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橘子,西柚
作为一个从来不追星的人,赵星一最近迷上了音乐,并喜欢上一个国内的小众乐队stardust,每天都在循环他们仅有的那几首歌,听到自己都能唱了。
所以得知他们要去参加在鹭洲举办的夏日音乐节之后,她毫不犹豫就决定要去。
能听现场,又可以顺路去找井遥,而且时间也对得上,就在她刚刚结课,考试还没开始的那个周末,简直没有不去的理由。
问题是票比较难买。因为这次音乐节请了不少有名的艺人,票很难抢,她费了大力气才买到两张。
另一张当然是给冯萧的。但她其实没想到他也会去,p大结课比较早,现在已经是考试周了。
她买的票在周五,而他周四有一场考试,下周一也有一场,还都是专业课。
冯萧却似乎根本没当回事,订了周四下午的机票,打算考完试直接出发,在下一场之前回来就好。
赵星一对此很是忧虑:“你真的能毕业吗?”
“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冯萧回敬,“没记错的话,这学期的高数作业都是我做的吧?”
“……”
赵星一是想和他一起去的。因为,很凑巧的,这周日刚好是他生日,感觉一起去看音乐节,在鹭洲度过也不错。
前提是,这人别这么让人想抽他。
最后还是一起去了。定了周四去,周日回,正好凑出了一个小假期,可以在鹭洲待三天。
因为冯萧考试的关系,两人周四到鹭洲时已经挺晚的了,也没有出去逛,随便吃了点东西就休息了。
反正没有安排,音乐节又要傍晚才开始,所以赵星一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外面天气好得不像话,她拉开窗帘,又对着天空发了好久的呆,才慢腾腾去洗漱,收拾完都已经中午了。
去冯萧房间敲门,这人一开门就阴阳怪气的。
“起得够早的啊?”
赵星一没搭理他,得瑟地转了一圈,展示身上的黑色连衣裙。
“我专门为今天买的,这紫色领带和肖杨那根一模一样!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系,但我就准备穿这个去见他,怎么样?”
冯萧靠在门边,上下打量了一下。
“既然是穿去见他,那就问他啊,问我干吗?”
“……要是能问到他,你觉得我会关心你的意见吗?!”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来鹭洲,吃完饭决定出去随便逛逛,下午直接去活动场地。
结果在北湖附近误入了一场户外婚礼。
森林公园旁边大片的草坪上,白色和淡紫色的帷幔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座椅和舞台上都有粉紫色花枝点缀,气球、藤蔓、丝带、花束……
总而言之,一切美好婚礼的必备元素,这里都有了。
他们来得很巧,正好是新娘要入场的时刻。
负责婚庆的工作人员忙着进行流程,没有人在意旁边的围观群众。
而赵星一惊奇地发现,入场音乐竟然不是婚礼进行曲,而是《athousandyears》。
轻缓的旋律中,有小花童走在前面,花瓣扬起在风中,新娘挽着父亲的手,笑着走向前方等待着的新郎。
头纱曳地,花雨纷飞,美好得有些不像话。
赵星一靠在一棵树旁,静静看着眼前的画面,内心涌起一阵无名情绪,眼中已不自觉含了泪。
“这是感动的泪水吗?”
冯萧伸过手来,替她拿下头发上的一片花瓣。
她微仰起头,努力眨眼收回眼泪。
“只有一点点感动。”
“很多感动也没关系。”冯萧看着她,笑了笑,“哭也没关系。”
“新娘都没有哭,我在这里哭什么,也太喧宾夺主了。”
舞台那边,在亲友们的欢呼声中,新郎新娘已经在交换戒指了。
他们沿着小路走开去,身后仍然隐隐传来歌声,湖水上泛起金色的涟漪,有飞鸟掠过水面。
是适合结婚的好天气,是许下共度余生心愿的好地点。
“在想什么?”冯萧问她。
赵星一坐到湖边的长椅上,因为阳光而眯着眼睛:“思考如果我结婚的话,婚礼上应该放哪首歌。”
“哪首?”
“还没有思路,但刚刚这首也不错。”
她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每次参加婚礼,我都在期待着能有人来抢婚。有点损,但就是觉得挺好玩的,可能是狗血剧看太多了。”
“而且也会幻想自己结婚时,有人来带我一起逃跑,是谁无所谓,也无所谓去哪里,就是单纯逃跑。”
“或者要和我结婚的那个人,他的前女友或者大着肚子的情人跑来婚礼现场,大闹一场。你知道有人会把婚礼上播放的录影带调包,毁掉整个婚礼吗?”
她兴致勃勃地描述着自己的想法,转头才发现冯萧脸上复杂的神色。
“我知道,听起来肯定特别非主流。”
“倒也不是。”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但听起来,跟你结婚是件比较危险的事。”
“……”
音乐节在傍晚开始,大到有些空旷的草地上,四处都是零散的人群。
舞台前已经挤满了人,但stardust的顺序比较靠后,赵星一不想那么早凑到前面去,和冯萧远远坐在后面,两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今天的阵容其实没有那么星光熠熠,前期宣传里主推的明星都集中在第二天,今天来的多是小众乐队和音乐人。
但赵星一听到了好几首很喜欢的歌。
夏天傍晚的天空,有种让人心情很好的味道。
音乐声穿过一整个场地的距离,仍旧带着点震耳欲聋的意味,尾音模糊飘散在空气里,听不清歌词,旋律却仿佛响在心底。
夜幕降临之后,总算等到了stardust的出场。
辛蔚还是第一次听他们的现场,混在周围一群兴奋的摇滚观众里,跟着跳来跳去。音乐声仿佛在周身环绕,听不到别的声音,眼里只有舞台上发着光的存在。
听过了无数遍的歌,在这个夏日夜晚,像是突然有了新的灵魂。
说心灵受到洗礼有点夸张,但最后一首歌结束,舞台边的烟火燃尽之后,在不舍的情绪之外,赵星一的的确确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她今天多愁善感得有些奇怪,而且是那种明明心情很好,但却有点想哭的奇怪。
冯萧却是动都没动,仍然坐在场地后面,毫无反应,平静得像是在听数学课。
他对音乐其实没什么兴趣,之前不管是去音乐节还是演唱会,都只是陪她而已。
赵星一一腔少女心事无人诉说。
反正stardust已经表演完,她也没有其他想看的,两人便直接离开了。
场地外不远的地方,就是鹭洲非常有名的风景区,街道两旁都是风格各异的老建筑,环境很好。
下午来得晚,没来得及过去逛,这会儿时间还早,两个人一路溜达着走了过去。
夜晚的街道格外幽静,人不多,偶尔有车经过。
路灯掩在葱郁的林木间,把枝叶都映得昏黄,远看像是挂在树枝上,一个个发着光的果实,有种童话般的不真实感。
他们就这么沉默地走着,谁也没说话,直到冯萧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打破了这有些悬浮的寂静。
他看了眼,停下脚步,接了起来。
赵星一也没在意,慢吞吞走在前面,想东想西的,一直在走神。
结果在分岔路拐进一个小巷子,又七拐八拐的,走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冯萧不在身后,想沿路返回,却已经找不到来时的那条路。
这情况莫名有些熟悉。
她无语望天,掏出手机来给他打电话。
手机上已经有了一通未接来电,是冯萧。
两分钟之前打来的,她开了静音,没有听到。
回拨过去,她在电话接通之后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在哪里?”
冯萧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赵星一怀疑他在笑。
“我迷路了。”
她努力让自己理直气壮说出这句话。
“我知道。”他顿了顿,果然还是笑了出来,“旁边有路牌吗?或者什么特征比较显著的东西?”
赵星一四下看了看,她正走到一条上坡路的中段,路有些窄,左右两边都是一栋栋长得差不多的建筑,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什么都没有,这里的每一条路长得都一样!”
“好,那你就沿着现在这条路往前走,不要转弯了。”
赵星一疑惑:“然后呢?”
“然后我就找到你了。”
“……你逗我呢?这里这么多岔路,怎么找?”
虽然嘴上说着怀疑,但赵星一还是很听话地继续往前走了。
没走两步,右边的石墙上突然亮起了小灯,沿着墙壁一长串的银白色,一直延伸到道路的尽头。
电话没挂,冯萧听到惊叫声,问她:“怎么了?”
“这里的墙上突然亮起了灯。”赵星一回头去看,后边的墙上也有,“就是那种小小的,一整排,这什么鬼?”
“那很好啊,你不是喜欢许愿吗,快点,灯亮了先许个愿吧。”
“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情许愿吗?”赵星一不由加快了脚步,“说实话还挺好看的,但是怎么感觉有点恐怖?你快点来!”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冯萧轻声笑了,“那还挺灵的。”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过去,冯萧就站在路的尽头,一只手还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冲她挥了挥。
“找到了。”
第二天,赵星一一个人去找井遥玩,留冯萧在酒店里复习功课。
冯萧对此相当的不以为然,但还是留了下来——他本来也对鹭洲大学没什么兴趣。
赵星一却很喜欢这边的风景。吃过午饭,井遥借来一辆很可爱的粉色自行车,骑车带着她在学校里转悠。
天气也很好。还有两天才到夏至,南方早就进入盛夏时节了。树荫下偶尔掠过一阵风,也带着热气,耳边是蝉鸣。
“你们学校好漂亮,又大。哪像我们学校,就那么大点地方,自行车都派不上用场。”
赵星一坐在后面,脚在半空里荡来荡去。
“果然应该往南走的。我当时是不是应该去琴江的啊?”
“得了吧,哪有什么‘应该’。”井遥转过一个弯,“我当时想来鹭洲,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喜欢这边的环境。但来了之后才发现,这东西根本没什么用。”
旁边就是人工湖,湖边绿意连绵,有很大的一片草坪。即便是这个时间,草地上也三三两两地坐着学生,都在树荫下乘凉,空气中有一种懒洋洋的气息,很惬意。
井遥也在这里停下车子,又补充上一句。
“总之就是,人比环境重要。”
赵星一琢磨着这句话,和她一起在湖边坐了下来。
离湖水很近,都能听到轻而缓的水流声,带点潮湿的水汽。
井遥从包里摸出一支烟来,点上了火。
赵星一听到打火的声音,转头看她。
“你怎么也抽起烟来了?”
“偶尔抽一根。”
她对着空气,吐了一个烟圈。
这话听着耳熟,赵星一记得罗阅好像也说过,差不多的意思。
——所以“偶尔”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呢?
她说:“我也要抽一口。”
井遥没说什么,把烟递给她。
这烟是女士烟,很细的一根,味道也比较清淡。
但赵星一抽了一口,还是被呛到了。
她狼狈地咳嗽着,摆了摆手,把烟还了回去。
井遥接过去:“你还是别抽了,不适合你。”
“也不怎么适合你。”
赵星一总算顺过气来,抚着胸口说了句。
她笑了笑,又上手抽了一口。
赵星一看着她:“你最近怎么样?”
“马马虎虎吧,就吃饭、睡觉、上课,没什么可做的。”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选了这么个狗屁专业,我一点耐心都没有,越学越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她对自己也从来口下不留情。
“我倒觉得挺适合你的。”赵星一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就应该学传媒。”
“还是那句话,哪有什么‘应该’。”
她把剩下的半根烟熄灭,直接往后躺了下来,手臂枕在脑后。
“我感觉自己越活越不明白了……人生总是这么烦的吗?”
赵星一想了想:“总是这么烦的吧。”
她用的是肯定语气。
于是井遥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
“我以为你现在蛮快乐的呢。”
赵星一笑了,也跟着躺下来。树木遮住了天空,只从枝隙中透过一点光,跟着树叶随风摆动,像跳跃的光点,映在脸上。
她伸出手挡住这一点点光,然后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手。
“对,但我快乐的时候也很烦。”
说话间,视线里飘过一两个泡泡,很快就碎裂,消失不见了。
她坐起身,往旁边看了看,有两个女生手里拿着泡泡机,喷出一连串的泡泡,随风飘开来,晶莹剔透的,在阳光下泛着一种彩虹般的光泽。
赵星一看了会儿,很是羡慕。
“我也想玩。”
井遥看到,笑了一声。
“这还不简单?”
说着,她直接起身,拍了拍身上粘的草屑,又伸手来拉她。
“走,带你去买。”
从下午到晚上,赵星一一直拿着井遥买给她的那个泡泡机,有事没事就要喷出点泡泡玩,心理年龄直线倒退,逼近幼儿园大班水平。
她实在是很喜欢,喜欢到晚上出去取蛋糕的时候,也要把它拿在手里。
蛋糕是上午就订好的。她在网上查了查,酒店附近就有一家饼屋,做蛋糕很有名。
问题是这里只营业到十一点钟,配送服务九点半就停。但她怕被冯萧发现,又不想那么早就收到,所以决定自己去取。
还好距离很近,走路十分钟就能到。她十点半左右才悄悄出了门,拿着自己的泡泡机,很像个犯罪分子,在走廊里走路都是蹑手蹑脚的,生怕弄出点什么声响。
出去之后才发现天气不是很好,夜空漆黑如墨,天边的云暗沉沉地压下来,带着点风雨欲来的意味。
现在回去拿伞也来不及了,她出来得不算早,再折腾一趟估计人家就要关门了。
只是取个蛋糕而已——她很乐观地想着——很快就回来了,雨也不至于现在就下。
但她忘了自己从来就不是个幸运的人。
尽管已经加快脚步,但她甚至还没走到饼屋门口,伴随着一连串震耳的雷声,倾盆大雨轰然而下。
因为实在太突然,赵星一还愣了片刻,雨水打到脸上才反应过来,是真的下雨了。
雷声还在继续,雨水又密又急,简直像谁把天捅了个窟窿,一点道理都不讲的架势。
还好饼屋就在眼前了,她很迅速地跑到屋檐下,没有淋湿很多。
走进店里,只有一个店员,也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结束营业了。
赵星一取了蛋糕,又在店里等了会儿,想等到雨势稍小一点再出去。
结果一直等到十一点多,店员都要关灯离开了,这雨也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
还好店员很好心,主动给了她一把店里的伞,让她不至于就这么淋着雨回去。
两人一起出了门,雨还是很大,好在没什么风,不至于撑不住伞。
但她既要护着蛋糕不让雨淋湿,又拿着一个现在看来很碍事的泡泡机,还要小心注意脚下的路,所以走得很艰难,十几分钟的路程感觉走了有半小时。
谁知道回到酒店,又有噩耗传来——停电了。
这个时间点,大堂里人不是很多,工作人员解释说是区域性临时停电,酒店应急电源马上启动,预计十分钟内恢复正常,但电梯还要再等一会儿才能用。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赵星一简直要怀疑自己跟电力公司前世有仇了。
她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四十三。还有十七分钟就是冯萧的生日,如果她在这里等电梯上去,估计就赶不上零点了。
那她这么大费周章地瞒着他,半夜冒雨去取蛋糕,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她站在电梯口,陷入到了极为深刻的心理斗争中。
酒店房间在十五楼。如果是二十五楼,她肯定想也不想直接放弃;如果是五楼,她也不会犹豫,直接走楼梯就好。
偏偏是十五楼,卡在中间,一个有些尴尬的楼层。
说高也不算太高,但要是走楼梯上去,还真的需要一些勇气才行。
纠结了差不多有两分钟,赵星一又看了眼手机,终于还是狠下心来,走去了楼梯间。
这深更半夜的,她又刚走了那么久的路,本就不佳的体力似乎变得更差,还没到五楼就气喘吁吁的。
但时间关系,她也不怎么敢休息,就这样走走停停的,好不容易到了十二层。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她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空荡荡的楼梯间里,这声音骤然响起,实在有些吓人,只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害怕了。
她用左手艰难摸出手机,一边还在大喘气,心脏跳得像要爆炸一样。
看到来电人是冯萧,她用几乎颤抖的手接通了电话。
“你绝对猜不到我现在在干吗。”
电话那头的冯萧明显沉默了片刻:“你在干吗?”
“我在爬楼梯!”赵星一努力顺了口气,“你知道酒店停电了吧?现在电梯不能用,所以我在爬楼梯!你能听到我现在声音都在抖吗?”
“能听到。”冯萧顿了顿,声音里莫名带着一丝烦躁,“你不要喘气。”
“……不喘气你要憋死我啊?我现在快累死了,刚爬了十二楼,还有三楼,真不知道……”
冯萧突然打断她的话:“挂了。”
赵星一听着手机那头的忙音,一时间有些茫然,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竟然真挂了!
赵星一瞪着自己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无声地骂人。
要是冯萧现在就在眼前,她真想把手机拍到他脸上,问问他到底抽的哪门子风。
但没办法,时间紧张,骂人也要速战速决。
这通电话已经耽误了时间,只剩五分钟了。她刚想重整旗鼓,突然听到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刚才爬了这么多层楼,一个人也没遇到。赵星一抱着蛋糕靠在墙上,只分辨出声音是从上往下的,就快要到这里了。
外面的雨声越发大了,不时还有雷声,把气氛烘托得更加到位。
一时间,她脑海中闪过不少恐怖片的镜头,僵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发出点声音,表示这里有人。
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伴着雨声,她睁大眼睛,看到刚才挂她电话的人走了下来。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灯光晃眼,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至此,本次生日惊喜行动宣告彻底失败。
赵星一耷拉着一张脸,跟在冯萧后面去了他房间。
客房这边的电也已经恢复了。
他随手把蛋糕放到茶几上,看起来完全不惊喜,甚至都没有点高兴的样子。
“你大半夜一个人出去?”
“……你这是什么表情?”赵星一瞪他,“为了给你买蛋糕,我可是刚被雨淋了,还爬了十五层楼!十五层!你最好给我表现得感恩一点!”
“嗯。”
不知怎么,冯萧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
“你先去洗个澡吧,不要感冒了。”
——嗯?
赵星一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感觉是时候翻阅一下最新一版辞海,看看“嗯”这个字是不是已经可以表达一切意思了。
她翻了个白眼,走之前没忘了吩咐他。
“把蛋糕拿出来,蜡烛插上,别让我回来看到它还在盒子里!”
然后,都已经推门出去了,想了想,又探回头来。
“还有,生日快乐。”
赵星一匆匆忙忙冲了个澡,期间一直担心再次停电,时不时就要抬头看一眼浴室的灯,感觉洗得胆战心惊的。
洗完随便吹了吹头发,她穿着睡衣,本打算就这么去隔壁,要走的时候还是改了主意,又换了身衣服。
虽然还是宽松的t恤和短裤,感觉也没多大区别。
冯萧磨磨蹭蹭的,敲门之后半天才来开门,也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赵星一倚在墙上,怀疑地看着他:“你不会给我准备了一个惊喜吧?”
冯萧很轻地笑了一声,抬手帮她把披散着的、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别到耳后。
然后歪头打量了一下:“这样看有些像之前了。”
赵星一有些莫名,自己撩起一缕头发看了眼。
这种发色是需要一直补染的,不然颜色掉得很快。她最近懒得打理,所以就有些褪色了,变成一种浅浅的,接近西柚色的颜色。
不过现在头发没怎么吹干,颜色看起来就有些深,橘调会更重一点,更像之前的状态。
“其实应该吹干的。”她把头发顺到一边,甩了甩上面的水珠,“现在还好一点,之前洗头流的水都是橘色的,就因为不吹头发,毁了我好几件浅色衣服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现在自己身上这件也是白色的,于是扯着衣服看了眼,还好没事。
“不行,我回去就要把头发染回来,然后剪短,染了这么久发质已经完蛋了。”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么想的话,已经一年了哎,我竟然真的保持了一整年。”
“一年限定的小橘子?”他又笑了,视线落到她发梢,“我很喜欢。”
他看起来深思游离,语气却很笃定。
“……听起来怪怪的。”赵星一抱起手臂,盯着他:“还有,你到底要让我在这里站多久?我们要在走廊里彻夜聊天吗?”
他果然没准备什么惊喜。房间和她走之前没什么区别,只是很听话地把蛋糕拿了出来,蜡烛也插上了。
赵星一顺手拿过放在桌上的泡泡机,放着沙发不坐,跪坐到了茶几旁边的地毯上。
然后拍了拍旁边的沙发:“过来,给你戴生日帽。”
“你唤狗呢?”
虽然这么说着,冯萧还是很老实地坐到沙发上,低下头,任由她给自己戴上了帽子。
赵星一满意地坐回去,这才意识到问题。
“不对,还要关灯。”
她懒得动,于是看了眼冯萧。
寿星叹了口气,起身自己去关上了灯。
黑暗好像会把人的听觉能力无限放大。关灯之后,外面的雨声听起来都大了些,雨水噼里啪啦砸在窗上,声音是冷冰冰的,更显得室内温暖,温暖而安全。
“温暖”当然是个泛义的形容词,实际上空调调得很低,冷气几乎扑到她脖子上,发梢上的水滴像是要凝成冰了。
赵星一不由往沙发那边靠了靠,看着冯萧把蜡烛点上。
烛火摇曳,映在她脸上,带着点真正的暖意。
她举起泡泡机,一边唱着生日歌,一边对着冯萧的脸喷出了一连串的泡泡。
冯萧就这么被泡泡包围,幅度很小地微笑了一下。却完全没有在看蜡烛,视线越过那点火光,直直投到她脸上。
最后一句歌词唱完,室内重归安静。暴雨之中的那种安静。
赵星一扣着板机的手松了松,泡泡机喷出很稀疏的几个泡泡,轻盈地从茶几上方掠过,没到达他身边就消失了。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睛,突然有些不敢和他对视。
他吹熄蜡烛,黑暗再次降临,却像是有了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意味。
漫天漫地的雨声中,赵星一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空气也变得粘稠,带着点暧昧不明的气息。
她很不自在地起身:“我去开灯——”
话音戛然而止。
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她着急忙慌的,被茶几绊了一下,没有站稳,就这么摔到了他身上。
姿势不是很对,头顶结结实实撞上他下巴,都能听见嗑到牙齿的声音。
冯萧在她摔倒的一瞬间揽住了她,自己却也被她带倒,两个人歪倒在沙发上,都在喊疼。
一个是腿疼,一个是下巴疼。
赵星一穿的本来就是短裤,这下也是磕得不轻。在短暂的麻木过后,腿上的疼痛加剧,疼得她直抽凉气。
她哭丧着一张脸,想撑着胳膊站起身来,才刚动了动就被冯萧阻止。
他一只手揉着下巴,一只手把她抱得更紧了。
“喂,这样不好吧。我无辜负伤,你就这么走了?”
“那要怎么样?”赵星一撑着他的胸口,抬眼看他,“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好巧不巧坐在这里?”
原来在黑暗里,人的触觉也会更灵敏。
她被他抱在怀里,都能感受到他笑起来的震动。
“赵星一,我下巴真的很疼。”
“我腿就不疼了吗?!”
他又在笑,现在是双手并用,直接把她圈在了怀里。
“我有没有说过,你强词夺理的时候最可爱?”
“……啊?”
赵星一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一个翻身,位置互换,轻轻巧巧地把她压在了身下。
眼睛早就已经适应了黑暗。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凑近,直视着她。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呼吸滚烫,带着点灼热的气息。
而他的手却一如既往的冰凉,让她几乎要忍不住战栗。
外面的雨还在下。
他十九岁的第一天,是个暴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