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正轨
有什么正在模糊。大概是关于前世的记忆。
凌逍看着手上只写了半张的纸张,将蘸了墨汁的毛笔搁下。
“可能为青风之母”,“荟英坛集变故”。
不应该。
“怎么会从中间开始写……”
凌逍摩挲着前半张空白,一点墨色的痕迹也无,但他感觉前面有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剩下的几个黑字缓缓变淡,在凌逍拿笔试图添深补救时,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好似从未存在过。
凌逍看着手中的白纸,将毛笔搁下。
“为什么我,一张纸……要写什么……”
凌逍困惑得坐回去,始终想不起自己要写什么。
梧桐飘下一片落叶,漆黑的阴影像是吃饱了阳光,在叶下舒展身体,悄悄打了个隔。
[无用功。]
“对了,三个月后青风就要去灵境游历了,要记些东西啊……”
“我记得他不能喝翡玉融冰来着,好像还有谁……”
“青元,”李青风有些无奈,抄起教鞭在他桌前拍了一下,“回神。”
肖青元愣了一下,整张稚气的脸直接垮下来:“李师兄,你好凶。”
林青柔正躺在一旁的巨石上假寐,闻言将脸上的书册掀开,露出幸灾乐祸的脸:“不然怎么是师兄呢?小青元,师兄当然会凶啦。”
李青风不看林青柔,直接捡起一片竹叶扔她脸上,十分精准且熟练:“青元,刚刚你在听吗?”
肖青元将书合上,理直气壮:“不在。这些我都学过了。”
李青风看他一脸骄傲,抄起书拍他脑袋上:“学过还非让师兄教,师兄是那块料吗?啊?臭小子,师兄可是忙里偷闲啊。”
“疼。”
“疼个屁,”李青风毫无形象地趴到石桌上,冰凉凉的,让他想起凌逍的体温,“你师兄呢。”
“师傅找他处理宗门事务了。”
“喂,搞没搞错啊,”林青柔好不容易将那片竹叶从嘴上撕下来,瘫在巨石上:“就剩三个月了哦,要抓紧时间修炼磨合啊。跟李师兄打架好累的啊。”
“那下次,师兄努力一下,”李青风转头看向林青柔,“让你早点休息。”
“啊哈!不必。”
“师兄,那件事是真的吗?你和凌少族长在一起的事。”
“是真的啊。师兄都见过凌氏族长和房长了,师傅也见过阿、凌少族长了。”
“啊。”肖青元短叹一声,也趴到石桌上,顺便将书摊开垫在下面。
顾青云处理好师傅交代的任务赶回来时,看见两个趴在桌上,一个瘫在巨石上,险些没忍住颠覆一向的宽和温柔。
最后只是用教鞭在三人头上各敲了三下。
“好好修炼。”
“专心。”
凌逍扭了扭发麻的手腕,看着凌霜单手就将两把大锤扔回武器架,看上去十分轻松,和颤抖着似乎快要散架的武器架形成鲜明的对比。
“进步慢了,可有懒惰?”
“不曾,只有一日有事,不方便练习,之后加倍还回来了。”
“哦。接下来呢,刀?”凌霜两手各抓来一把大刀、长剑,“还是你最擅长的剑?”
凌逍微微弓腰,道:“族长尽可以选自己最擅长的。”
“很有勇气啊,”凌霜将刀丢过去,“可惜本君最擅长的不在手中,不过,比起刀,剑更擅长一——”
凌逍侧身躲过冒着黑气的剑刃,抵着长剑轻巧后退。
“——些,”凌霜紧追不舍,“不错。”
“多谢,族长夸奖。”凌逍已经累极,气喘得厉害,没几个回合就被游刃有余的凌霜打倒在地。
“不错。找这个速度,三月不到即可前往灵境游历。令牌本君已经备好。”
“多谢族长。”
“哦,还有,正巧凌逛凌远要去他们母亲那里,你在季氏的好友季禾也可以游历,你看看可要一同前往,最近不太平,去哪儿都要小心些。”
“是。”
“哦,还有,”凌霜颠了颠手中的长剑,放黑气玩,“说来也巧,云氏家族有族人前不久已去游历了,不然也可一同前往。”
“是么?”凌逍放好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回去休息吧,午后去陌林院。”
“是,族长。逍儿前几日说的事,是否可行?”
凌霜瞥了他一眼,十分淡然:“可行。不过,还要与长元门接洽一番,有了结果自然会告知与你。”
“多谢族长。”
凌霜转身离开校场:“谢本君?不如谢谢你头脑灵光。”
凌霜走后,凌逍轻轻挽起袖子,果然发现一片红色的痕迹——那是抵挡铁锤时蹭的伤。
“嘶——”
怪疼的。苍姨给的药好像快用完了。
凌逍擦下汗,跟着校场外等候多时的家仆回到凛竹院。
“这事?那师兄是什么想法?”
“最近情况特殊,青风许久不曾回宗,这三个月要好好把握,不可随意分心,”顾青云斟酌着道出自己的想法,“凌少族长若来长元门,自然是找你。”
“不错。”
顾青云拍上李青风的肩膀:“所以,青风,你要好好努力,若能早些,凌少族长也能早些来长元门与你团聚啊?而且,你们之前也是书信往来哦?”
“黑,还是师兄黑。”李青风甘拜下风。
“怎么说,都是为了宗门吧。而且,若要赶上我们的游历之行,凌少族长也很忙吧?”
阳光灿烂,李青风眯起眼睛:“不会哦,师弟有种感觉。即使没有我们这件事,他也是那个时候前往灵境游历。”
顾青云搂着李青风的肩,循循善诱:“师弟又怎知,不是凌少族长冥冥之中要与你相遇,所以即使不相识也会提前么?”
李青风面带嫌弃地推了一把:“你又看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本?”
“青元推荐的,作者不详,印得也不多,虽然结局不圆满……但还不错。你要看看么?”
“不需要,”李青风一口回绝,十分不委婉,“爷可不想看完和师兄一样……刚看完吧?眼,挺红哈。”
顾青云揉了把眼睛,坦坦荡荡:“看出来啦。这么明显?”
过了一会儿,李青风悄声追问:“顾师兄,什么话本?”
是夜。
凌逍坐在院中,任晚风习习,凉透散发。
“青风,近来可好?虽昨日也问过。
一月已逝,族中事务繁忙,长元门亦是如此?怕是短期不能相见。
今日,我在萃菲园看到竹花了。黄色,不大,像……腻了桂花的油果子。小逛小远还是第一次见到竹花,我也是第一次哦。听四舅说,竹子开花后,再过几年就会枯死。
如此想着,我们院中的竹子,还没到开花的时候。栀子花却已提前开了几朵。是你描述的那种,白色的。”
凌逍看向笼上月光的栀子花,一个花苞从繁叶中掉落。
“刚刚掉了一个花苞,许是枝叶过茂。我会修剪的。
夜晚有些凉,你在白铭峰更要注意。
天气可好?
祝一切安好。”
这么说完,凌逍将纸鹤放走,而后盖上薄毯,落入漆黑的梦中。
那是一片火红的森林,红得烧心。
凤凰火。
似有所感,他缓步深入,很快就找到了那位常客。
黑影正坐在一个突兀的缠漫满花藤的秋千上,看到他就摆摆手,似乎心情不错。
荡秋千啊,那曾是他最喜爱的活动,只是后来没有时间再玩。
挺有意趣哈?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能压制住心中的恐惧,勉强接受黑影的存在。
可能是无法阻止无法逃脱之后的释然?
曾闻有鹿,狼追不舍,即将噬颈,竟以角抵之,后一死一伤。
黑影摇摇头,自顾自荡起秋千,黑色一点点长出白色裂缝,而后化成或小或大的斑块掉落在地。
黑影依旧安稳地坐在秋千上。
凌逍半步也不能动,双目也失去控制。只能忍着将黑色贴回去的冲动,眼睁睁看着黑影的蜕变。
不过,他还可以出神。
黑影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
黑影何时有了这么多变化,他不知道。
仿佛他曾亲眼见证,而后记忆又被抹掉。如今只能平静地、惊奇地,看着经久才能形成的变化。
黑色渣块逐渐聚集成一群小小的连山,黑黢黢,又险被从上而降的斑块撞散。
黑影不知何时低下了头,大概是为了方便脸上的黑色掉落?散落的头发已将脸完全遮住,即使来回摇荡也不露分毫。
握着软藤的手很快变得白皙,只长一些黑色的痣。而后,在接连不断的摇晃中,化作细粉簌簌掉落。
连山上新栽了一朵白色的花,被掉落的大块砸下来的,又被黑影、不,已经不再是黑影的模样了,又被白靴踢动,好不可怜。
——“凌逍,快了。”
什么快了?
——“哦,差点忘记了,你,并不记得啊。”
是吗?可以放我离开了吗?爷并没有看别人荡秋千的兴致。
——“这是你记忆中的秋千吧?”
挺嚣张?要我再推一把么?
再推一把……我什么时候推过……
终于停下,白靴踩在黑堆上,双手来到发丛,轻轻拨开。
凌逍看着缓缓抬头。
那是一张空白的脸,正紧紧地盯着他,像盯着猎物的狼。
淡淡的虚影在五官之处缓缓浮现。
凌逍睁开眼。
天边漏出一线光亮。
今日,也很忙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