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子夜镇篇4(纪)
这个小镇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倦鸟归林,有一种熟悉亲切感,但在我记事以来,我从未踏足过妖界的领域。
我能清楚感受到我体内的妖族血液在沸腾,妖怪们扫过来的尖锐眼神让我像是找到了同类,而身旁这个女人,一个潜藏在妖界的捉妖师,时刻在提醒着我是一个叛徒。
夜晚我们住在一个房间里,她睡床上,我睡地上,因为红绳长度有限,她的手始终耷拉在半空中,几次垂落在我的脸上,我能清晰地闻到一股人肉的香味。
越待在这个小镇里,我越发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呼唤着我变成一只完完全全的妖怪,喝人血,吃人肉,吸人精魄。
哦,在这之前,最好玩弄一下手中的食物,看他们挣扎求生,被吓得扭曲的脸庞,还要听那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和求饶,每每想到此处,我都兴奋不已。
我在黑暗中张大眼睛,透过层层黑色帷帐看床上熟睡的人,看她微微袒露的脖颈,白皙细腻,只需轻轻咬上一口,就会迸发出无尽的血液,鲜亮,红润,滚烫,包裹着我的口腔,浸润着我的身体。
我不禁咽了口唾沫。
突然,她动了,转身挥袖间传来一点酒香气。
她晚间喝了一点酒,说这样好入睡,却喝了一壶不到就红了脸,醉后的她安静乖巧,没有像村子里那个醉酒大汉一样,到处嚷嚷要砍谁要杀谁。
她只是安静地散了长发,咂巴着嘴里的酒味,拉了被子就睡了过去,没有与我多说一句醉酒的话。
许是我想得太过着迷,当她抬手触摸到我耳朵的那一刻我才惊觉,她正睡眼迷离地看着我,像是一只晒着太阳慵懒的猫。
她拍了拍我的耳朵,含糊道:“乖,快睡觉。”
我怔在原处,原本沸腾的血液此刻像是凝成了冰,而后又回归春水般细腻柔软,我像是被下了什么咒。
她可能睡得迷糊了,连手上还绑着红绳都忘了,她一个侧身,将我给拉了过去,因为惯性,我的手一不小心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只穿了一件单衣,瘦小的肩头像是一捏就碎,像是一只瓷娃娃,她温和的体温逐渐传来,那一刻,我感受到人类的脆弱。
我连忙将手放开,她也意识到不对劲,一个转身又将手垂落下来配合我的高度。
我看着她洁白如玉的手腕上赫然有一道红印子,愣了几秒,鬼使神差地将一旁的衣服拿来垫在她的手下面。
这样的姿势应该不是很舒服,床沿的木头会很硌手。
她只是在黑暗中看我一眼,对视两秒,就又睡了过去。
我躺回地上,透过黑暗看天花板的花纹,心脏却还在如打雷般砰砰直跳,大声到我都怕被她听见。
不同于刚刚半妖之血的沸腾,现在倒像是人类血液在主导着我的心绪,我脑海里闪过的是她睁眼的一刹,手心里似乎还有她的温度。
今夜,终究是一夜无眠。
为了减少暴露身份的可能性,我们这三日都待在客栈里,消磨时间的方式很单一,那就是看书。
她的一个袋子里像是装有无数的东西,有吃的,有穿的,还有各种各样的书,她拿了一大堆出来让我自己挑感兴趣的看,这是个分析她身份的好机会。
这些书书页上面都刻有“清兽宗”三个字,看来她是清兽宗的捉妖师,从之前的法力值来看,她身份应该不一般。
而她与牛铁匠的关系也不简单,她去制作东西不用排队,而且牛铁匠还清理客人专门等她上门,还有他们口中所说的三年,五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女人见过我的母亲,还说是我母亲请求她给我一个在人界生存下去的机会,这到底可不可信?
我从小跟着母亲颠沛流离,一直行走于妖怪少,捉妖师少的偏僻农村,我对捉妖师的理解还停留于他们会斩杀妖怪,至于具体的当下格局还不甚清楚。
于是我找了一本有关这方年的书,上面写着,当今人界有三大捉妖门派,分别为“捉妖观”,“清兽宗”和“炼妖宗”。
捉妖观是最老的一个门派,门内思想陈旧迂腐,认为天下妖怪都十恶不赦,都该诛杀殆尽。
炼妖宗的思想也很极端,认为天下之妖都可化为己用,他们取妖怪的妖丹炼成强大的法器,驯服妖怪成为自己的奴仆,相比而言,妖怪们更愿意被捉妖观的人一刀毙命。
因为这些都是清兽宗的书籍,我想大都有美化本门派的作用,上面写到清兽宗认为天下之妖有好有坏,捉妖师要善于辨别,要让善良的妖怪存活人世,作恶的妖怪受到应有的惩罚,引导还有良知的妖怪发善心,行好事。
读到此处,我心中冷笑,妖怪们劣根深种,除非像我娘一样完全去除妖性,不然全都是比野兽更冷血的食人动物。
然而去除妖性绝非易事,要取出妖丹,要剔除妖骨换上人类的骨头,要将全身的血液换个完全,然而很多妖怪在第一步就一命呜呼,我很难想象当初我娘是怎样熬过来的。
我一抬头,发现那个女人正在看我,蹙着细眉,眼里似有不忍。
我疑惑问她:“怎么了?”
她顿了顿,道:“你为什么哭了?”
这时我才惊觉脸上竟躺着泪痕,我一抹眼泪扯出一个微笑,糊编道:“这本书太感人了。”
她眼神扫过我手里的书,没有深究,只是继续懒懒地吃着糕点,靠在窗前看她手里的书。
我悄悄看向她手中的书卷名,上面写着“契妖”二字,我像是突然联想到什么,于是试着开启话题套点信息出来:“这本书看上去有些不一样。”
她嘴里嚼着桂花糕,不紧不慢地咽下去,眼睛不离书地回我道:“一本和妖怪契约的古书罢了,方法虽然有些陈旧了,但常看常新嘛。”
“……”听不懂这女人在讲些什么。
我思考片刻,“和牛铁匠的约定有关?”
“嗯”
“你和他缔结了契约?”
“嗯”
“所以他才愿意听命于你?”
她没再回我一个“嗯”字,转过头来看我两秒,“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只是不解,为何妖怪愿意心甘情愿被人类所驯服?”
她轻声一笑,将书放在桌面上,背对着窗外的街景撑着头看着我。
但我不觉得我这话有什么问题。
“不是驯服,我们是公平契约,是合作关系。”
“我还是不太懂。”
“简单地说就是,契约之后,他若做错了事,便由我出面担保,或亲自惩治。如果他被其他捉妖师欺负,就可亮出我和他的契约身份,他们便不好再造次,如果我需要帮忙,他也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我的面前。”
“契约可有时限?”
“有啊,当我死后契约自动解除。”
我心中冷笑,看向我们手腕相连的红线。
这种被契约拴着的感觉,和这红线如出一辙,捉妖师果然手段颇多。
“为何选择了他?”
她蹙起眉头像是在回忆,“我也有些忘了,随便契约的。”
“……”这么随意的吗?
不过看她整日一副无所谓,就那样,随便吧的神情,看心情随手契约个妖怪,好像也不难理解。
“大概是看中了他的义气吧。”她突然答道。
“义气?”
她右手撑着下巴手肘靠在窗沿上,眺望着窗外的街景,她的侧脸像是镶嵌在灰暗的天幕下,轮廓清晰,像是一幅水墨画。
她回忆起当年的事情:“那年我路过水泉镇,见他被一群捉妖师围攻,伤势极其惨重,我便和村民聊起他的事情,村民说他是来复仇的。”
“复仇?”
“他的妖怪兄弟和一个人类女人相爱,却不小心酒后化了形,女人害怕,将他的兄弟揭发,那妖怪便被各大门派围攻致死,所以,他是来为他兄弟复仇的。”
我冷哼一声,“你是捉妖师,却帮着妖怪对抗同门,不怕被逐出师门吗?”
她点点头,“怕呀,所以我是蒙着面暗中相救的。”
“……”
这样堂而皇之地将秘密讲给我听,就不怕我转头告发你吗?
她暗中看我的神情,待我发现时她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有几分肆无忌惮,我定定地看着她笑,不知道她在笑些什么,心中便莫名有些生厌。
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她一边擦着笑出的眼泪,一边问我:“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因为妖怪之间的情谊,就救他吧?”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她终于补充道:“我其实有种其他捉妖师都没有的能力,这种能力既能帮我判别妖怪的好坏,却也经常让我陷入救与不救的困境之中。”
我心中疑惑,“什么能力?”
她转过头来对我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奇特的嗅觉,我能闻到吸人魂魄的妖怪身上有种怪味道,吸得越多,气味儿越浓,而你和牛铁匠身上,都没有这种味儿。”
我不禁嘴角抽搐,这什么怪异的能力。
她一边将书卷悉数放入乾坤袋中,一边对我说:”走吧,牛铁匠应该把东西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