的鬼宅。
小半妖许是害怕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紧张地问：“姐姐，这里面是什么？”
我拍拍他的耳朵，轻声回他：“别怕，就是一只大牛而已。”
我上前敲门三声，便准备推门而入。
“姐姐，我们就这样进去吗？”
“这门特殊，开不开门全看他主人的意愿，所以得看我们的运气了。”
我轻轻一推，门开了。
大堂中央站着只巨大的身形，他向后插手背对着大门，忽而回过头来，只见他牛首人身，眼神犀利，黑厚的牛鼻子上挂着两个银色鼻环。
他向前走几步，连地面都像是在震动，他的头挡住了屋顶的灯光，庞大的黑影就像是一个麻袋将我们悉数笼罩住。
他弯腰粗声道：“阿月，好久不见啊。”
我抬头望他一眼，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想给我开门呢。”
他从喉头发出一阵笑声，眯起一双圆圆的金色大眼睛，厚实的牛脸便显得有几分憨厚，他扬声道：“感应到你要来，我早都把客人打发走了，你可得赔偿我今天的损失。”
我找了个凳子坐下，小半妖则紧紧跟在我的身后。
我若有所思半晌，回他道：“给你减少三年如何？”
他双手环抱摇摇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抠门儿。”
“五年，不能再多了。”
他弯下腰，将头猛地靠近，那只牛头就这样在我眼前骤然放大，他低声道：“我帮你办成事，一共二十年。”
我冷笑一声，“你口气够大啊。”
他掸了掸围裙上的灰尘，看上去满不在意的样子，“我这点要求应该不过分吧，对于妖怪来说，二十年，不过一眨眼的事情。”
我点点头，“可是你忘了，我是人类，我最多只有百年寿命，二十年太多了。”
他僵住了脸，解下围裙掸了掸桌面，顺便为我倒了一杯茶水移到我面前，也不打算继续和我砍价了，只是冷言道：“说吧，要我帮你做什么东西？”
我将小半妖从身后拉过来，捏了个诀解开了绑在他手腕上的红绳，红绳在昏暗中松散掉落，瞬时，半妖的身份一览无余地暴露在牛铁匠的面前。
牛铁匠眯了眯眼，猜测道：“你要帮他掩盖身份？”
我点点头：“你倒是比以前聪明了，一下就猜中了。”
“掩盖他的妖气还是人气？”
“妖气。”
“你想让他在人界生活？”
“这是他母亲的请求。”
“他母亲是人是妖？”
“妖。”
他愣在那里半晌，冷笑一声，“阿月女侠又要动你那菩萨心肠了？你要知道，这样下去，你会被那群捉妖人碎尸万段的。”
“他们还没那本事。”
他死死盯着我，像是想把我剖开看看我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我也死死盯着他，目不转睛，只有一旁的烛火微微颤动着。
他叹了一口气，“哎，我知道阿月你想做的事情没人可以阻拦你，你的脾气比我这只牛还倔。”
他转头看向小半妖，小半妖还紧紧拽着我的手臂。
牛铁匠脸上抿着笑意，开玩笑道：“小子你还挺有福气啊，这女人都是生人勿近，你倒好，连手都拉上了。”
小半妖一听立马撒开了手，将手背在身后。
我看小半妖面上窘迫，立马转移话题问道：“多久可以做好？”
牛铁匠摸着牛下巴思索片刻，“最快五天。”
我摇摇头，“不行，最多三天，离开了你店铺的禁制，我最多可以在这子夜镇待三天。”
他的店里经常有各种人光临，可能是捉妖师，可能是妖，也有可能是各界的贵族，为了保护客户的隐私，他这间店铺设有特殊的隐藏身份的禁制。
但如若我和小半妖待在这里面太长时间，必定引起周围店铺妖怪的注意，所以我们必须把自己伪装成普通客户，订货，等货，最后来提货。
牛铁匠面上无奈，“阿月，你想累死我老牛是吧。”
我撑着下巴对他笑笑，“我相信你有那个实力。”
牛铁匠从鼻孔中哼出一声热气，拿了桌上的围裙，头也不回地走回了他的工作间，只留下个：“慢走不送。”
我将红绳重新绑在小半妖的手腕上，带着他出了铺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有空房的客栈入住，不得不说子夜镇的房费是真的贵，不过还好，因为红绳的限制，我们只能住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