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告别
［无用功。］
谁？
凌逍环顾一圈，所见皆为黑暗。既不分环境，也不分自身。
［无用功。］
那是他的声音，和自己平日所听的微微有些不同，更加清凉，不知从何发出的声音带了一点空幽的神秘。
无用功……追命，还是朱魂藤？
［都是无用功。虽准许你做一些不该做的事，但莫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
凌逍脸上漾出几道讽刺的弧度。
何为得寸进尺？我也只是顺应着，尝试着救命罢了。
［注定，要死的。］
那我便不能尽一次力吗？
一道裂缝突兀地出现在凌逍面前，像是浮在黑暗之中，不知距离几何，只清楚漏进来的阳光针一样尖锐刺目。凌逍不得不抬手遮住双眼。
喀——刺啦——
凌逍从手指的缝隙中勉强窥见半个黑黢黢的人形艰难从不算太大的缝隙钻过来，然后卡住了。人形脑袋的位置仰着，似乎正在盯着他。
要帮忙吗？
黑影愣了一下，点头，挣扎几下才停手，等待凌逍的帮助。
凌逍缓步走过去，将手搭在黑影脑门的位置，是温软柔韧包裹着韧硬的感觉，真像一颗涂成黑色的脑袋。
啊，你似乎，越来越像了？
那么……
凌逍手脚并用，用力将黑影推踹出去。
走好吧你。
那团小小的黑暗在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中失去踪迹。
他扒着黑色，用力向两边撕扯。而后，待白色的洞终于可以通行，忘记一切，钻入刺眼的光明。
李青风用一根黑色木簪松松绾起银发，他看上去圆润了不少，周身笼罩着一种违和的奇异光芒。他躺在竹椅中，盖着一件白色外衫，云纹流光。
他眨着第一次被柔和安定入侵的双瞳，说，你刚刚去了哪里？孩子很想你啊。
凌逍眨眼的功夫就走到竹椅旁边，像是做了很多遍一样，蹲下身拉紧李青风的衣领。
不用太担心啊。李青风微微笑着，声音只比飘来的清风重一些。
不可能生下来的。
接着，一切都在奔向遥远，或者是凌逍被扯向远方。
像是什么奇妙的感应，凌逍低下头，踩着他的脚的黑影正侧头笑着。虽然面部黑黝黝，连个眼睛嘴巴的缝隙都无，凌逍仍知道他在笑。
他站起身，双手抱胸在那黑影上用力碾了几脚。大概是在外野得多了，他也变得有些粗糙。
笑个屁。
有什么好笑的。
而后就是突然的坠落，沉浮。
凌逍伸出手，什么也抓不到。
“火啊……”
李青风躺在榻上，温暖的烛光将客房照得昏黄。
“嗯……”
凌逍无意识嘟哝，翻身将伸出锦被的手臂搭在李青风胸膛，略重。
凌逍睡觉并不算老实，但在临醒时总能奇迹一般换回入睡的姿势，这让李青风不知如何说，毕竟，他压的是爷的胸膛爷的腿啊！
“唉。湖……镜？”
“生……一起养……”
“养什么？蛇？鹿？”
见谅这几天蛇见得多了，第一印象就是蛇。
“我们的……孩子……”
“青风……”
别开玩笑，我可是真男人啊。
虽然体内的魔族血统……不过还没觉醒不是吗？
漂亮……吗？还帅气……
李青风抚上双眸，微哂，声音也柔飘飘的。
“爷问的又不是那个。”
胸膛和小腿的压力突然消失，李青风转过头，与刚刚睡醒的凌逍对视。
凌逍大概是睡得有些迷糊，坏笑道：“青风，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你怀了我们的孩子。”
“嗯，听到了。所以是梦啊。”
“哈哈，所以是梦嘛。我们不会有亲生孩子的嘛。啊，好暖和。”凌逍枕臂，另一只手在被中摸索，走过胸膛小腹，最后包进李青风温暖的手掌。
“嗯。”
“我们，是要走了吗？”
“嗯，之后可能有……三个月左右见不到哦。”
“会见到的，”凌逍语气笃定，“一定会见到。”
“哦？年轻人，这么自信吗？”
“不过……我们约个地点提前见面吧，在去灵境的那日。”
李青风觉得有趣，应了声好。
“在哪里呢……我记得，长元门去灵境要通过一片不能随意动用虚力的森林，到时候，我们就在那里见面，一起吃点东西什么的。”
那一日是个什么光景呢。
天好蓝，阳光照得人暖洋洋。他灌醉并“抛下”同行之人，提前到那片森林。
一名俊俏的男子捧着罗盘走过来，打破了那片宁静。
——“冒昧打扰，您的烤鸡可能要烧焦了。”
那日，他穿的是什么衣服来着……啊，不仅分享了糕点，烤切了肉，还把罗盘留给我了呢。
“棒，不过我们会不会碰不到？”
“不会哦，我们绝对，绝对会碰到。”
“你那日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呢？”
“你呢？”
“我啊，白色。”
“你总是一身白衣呢。”
闻言，凌逍将压在脑后的手抽出，将被子掀开又迅速盖上。
“今日是青色。青风的青色。”
“我们这一代都是青字辈来着。”
“可是，风是什么颜色……风的颜色我看不到，不能……”凌逍贴在李青风耳边，声音带着痒人的小钩子，“什么都不穿吧？”
李青风十分坦荡且不解风情，并且看上去已在认真思考，可能是凌逍不穿衣服的弊端，也可能是风的颜色的考量。
思考一番，李青风正色道：“你刚刚，在诱惑么？我应该回什么反应好？”
凌逍瞪大了双眼。
你刚刚竟然在思考这种问题？！
“这样，就可以了。只要是青风的反应就够了。”
“啊，安稳了安稳了。”李青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闭上双眼。
诶？
原来会被这种问题困扰么？
“对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李青风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不知。”
“说起来，这次也白来了呢。”
“什么意思？”
“在那片火焰的湖泊中，化掉了，你藏在我怀中的朱魂藤。好可惜。”
凌逍看着水蓝色的帐顶：“好漂亮的藤，你看见了吗？”
“没注意。你知道它会化掉吗？”
“开始不知道，不过我看过，朱魂藤被摘下，花朵彻底凋落后，会有一池火湖。火湖之中，皆为鼎盛之貌。进了湖，才感觉怀中的朱魂藤融化，溶于池火。”
李青风摆出一副臭脸：“鼎盛？呸，不吉利。”
凌逍想到了魔族外貌的李青风，紧跟着呸了几句。
“不过，”李青风的声音中带着揶揄，“你没变啊。还是那么呃……年轻。”
“哼，”凌逍后知后觉感到一阵悲哀，“朱魂藤也这样啊……怎么办呢？”
“无缘嘛。但如果……”李青风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摇了摇头，“世上哪有如果啊。”
凌逍猛地起身，将李青风也拉起来：“唉，醒了就收拾收拾下去吧。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巫姒公子和商苑公子。”
“感谢……”李青风没骨头一样流回床榻，“他们说不用。那个时候你还在睡，所以不知道嘛。”
“嗯……也好。”凌逍趴到李青风身上，李青风条件反射似的攀上双腿将他勾住。
“回去吧。”
“嗯，回去吧。”
“阿逍，你先动。”
“青风，你先动。”
“阿逍现在变得好狡猾。”
凌逍安心受着：“嗯，可惜比不过青风嘛。”
“走吧，刚刚长元门来了信，问我何时回宗。”
“你回了什么？”
李青风撇过头，轻声道：“快了。”
凌逍没有话说，过了一会儿，发出意味不明的感慨：“这样的日子，不正是因为短暂才可以肆意吗？”
“嗯。”
“风啊，就该是逍遥自在的。”
“嗯，但我们既不是风，也不能真正逍遥。”
“雪啊。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大的雪。大概，会为了那雪求一求出城的机会？”
李青风的手指插入凌逍的长发，和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湿润的吻，轻轻喘着气，道：“嗯。”
而后，就不得不动身。
正是雨后的不久，四处还可见深色的湿润痕迹，空气中蓄积的湿气就被性急的阳光晒得干净。
街上停了很多摊贩，除了妖，还有少数的其他种族，他们在街上肆意说着话，调笑的，吆喝的，争吵的，讲价的，全部混在一起辨不出，也听不清。
凌逍和李青风牵着手，从街这边走到街那头，最后爬上山，在那个荒废的石壁前停驻了一会儿，踏上风回剑，缓缓进入真修的势力边界。
他们飞过云际宗的势力范围，走到长元门与凌氏家族的势力相接范围，而后就是分离。
大概。
那日天气很平常，不比往日灿烂，也不比往日阴沉。就是普普通通的没有雨的一日，普普通通的阳光。
“白铭峰上的雪，会化掉吗？”
“不会，他会等你的。”
“我到的时候他会化掉吗？”
“不会，他要与你做伴的，”李青风看四下无人，坏笑着凑到凌逍耳边，“就算化掉，也会很快凝结起来。”
凌逍环着李青风腰上的手轻轻摩挲：“哇，这么好的雪，何时能来到凌云城呢？”
“你最近不是梦挺多的吗？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