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融冰
“不用对不起,不会再遇到了。”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宫姝的心蓦然下沉,有种掉下万丈悬崖的失重感。
但她生硬地弯了弯嘴角:“好。”
随即就想挣开谢瑾仁的手,背后的人却痛呼了一声。
宫姝立马转过头,着急地凑近谢瑾仁:“伤哪了?啊?我不是都说好了吗,你干嘛不让我走啊,把自己抻着了吧。”带着哭音、哑哑的,谢瑾仁却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顺势把宫姝的手整个握在掌心,颇为愉悦地说:“这么一个小蠢猪确实再也遇不到了,宫姝只此一个。”他把宫姝的手放在胸膛,“我的。”
宫姝被他闹得红了脸,却还没忘了正事:“你刚刚是不是伤到了,要不要叫医生看看?”
谢瑾仁摇了摇头,指腹将宫姝挂在脸上的泪珠擦掉。
“别哭,你哭我心疼。”就像那个雪夜,宫姝哭得那么惨,谢瑾仁没办法不答应她的要求,哪怕是推开他,让他远离。
宫姝见谢瑾仁的腰和右脚踝被处理过,有些担心:“到底怎么了?”她停顿了下,补充道:“不许说没事。”
谢瑾仁垂眸:“训练的时候右脚踝韧带伤了。之后没保持好平衡,腰伤也复发了。”
就像开闸的洪水,来势汹涌,旧伤添新伤,伤病就严重到影响职业生涯的程度了。
宫姝见谢瑾仁平静地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人——你伤病很严重,以后很大可能不能参加国际大赛了,包括心心念念的冬奥会。
老天爷怎么这么残忍呢。
谢瑾仁那么喜欢花滑,他付出了那么多,不该是这样的。
一定有办法。
但是宫姝算是半只脚踏进花滑圈的人。按照谢瑾仁受伤前的势头,他一定能代表中国参加冬奥会。但现在他伤病严重,能不能重新回到冰场都两说,更别提参加冬奥会了。
“臭小子,我……”弗托里亚克推开病房的门,看见自己手里的天才运动员和一个丫头手牵着手亲亲密密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那丫头转过头来,也是熟人,和谢小子纠缠不清的小丫头。
弗托里亚克一脸了然,还贴心的关上门:“我不急,你们慢慢聊。”
弗托里亚克在门外坐着,以为小年轻干柴烈火他会等很久呢,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那个丫头就追上来了。
小丫头脸很红:“那个……弗叔,您有什么事就去说吧。”
弗托里亚克捞了个椅子坐,他哼了一声:“右脚跖跗关节韧带损伤,你把伤养好了,双脚是跳跃的重要承力点,别不当回事。”
谢瑾仁没有吭声,但宫姝觉得他是想把比赛比完的。
短节目排名第一,就这么放弃了自由滑,太可惜了,这也是谢瑾仁退赛这件事引发这么大舆论的一个重要原因。
弗托里亚克见谢瑾仁没有说话,也大概了解了他是什么意思。
“你要知道,运动员最怕伤病,尤其是脚……”
“弗叔!我不想退赛。”弗托里亚克一嘴烫脚的中文还没絮叨完,就被谢瑾仁打断了。
最后还是没拗过谢瑾仁,离比赛开始还有两个小时,弗托里亚克去处理医院门口那些难搞的记者媒体的同时,一辆车疾驰而过朝着体育馆的方向驶去。
车上,宫姝和谢瑾仁坐在后座。
宫姝觉得全身发冷,由内而外的冷,闭上眼睛还能感觉到上眼皮的温度。但她见刚吃了大剂量止痛片、打了封闭的谢瑾仁脸色不好看,强打精神问:“真的不要紧吗?”吃了那么多药。
药劲还得一会才能发挥作用,谢瑾仁从病床挪到车上脚踝确实很疼,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脚,安抚着即将陪他去战场的伙伴。
两人离得很近,谢瑾仁感觉宫姝浑身上下冒着热气,不太对劲。于是没有回应宫姝的问题,而是探过身伸手在宫姝的脑门贴了下。
医院的消毒水味混着谢瑾仁身上的冷香萦绕在宫姝鼻尖,宫姝偏过头,避开谢瑾仁的手。他马上要比赛了,自己不过是受冻有点发热,着实不该让他担心。
“我就是一冷一热不习惯有点发热,不要紧。”
谢瑾仁不赞同地看她一眼:“不要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他把宫姝的腿放到自己腿上。白色的薄底一次性拖鞋已经变成了灰色,鞋面还沾了一些没化干净的雪粒子。宫姝肉乎乎的脚冻成了酱红色,五根指头蜷在一起。
宫姝惊呼一声,抗拒地动了动小腿。
谢瑾仁从一边拿出干净的白毛巾轻柔地擦拭着宫姝的脚,宫姝早就冻得没知觉了,但带着谢瑾仁体温的毛巾裹住双脚还是让宫姝战栗了一下。
宫姝往后缩,想抽出脚:“脏。”
宫姝的脚型很好看,指甲修剪圆润,肉乎乎的,像小猫的爪垫。
谢瑾仁把毛巾放在一边,将宫姝的双脚都拢进自己的羽绒服里。谢瑾仁的羽绒服长至脚踝,很宽大。
也很暖和。
宫姝羞得捂住脸,干脆眼不见为净当一只鹌鹑。但不看的结果就是其他感官更加敏感,她甚至能感觉到整整齐齐硬块。
宫姝的脸又红了一些。
“不脏。”谢瑾仁的声音很低沉,说一句低音炮也不为过。宫姝的脚踝很细,谢瑾仁一只手就能掌握。他紧紧握住宫姝的脚踝,不让她乱动:“你担心我,我很开心。但冻出毛病了,心疼的还是我。”
谢瑾仁一只手在后座翻,翻出了一个鞋盒递给宫姝。
宫姝还沉浸在尴尬中,接过鞋盒不假思索地打开。里面是一双黑色雪地棉,尺码大,应该是男款的。
谢瑾仁不会让她穿这个吧?
看出宫姝的疑惑,谢瑾仁点点头:“主办方送的,还没穿过。那个拖鞋你不能穿了,这个你穿可能不合脚,但是胜在保暖。”
宫姝乍舌:“这车里怎么什么都有。”毛巾可以理解,怎么还有鞋……
“场馆离酒店还挺远的,准备的齐全了些。”谢瑾仁没有多解释。
车上开着暖气,谢瑾仁又用体温给她捂着,宫姝双脚已经恢复知觉了。闻言“哦”了一声,把脚从谢瑾仁衣服里抽出来,忙套上鞋子。
可能是因为毛比较厚吧,鞋子并没有大很多。
“你的体温是不是有点高了。”她脚那么冰,在谢瑾仁腹部放着的时间说长不长,但他的温度也不该不降反升。
“没事,是封闭针开始起作用了。”
宫姝下唇咬得发白,眼中心疼之色有如实质。
太苦了。
滑冰这条路太苦了。
很多运动员都有伤病,也不乏有伤病严重打封闭坚持比赛的运动员。宫姝以前了解过这种有止痛消炎功效的封闭针,一年不能超过三次。打完也不是一劳永逸,甚至还会造成二次损伤。
谢瑾仁拇指抵住宫姝的贝齿,把她的下唇解救出来,叹气:“真没事,我习惯了。”
宫姝心里酸胀,但也明白现在表达出来也没什么意义,于是换了一个话题:“自由滑用新节目吗?”
其实是明知故问,就算滑联不公布,她作为解说也不会不知道。
但谢瑾仁还是点点头,用一种可以称得上愉悦的语气说:“其实也不能说新节目,我准备了挺久了,和编舞师编曲师还有设计师都磨了很长时间。”
车在运动员专属通道停下,车内的两人便知道到地方了。
谢瑾仁背上大黑包起身,右边胳膊向上抬,顿在那儿。宫姝没有动,外面有媒体啊,她但凡不疯都不会和他一起走。
谢瑾仁回头,疑惑地看她,眼神仿佛在说“还等什么?走啊。”
宫姝摇摇头,谢瑾仁马上就踉跄了一下,呼痛:“嘶,脚踝好疼,需要人扶。”
演得漏洞百出,但偏偏有人吃这一套。
宫姝三步并两步扶住他右胳膊,和他一起下车。
谢瑾仁比她高,所以宫姝没有看到在她挽上来的瞬间谢瑾仁一脸心满意足地笑了。
刚一下车就感受到了寒风裹着冰碴子往脸上打的北国风光,和一群冻成雪人的冰墩儿。宫姝不禁感叹,这些媒体是真的敬业。
媒体自有保安招呼,宫姝挽着谢瑾仁的姿势不知怎么就变成谢瑾仁扣住宫姝的手,但谢瑾仁手上的温度传递给宫姝,让她很有安全感。
这一刻热血上头,仿佛前方不管刀山还是火海,只要两人牵着手一起走,都如履平地。
宫姝忍不住侧过头看谢瑾仁。他目视前方,走得无比坦然,把周围的人都当成空气。宫姝抿抿唇不自觉笑了。
她男朋友真帅。
却没料到谢瑾仁察觉她的视线也侧过头,两人对视几秒,宫姝先败下阵,扯着他的手让他看路。
谢瑾仁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是我女朋友,又不是他们的,别在意别人怎么说,做自己就好。我的姝姝,很好。”
宫姝猛地抬头看谢瑾仁,他站在雪中,像从天而降的神祇。宫姝眨眨酸涩的眼睛:“哦,知道了。”
说不被打动是假的,所以直到谢瑾仁上场热身,宫姝第一次坐在运动员休息室看比赛她还是懵懵的,完全不在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