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或许永恒
如果说时间在什么时候可以变成偶然而非必要，世界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林司浔掰着手中的橘子，把它们一瓣一瓣地分开，认真地摆放在纯白的盘子上，一个人安静地等待着洗澡的路芜清。
“真的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小机器人的声音幽幽地在他的脑袋中回荡。
短暂的轻笑声在空间中不断扩大，停下手上剥桔子的动作，林司浔没有再说话，依旧面无表情。
“这样下去，主人你会……”小机器人变得焦急，声音里明显可以感受到的着急。
“别说了。”林司浔立刻打断想要继续言语的它，第一次以一种命令式的口吻呵斥着。
在路芜清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小机器人的声音消失，林司浔立即换上微笑的表情，把纯白的盘子递到路芜清的面前，就像从未发生过刚刚不愉快的争执一般。
几个月以来，这部文艺爱情电影的拍摄很顺利，意外地也没有发生任何冲突，全剧组对于路芜清的态度都是特别的小心翼翼，这也让她感觉到一丝奇怪，这种待遇在她的记忆中几乎是从来都没有的。
但这些都是她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的，当时投入于和林司浔恋爱的快乐中，就算有一丝感觉，也在某人的吻中将这些都抛掷脑后。
电影没有按照故事叙述的顺序来进行拍摄，反而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进行了开头和结尾的拍摄。
路芜清再次换上纯色的校服，利落的短发和厚重的刘海，她沉浸在画面中，去试着感受戏中人物的心境。
白色的墙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刺眼，蝉鸣掩盖过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厚重的刘海遮住额头，本就不大的脸蛋衬得只有巴掌大小，路芜清低着头，透过黑色镜框的眼镜盯着课本上的习题，手中的笔在纸上摩擦出沙沙的细响。
“大家要自习还是踢足球，自愿投票。但只要有一个人选自习，就全班都自习，听懂了没？”
班主任话音刚落，教室里就爆发出一阵讨论声。
“随便什么都行，就是不想上自习。”
……
路芜清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举起左手，“我想自习。”喧嚣的教室突然变得安静，只剩下那四个字在同学耳边回荡。
“哦…是吗？那就自习吧。今天就这样了，下课。”班主任整好课本走出教室。
不出路芜清的意料，指责声在她的耳边不断响起，但她只是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仿佛听不见别人的声音。
“干嘛这样……让她一个人自习不就好了吗？”
“好烦啊，我想出去玩。天天死读书有什么用，还不是第二名。”
路芜清手中的笔突然停止了转动，低着的头慢慢瞥向窗外，一只手托住脑袋，若有所思。
电影中的高中生最感兴趣的就是颜值与成绩。而林司浔两者兼具。三年都是全校第一，长得帅，个子高，身材好，家境殷实，运动细胞发达，是足球场上的控场王。在同学间也是好感爆棚。这世上应该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他不想去做，完美到左眼下的一颗小痣都很性感。
自己，长相普通，什么都普普通通，没有特长，是人群中最容易被忽略的存在，还被贴上万年老二的标签。读书期间总被拿去和林司浔比较，饱受蔑视与怜悯。长期的碾压，让路芜清开始执着于名次，连性格都变得扭曲而厌世。
我跟他之间的棋局，真的是以卵击石吗？路芜清一再地询问自己的内心，独自痛苦着却始终没有答案。
“我们班的路芜清同学又拿了第二名！大家鼓掌恭喜她！”
路芜清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拖动自己的身体，面无表情地接下老师手中的成绩单。
“哈哈哈，又是第二名！”
“我就知道！”
“你连第二名都拿不到吧！”
“你先闭嘴。”
嘲讽的声音像一把利刃，一刀刀划破路芜清故作镇定的面具，手中的成绩单早已被蹂躏成团状，紧紧攥在手心，目光定格在窗外的足球场上奔跑的某个人身上。
“你凭什么比我强？明明我在学习上花费的时间比林司浔多……”路芜清默默撕着手中的成绩单，仿佛在撕扯真实的皮肤。
后来，路芜清开始把心思放在林司浔身上。
“我要和他一样。”
同样的铅笔，同样的橡皮，同样的练习册。每次自习都坐在林司浔旁边，是路芜清给自己定下的规矩。自从知道林司浔在参加成绩优秀的学生都上的自习班之后，路芜清连补课都放弃了，在她眼中这只是与之对弈里微不足道的小牺牲而已。
为了感受到林司浔的优越感，路芜清甚至向老师请求不将他们分到一个班，只有这样，她才能站到全班第一的位置，不会再听见“万年老二”的标签。
路芜清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多在意林司浔，偏偏同桌是他的好朋友，本能地想将一切隐藏起来，但真诚的心愿却总是无法兑现。
“林司浔，听说你又是第一？没人能抢走呀。”
“就不能让让第二名吗？害得某人只配做老二。”
“就可怜她一次吧？”
路芜清低着头，眼神直直盯着那个人的鞋子，左手扯着书页的一角，试图撕下这“羞辱”的一页。
“撕什么书呀？这么可怕。”
“闭嘴，别这么说。”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即使听了很多遍还是会觉得好听。
但可惜，不堪的模样还是在他的面前暴露无遗。
林司浔的一切，路芜清都去模仿了，但还是和东施效颦一般，除了愚蠢，一无所获。
直到毕业的最后一刻，抬头望向没有自己名字的红榜，路芜清输得还是很彻底。
她蹲在角落痛哭了一场，她永远都恨拥有一切的林司浔。
“嘀——”被汽鸣声拉回思绪，路芜清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现在的她变高了，像成年人一样染了头发，有一份还算得体的工作，但依旧普通无趣，不再愿意耗费时间对某项特定的事物感兴趣，因为害怕从未获得。
恨透一个人的心理膨胀成为一个隐秘的执念，年少时的承诺也变得一文不值，但总有一瞬间长大，才意识到从开始名为怨恨的情绪，只不过是裹藏着年少的爱慕。
最后一场戏是发觉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路芜清穿着一身如茉莉一般的白色连衣裙，在一棵树下等待着写信给自己的男人再次出现。
夏季特有的蝉鸣声让世界变得愈发喧闹起来，路芜清站在那里，意外地感受到自己从未有过的快乐，她用半年的时间就演绎了一个人的一生，偶尔她会疑惑自己究竟是剧中的那个倔强高傲的女孩，还是路芜清自己。
自己等待着的究竟是林司浔，还只是剧中的一个人物，她偶尔发现自己不再像从前那般可以分得清，她问着姜媛这究竟是不是正确的感受。
“当然了，这说明我们芜清又进步了。”姜媛笑着说，转身时脸上泛起担忧的表情，因为全部都是谎话，为了她，自己也开始学会了说谎。
镜头回到现在，她还在等待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好久不见。”左眼下的那颗痣变得可感，路芜清忍住了眼中的泪，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他的方向走去。
她没有说话，但深切的眼神就已经吐露了一切秘密，是的，这么多年，原来我一直都在喜欢你，兜兜转转，希望眼前那个人始终是你。
用言语表达此刻的情感会失去岁月中燃烧殆尽后的记忆的重量，她只是默默地微笑，默默地抬起头，用手指了指头顶的那颗槐树。
“听说，人们总是会在树下团聚。”她的声音在颤抖，抑制不住的复杂情绪在她的心头涌动着，即将绽放出一朵关于生命与爱情的花朵。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抚上她的脸庞，在00：00的那一刻，公主和王子在槐树下接吻。
很多年过去以后，她依旧会想起在槐树下的那个吻，听不见知了的喧闹，没有旁人的打扰，当时微风正好，在最合适的地点，遇见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但如果可以再来一次，路芜清希望那个吻的期限是永远，永远在那颗槐树下，就可以一生都能记得那个最美好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