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子夜
运动员休息室里教练、运动员和队医都在，在热闹顾及不到的小角落坐着换好考斯腾的赵子云。
还有一个小时，自由滑比赛就开始了。他作为替补依然没有上场机会，哪怕主力很有可能因伤退赛。
为什么谢瑾仁滑一场短节目才受伤，要不然，要不然他是不是也可以有世界赛事的出场机会。
他明明每次备赛都认真训练，每次都是替补。
他像影子一样活在幕后。
哪怕给他一次机会，给他一个出场名额呢。
他不认为自己比谢瑾仁差，他不过是缺一点点运气。
赵子云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沼泽，周围没有任何树枝、藤蔓，也没有人。天空阴暗得能滴出墨，他不甘心慢慢沉入泥沼，但盲目自救只会加快下陷速度。
雷泽换好衣服，见赵子云沉默地坐在角落里，一身华服，歪了歪嘴角。
他这是什么意思？就算谢瑾仁真的退赛了，他也没机会上场。平时就臭着个脸，果然不安好心。
雷泽顶瞧不上赵子云这种眼高于顶看谁都不顺眼的人，明明实力一般，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一点都不懂得尊重人。
雷泽挑了个离赵子云最远的位置坐。
眼不见为静。
直到休息室的门被推开，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开了静音键。
谢瑾仁牵着宫姝出现在门口。
过了几秒才被解除静音，总教练谷秀博关切地看着自己这个王牌：“打封闭了？”
弗托里亚克已经和谷秀博说了谢瑾仁坚持参赛的事情，运动员的个人意愿当教练的也不能强迫，只能劝导。
这个孩子是他招上来的，是个好苗子，就是倔，像头驴似的，决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谢瑾仁点点头。
谷秀博拍拍谢瑾仁肩膀：“离冬奥会还有一年。”剩下的话不用明说，大家都明白。
赵子云面无表情看被众星捧月的谢瑾仁，放在下面的手死死攥着，嘎吱嘎吱响。
队医是一个中年女人，注意到宫姝：“这个小姑娘是？”
这是宫姝第一次见这么多国家队的教练、队医，知道这些都是和谢瑾仁并肩作战的前辈，有种见家长的感觉。
“源前辈好，我叫宫姝，”宫姝抬头看了眼谢瑾仁，抿唇：“是谢瑾仁女朋友。”
源渡鹤没想到小姑娘竟认识她，心里不由得更加了几分好感，嘴上调侃：“小谢还拖家带口来比赛呀。”
“源姨，好不容易追回来的媳妇儿您给我吓跑了怎么办。”谢瑾仁嘴上抱怨，实则嬉皮笑脸的，有点在长辈面前耍宝的样子。
花滑队内部还是蛮和谐的。
被这样的氛围感染宫姝脸上也挂着淡淡笑意。
之后谢瑾仁去换衣服热身，源渡鹤就拉着宫姝唠嗑，两人谈得意外投机。
宫姝电话突然响了，她抱歉地看了眼源渡鹤，去外面接电话。
“喂，”
只发出一个音节，对面就连珠炮似的发射了一大串：“我去！老宫，微博都炸了你知道吗！你快去看看！你和谢瑾仁的牵手照被挂在上面，网友已经扒出你的名字和学校了，就差家庭地址一窝端了。这群人真是毫无下限，都不知道尊重别人隐私吗？！”
宫姝揉了揉耳朵，有些头疼：“地中海气候的植被类型？”
“亚热带常绿硬叶林。”电话那头反应很快：“欸不对！说你的事呢，你突然考我干什么？”
“我是在提醒你，百日誓师没？快了吧，你不去复习老冲什么浪，操心操心自己吧嗷。”
那头的气势马上弱下来：“老宫，有时候我觉得你身上真的有一种很不一样的气质。”
宫姝问：“什么？”
“妈味。”
“哥屋恩、滚！”
“我跟你说的事上点心嗷！微博微！”还没说完就被宫姝摁下红色电话键，世界安静了。
宫姝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点开了微博，结果发现微博白屏了。
过了好久才恢复界面，消息那栏99+的小红点不停闪烁。宫姝眨巴眨巴眼睛手指在屏幕上徘徊好久，最终没有点开，而是顺着马骞依给她发的链接点开。
那个【惊！！！华国夺金热门花滑运动员谢瑾仁退赛原因竟是陪女友逛街！】的话题讨论量竟然比点击量还高。这种一看就很离谱的营销号为什么真有人信啊喂！
帖子还配她和谢瑾仁在体育馆门口牵手相视一笑的图，虽然是晚上加上拍的质量不怎么样照片很糊，但是熟人也能看出来那个人是谢瑾仁。
底下说什么的都有。
【不是说谢瑾仁伤重退赛了吗，看他和女朋友谈情说爱不像有事的样子啊？】
【这个话题也太离谱了吧，你们把为国争光的运动员想成什么了？造谣退赛原因像吃瓜吃多了尿炕一样容易。这年头ip都是透明的，乱吠的狗小心警察叔叔上门抓你。】
【国家队真是什么人都有，前脚传出退赛后脚就和女朋友腻歪。话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比赛了，到底有没有个准信啊？】
【纯路人，吃瓜哈哈哈】
本来官方也没有明确发声明说谢瑾仁退赛，受伤退赛的消息都是稍微知道点内情的人透露出去的。但是互联网不缺看热闹的人，只要有人起头，原本是在东边买了一头羊，传着传着都能变成在西边卖了一头牛。
宫姝退出微博，没有管网上的风浪。现在还是看谢瑾仁的比赛比较重要。
千里之外的北都。
言陶手机上放着实时转播的花滑比赛。旁边正要汇报的秘书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秘书从言总把谢家侄子接到自己家抚养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见证了谢家侄子从一个对言总之外所有人都很戒备的狼崽子变成调皮捣蛋的混世小魔王，再到后来长大了在外独当一面闯荡。
言总有多宝贵自己侄子，他太清楚了，说是把谢家侄子当成亲生儿子对待也不为过。
那个小魔王的每场比赛言总都看，场场不落。
以往这个时候言总还应该处理手头的工作，今天是小魔王的决赛，言总放下平时兢兢业业的工作也要看直播。最近网上的舆论导向对小魔王不利，但是言总不常关注网上的消息，他觉得依言总对谢家侄子的重视程度，他应该跟言总说一声。
秘书斟酌了一下语言：“言总，有件事需要向您汇报一下。”他补充道：“和谢家侄子有关。”
言陶的手机上正好镜头切到谢瑾仁热身。因为是华国媒体转播，给谢瑾仁的镜头很多，还伴随着解说员的介绍。
【谢瑾仁，19岁，华国花滑运动员，近两个赛季冲出的小将，前不久刚刚夺得亚冬会花样滑冰男子单人滑冠军。】
言陶脸上一抹自豪的笑浮现，听到秘书的话，眉眼含笑道：“什么事？”
秘书咬咬牙，说出了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的事：“谢家侄子和宫小姐的事网上传得纷纷扬扬，有很多过分的言论……”
言陶面上的笑意变淡：“让公关压下去就好。”他言陶的侄子轮不到外人评头论足，不过是一群生活不如意便想在网上找存在感的小丑罢了。
他思考了下，又说：“以后也让公关那边留意着点。”
秘书弯了弯腰：“明白。”他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想要动用言家的力量压下舆论还得言家的实际掌权人发话才行。秘书叹了口气，这么多年看下来他也是真心希望谢家侄子好的。
言陶又把注意力转回屏幕上。
深夜的北都cbd仍然灯火通明，一个很平凡的加班夜。
谢瑾仁按短节目排名最后一个出场，经过热身之后，下半场的比赛开始了。
宫姝头一次在运动员休息室看比赛，听周围的专业人士分析出场的选手。宫姝也觉得机会难得，她也放下心中那些似有若无的担忧，专心听国家队的大佬在一旁分析哪个国家哪个运动员怎么怎么样了，时不时插几句嘴。
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谈到伤病上了，源渡鹤有些可惜：“前些年森川苍介就是因为伤病的缘故才退出r国国家队让位给小辈，他的贝尔曼也毫不逊色女运动员。虽然31岁在运动员中年龄不算小了，但如果没有那么多伤病困扰，他也许还能多滑几年。”
宫姝顿住，她之前一直认为是年纪到了森川自然退役的，很多冰迷也是这么想的。原来还有这么个原因吗。
按照源渡鹤所说再想也确实如此，每个成就斐然的运动员不是真的热爱他们所从事的运动根本不会坚持这么多年，若不是伤病无可奈何比不过年轻运动员的健康□□也不会退役。
那谢瑾仁呢？
他怎么办？
他还没过20岁生日。
宫姝有些发散地想：若是放在古代他未及弱冠。
别的运动员好歹也是功成名就之后退役，谢瑾仁的职业生涯刚刚开始。
宫姝暗骂自己乌鸦嘴，谢瑾仁不过是受了伤，又不是得了绝症。治好了就能重新回到他热爱的冰场，她干嘛要咒他退役。
呸呸呸！
旁边源渡鹤拽了拽她的衣袖：“谢瑾仁出场了。”
“下面出场的是华国花样滑冰运动员，谢瑾仁！”
女解说激动人心的声音从手机扬声筒传出。
谢鹏领队在g市打比赛，偶然在体育广播中听到了花滑世锦赛男单自由滑今晚比赛，还听到了那个逆子的名字。
谢鹏想一定是他听错了，不然就是有同音不同名的人，毕竟华国人口这么多。那逆子有那个能耐参加世锦赛？嗤！他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不管什么心态作祟，谢鹏记住了广播里的时间，并准时在手机上看直播。
见到那个熟悉的面孔，谢鹏不知道该恼怒还是欣慰，或者有一丝骄傲。
他没能让谢瑾仁在跳高上完成他的心愿，但他母亲……
谢鹏痛苦地闭上眼。芸儿在滑冰上极有天赋，谢瑾仁继承芸儿在滑冰上的天赋去替她完成梦想，虽然忤逆了自己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终究是他谢鹏对不起言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