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修］蜕变
期末考试结束，灭绝师太在讲台上讲选科的注意事项，给每个人发了选科指南。
“同学们，学校马上要进行分层走班选科模式。现在发给你们的选课指南要和家长一起看，一定要重视起来。有些科目不建议大家一起选，不然高考后填志愿专业受限哪都去不了你哭都没地儿哭去。还有这个选物理还是历史的问题，你选物理能考20分，选历史能考80分，就别随大流选物理了。”
“所以，别以为选物理就万事顺意了，还得用分说话。放假前学校会开一次家长会，同学们提前告知一下家长。就说这么多，放学！”
学生稀稀拉拉地往外走，马骞依早早就收拾好了书包，站在宫姝座旁等她收拾，“老宫，你选文的吧？”
宫姝愣了下，有些磕巴：“啊，为为什么这么说啊。”
“你难道喜欢学物理？”马骞依夸张道。
宫姝下意识出口：“不喜欢！”
马骞依勾着宫姝的肩膀，语气轻佻：“那不就得了，今天不跟你一起回家了，我去追蒋莱。老宫你自己回家小心。”
马骞依没有放弃，被当面拒绝又怎样？好不容易有个心仪的，不搞到手她马骞依改名马赛克！老话有女追男隔层纱，她还不信了，就算蒋莱是块茅房里的石头，她也得给他喷香捂热乎了。
宫姝笑骂：“快去吧你，有异性没人性。”
……
外面的雪不要钱似地下着。天气预报上说，由于受冷空气影响，今晚至明天白天将有大到暴雪。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每户人家的窗都星星点点的闪着温暖的光。玉山亘野，琼林分道。从远处看，竟似银河般璀璨。
宫姝蜷着身体，抱膝盖坐在床上。房间里暖色调的灯光在她背后打上朦胧的黑影。
妞妞被送去宠物医院了，要过几天才能回家。
宫姝和它朝夕相处，如果碰上烦心事只要和妞妞玩闹一会保准药到病除。可现在妞妞不在，想选文这种事她又不敢去和宫爸宫妈说，有些无助。
自己一路忐忑地回家，手里捏着一张选科志愿表，想着怎么组织语言跟爸妈说自己的想法。
“这还有什么说的，姝姝你成绩这么好，不学理多可惜！”宫爸不容拒绝地告诉宫姝。
宫姝刚想跟家人提及她想选文，现在宫爸这么强硬的语气，让宫姝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宫爸在一所私立高中任教，他觉得学好数理化就能走遍全天下。现在的大趋势也的确如此，理科的就业面比文科广，薪水还高。学习好的孩子大多数是不会选文科的，约定俗成般，家长普遍认为学文没前途。
宫妈在一旁柔声道：“姝姝啊，别听你爸瞎说，你想选什么就选什么，不是还有个3+1+2选科吗，不选物化生，物理化学搭个政治也可以，政治学好了，以后既能考公务员又能考研。”她把宫姝的碎头发别到耳后，动作轻柔。
连宫妈也认为自己的女儿会选物理。
宫妈生于江南，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大学教授。受书香门第的书卷气熏染，宫妈从小就很优秀，学习上从没让人费过心。江南水土养人，宫妈生得白净，说话吴侬软语的。
宫妈宫爸相识于大学校园，一文一理的一对璧人，当时在北师引得不少校友艳羡的目光。毕业后，两人都在北都的一所私立高中当老师，一个教物理一个教语文。
宫爸是地道的北方汉子，刚开始宫妈远嫁到北都生活习惯方面还不习惯，慢慢被北方豪放热情的气氛感染，说话做事也豪放起来。不过对待女儿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宫爸见老婆说话了，搂了搂她的腰，语调柔下来：“迦楠——我这不也是为了姝姝好吗。姝姝又不是特别偏科的那种，我不说她肯定也选理。”
宫妈嗔他一眼，都多大了，当着女儿的面还这么不正经。
宫姝没瞧着父母有爱的互动，她满心想的都是选文选理的事。其他选科组合压根不再她考虑范围内。
她是愿意选文的，她喜欢历史，看着一个帝国的兴起和衰亡、一个文明的诞生和消失，一眼便穿越了千年。
可家人都希望她选理，甚至以前她没什么主见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应该选理。她不想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但她不喜欢物理啊。
客观来说物理是她不偏科的情况下学得最不好的一门学科。在学霸满天飞的北都一中，她的物理成绩一直在中上游徘徊，这不是一个年级第八该有的分数。
相反，她的政史地成绩一直稳居年级前三。
可两者只能选其一啊，一方是父母亲长的期盼，一方是自己的心心念念。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又好像一分钟也没到。
终于，她听自己说：“我选理。”
……
她把自己抱得更紧了点，今天怎么这么冷啊。
下雪的时候应该暖和点不是吗。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说：宫姝，你怎么就一定要选理了。难道以后要找一个自己半点也提不起兴趣的工作干半辈子吗？不甘心啊……文科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大人都觉得学理有前途啊。
另一个声音马上否定：文科找不到工作的，爸妈不会同意你选文科的。你不能忤逆他们，他们把你养大你就这么报答他们吗？
爸妈希望她从事计算机行业，前景广阔、就业机会多，可她一点都不喜欢。
一片寂静中，消息提示音‘叮铃’一声，手机屏幕像划破天际的流星，送来一片光明。
她侧目看去，谢瑾仁给她发的消息。
两人平均每星期都要发几条消息，相熟的老友般相处。咳咳，忽略谢瑾仁偶尔的恶趣味。
不知怎地，她生出期待，快速点开手机。
“考得怎么样”附赠一个问号表情包。
宫姝翘起紧抿的唇，轻快地打字：“挺好，还是年级第八。”
“明天我有时间。”
“？”
“……你不懂就算了。”
宫姝笑了，好像能看到谢瑾仁别扭的样子。
“懂懂懂，师父大人要继续教我滑冰是吧。”
那头有一会没回。宫姝放下手机，看挂在墙上的钟，已经快九点半了。她进卫生间洗了个澡，再拿起手机那面已经又发了好几条消息了。
“要不要再吃个饭？”
“睡了吗？”
“本来还想请你来着，那就算了。”
她又笑了笑，回道：“刚才洗了个澡，没看到消息。”
那头很快回复：“哦。”
宫姝停下打字的手，像是在思考怎么回复，“你会喝酒吗？”
“会。”
“那好。说好了，你请我吃饭。”
窗外，雪落如白鹤委地。
其实身上也不那么冷了。
……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啊？有吗。”
“先歇会吧。”
谢瑾仁和宫姝趴在栏杆上。
“你怎么了？”谢瑾仁侧目看着宫姝。
滑冰时摔了好几次，学个前交叉步滑行都学不会，以前的机灵劲儿全没了。
宫姝摇摇头，示意没什么。
好，好得很，那你就在心里憋着吧。他阴阳怪气道：“行了，别歇了，照你这么学，学个十年都学不明白。”
“哦。”
宫姝看着向前滑行的谢瑾仁，心想，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不能替我选择。谁都不能替我选择，我自己都不敢选择自己的人生，多可笑啊。
……
宫姝拿着易拉罐，头歪歪的看着谢瑾仁。“你过来过来，”她食指曲起，朝谢瑾仁勾了勾。
“我告诉你个秘密呀。”
谢瑾仁看着醉鬼宫姝，脑仁突突地疼。
就不该答应她喝酒，耍酒疯耍到他头上了。
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白天受气，晚上接着受气。
但他还是听宫姝的话把身子凑过去。
口嫌体正直本直。
宫姝的嘴贴着他的右耳，呼出温热的酒气，就像是亲吻他的耳垂般。她说：“你想知道啊，我告诉你啊，我要选理啦，开不开心！我可开心啦～”说到最后声都没了，宫姝吸吸鼻子，怎么鼻子有点酸呀。
谢瑾仁想了想，貌似这个周末高一他们是要填选科志愿来着。她这是不想选理？
“我不善说话，都是爸妈认为我喜欢什么，我才说服自己‘原来我喜欢这个啊’久而久之，我成了他们的骄傲，可我，可我长大了，我知道我不喜欢呀。但我不敢跟他们说我的想法，我是不是很懦弱啊，嘿嘿嘿，你肯定要嘲笑我的。我，我今天让你嘲笑，我不打，不打你。平常这些话我都是跟妞妞说得，不过，今天就勉为其难也让你听吧～”宫姝摇头晃脑、似笑似哭地在谢瑾仁耳边耳语，嘴好几次都碰上了谢瑾仁的耳朵。
“好软。”宫姝咬了下谢瑾仁耳廓的软骨，嘎吱嘎吱。
谢瑾仁身体不自觉抖了下，耳尖迅速泛红。复又勾了勾唇。
不过妞妞是谁？听这名像是女生……
他见宫姝打了个寒噤，把自己的围巾给宫姝系上。
他们现在在公园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路灯照在他们身上，打上一层朦胧的光。
两人旁边是一打果啤，已经开了六罐。有四罐都是宫姝喝的，好在啤酒度数低，她还没醉得不省人事。就是酒品不太好，嘀嘀咕咕说好长时间了。
下雪后的公园很美，树枝挂满白雪，像白巧克力饼干。只有几枝冷梅，迎雪而开。
与地白风色寒，梅香雪纷纷所描写的景致一般无二。
北国的雪总是那么纯净，那种感觉就像多看几眼会亵渎了它一样。
在这个雪夜，谢瑾仁把宫姝揽进怀里。
鬼迷心窍。
他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低而缓：“其实我那时跟你说的故事是真的，他……就是我——爸，他一心想让我学跳高，家长会从没去过的他，竟然在校队选拔体育生时以父亲的名义替我做决定。我又气又恨，可当时我太小了，没能力反抗他。
“但你看，不管前方有多少阻碍，我，谢瑾仁，还是站上了领奖台，成为花样滑冰青年组全国冠军。我没被打败，还是在实现梦想的路上。”
他看向安静听他讲话的宫姝，眼里有光，“当时我没有选择，可现在你可以选，为什么不选自己能坚持到最后的那条路呢。”
宫姝因酒精作用，脸透着粉红，此刻她呆呆的，脑子里回荡着谢瑾仁的话。
为什么不选自己能坚持到最后的那条路呢？
为什么不呢？
……
宫姝有些头疼地坐起来，长发随着动作垂到身前。
呼，在家里，不是公园。
这梦做的好真实，真是应了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了。
她竟然梦见了谢瑾仁，还，还咬了谢瑾仁耳朵。
单手捂住脸，有点冒火。
太羞耻了。
“叮铃——”
宫姝点开手机，
“醒了没？别忘了我跟你说的。”一个【wink】表情包。
宫姝怔住，不是梦啊。
昨晚的记忆回笼。
好像是她喝高了，谢瑾仁把她送回家的。哦，昨天爸妈去奶奶家了，晚上不回来。不然她也没那个胆量跑出去喝酒。
想到自己喝醉后的种种行为……完了，以后都没脸见谢瑾仁了。
丢脸，真丢脸。
宫姝头胀胀的，她往后倒回床上。
她有点羡慕马骞依了，起码在面对自己所爱时会奋力争取，不像她，只会退缩。
回想起谢瑾仁说的话，她想，她应该勇敢一点。
……
“什么？你要选文？！”宫爸看着平时乖巧的女儿，不可置信。
“对，爸爸，我喜欢学文科，我想自己决定以后的人生。”宫姝攥紧拳头，迎上宫爸的目光，眼中透着坚定。
宫爸还有点没缓过来：“你不是一直都想选理科的吗，怎么突然……”
“爸爸，以前我太随波逐流了，我盲目听从你们的意见，虽然你们替我做的选择都很好，但是那不是我愿意的。我希望您能尊重我的决定。”
宫爸沉默了，宫妈安抚地拍了拍宫爸的背。对宫姝说：“姝姝啊，爸妈不是那种老顽固，以前让你选理，也是因为你没有反对，我们以为你是愿意的。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人生，爸妈总会老的，不能陪你一辈子。无论你选什么，爸妈都支持你。”
宫爸抬高声音：“迦楠——！”
宫妈掐了他一下。宫爸有些委屈，闷声道：“姝姝，你想选什么就选什么吧，别后悔就行。”
说到底，他们觉得宫姝会选理科也是觉得现在的社会，理科比文科的路好走得多。他们也是怕自己女儿后悔，那对她来说就太痛苦了。
这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她以为她和爸妈会大吵一架，他们也许会对自己失望……
宫姝怔愣在原地：“谢谢你们，爸爸妈妈。”她上前抱住宫爸宫妈，嘴角扬起一抹轻松地笑。
她有一对开明的父母，很爱他们的孩子。
是她想得太悲观了。
明明向前一步就可以柳暗花明，却偏偏故步自封。
谢瑾仁说得对。
宫姝晚上临睡前，给谢瑾仁发了条微信。
“谢瑾仁，谢谢你！”
“嗯。”又是秒回。
“请你吃饭？上次……不好意思了。”宫姝回消息的时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
“是该不好意思，你是第一个咬我耳朵的人。”旧事重提，没安好心。
这人真是坏透了！宫姝羞得在床上滚来滚去。
等脸上热度下去了才又拾起手机一脸凶狠的敲字：“不吃算了，省钱！”【气鼓鼓】表情包。
“嗯，不吃饭。”
谢瑾仁这是……什么意思？宫姝的心咯噔一下。
那边很快又回，“我这个赛季的新节目，滑给你看。”
宫姝揉揉眼睛，没看错吧。谢瑾仁哪根神经搭错了。
“你是谢瑾仁吗？”
那头发了语音过来，“说好了，下周五上午10点。不许迟到。”
……
新高考选科模式给了学生更多的选择。北都一中高一上学期选科，高一下学期有一次改选的机会。
不过理改文易，文改理难。老师一般都不建议学生改科。
这不，周一上学，宫姝上交志愿表，灭绝师太找宫姝谈话。说了一堆心灵鸡汤，她理科学的那么好让她再考虑考虑什么的。
不过让宫姝好意回绝了。
总之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