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妄留
“天地二极，阴阳互生，灵魔因成。灵生时皎若明月，魔出时暗似无光。”
“不知称谓起，自已延下去。”
“灵魔至纯，天地化生，则命尽还归天地。”
“所以说，”身着锦衣的男子合上手中厚厚的书籍，靠在窗边叹了口气，“这是妄留啊。”
白发男子跪在他的脚边，紧紧捂着左肩的断口。
“到极限了……呢。”
他百无聊赖地欣赏一会儿窗外的景色，又将视线放到白发男子身上。
“可疼？”他轻轻抚上男子纯白的长发。
“不疼。”
“挺好。就等阿音了。”
“主子可要添茶？”
茶杯上氤氲的雾气早融进潮湿的空气中，杯壁倒还挂着些水珠。
“不必，看着就没胃口。你先歇着，本君出去看看。”
白发男子依旧跪在原地，没有让开的打算。
“不必担心，本君还没废到那个地步。当然，你们也很强，只是下次不要再大意。”男子很会安慰自己的下属。
“是。”
“行，不出了。”男子坐回去，眸光冷厌：“怎么挑这种地方。”
“不用忙，你先歇着。”
“是。”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湖面，波光粼粼与灰色的天空相接。
“这是哪里？”
“不知。”凌逍望向眼前绵连不绝的巍峨山峰，一时有些感慨。
“半山腰？”李青风将手腕抬起，镯中火红的大鸟缩成小小的一团，随着李青风的动作高鸣——当然看上去只是张开尖尖的喙。
“嗯，小心些。刚刚不是看见搜查么？”凌逍将左腕的玉镯与青风的对磕，发出清脆的声音，把两只鸟闹得胡乱扑腾。
竟然敢控制他们，那就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直到两只鸟晕头转向，李青风才制止了他这种幼稚的报复行为。
“贵庚？”
“走吧走吧。”凌逍拿出剑鞘，在前方开路。
一条细长的小蛇快速爬走。
“妖？或者只是普通生灵？”
“看不出来。你莫不是打扰人家生蛋了？”
“不知道。蛇是这时候？”
“妖的话就不拘这个。”
“哦。那我小心些，别把蛋划拉坏了。”
“嗤！一般不会在这种地方产蛋吧？判断力啊少年。”
“嗯？毕竟风哥哥年长许多……”凌逍顺势而为，李青风无言以对。
“错了。”
“嗯，乖。”
“阿逍早已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了。”
“嗯，中听。”
山峰虽然不算太高，但绵延不绝，又陡峭得很，两人也是花了数个时辰才爬到半山腰。若无红鸟指路，两人不知何时才能寻到这里。
“快了？”李青风近些日子虚弱了不少，早早疲惫。
“嗯，”凌逍紧紧拉着李青风凉的冒着冷汗的手，将他拽上来，“青风怎么虚了这么多。”
“虚多了就虚多了。”
看来情况还算乐观，毕竟能分出心神开玩笑。
“这次又会在洞里吗？”
“不知道。更可能在一个结界里，一片黑的那种？”
“为何？你的梦吗？”
“梦啊，幻境啊，完全没有印象。”
“拼凑一下就是：你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冰棺，红鸟引路，但你一直接近不了。第一次还哭了。”
“最后一句话，完全多余。”李青风有些羞耻，毕竟在比自己小的爱侣面前做梦哭泣的事情，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这有什么？今后几十年，几百年，这种事还会少吗？”
“你竟然想的那么久远？”
凌逍有些不解：“久远？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我只是将它说出来。”
“上百年啊……那要努力活着啊。”
“有那么累？跟我一起有那么累？”
李青风见凌逍有点“生气”，急忙哄着：“没没没，我想的是，只要活着的时候，能长久在一起就好。”
“感觉这个心愿有些，简单。”
“就算再简单，也不好实现啊。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那就战胜那种意外。”
“如果战胜不了呢？”
“那就不要逃，我们一起，也不孤单。”
“你还没到会孤单的时候呢。”
“你呢？”
“我？现在就不孤单。”李青风跃过一根横卧的枯枝。
“有时候，还是有点孤单啊。阿乐，你呢？”
“不曾。”
“无趣。是时候找个伴？啊不行不行，本君可不想将就。那个小家伙，也会嘲笑吧。”
“会？”
“哎，阿音快回来了。”
“主子，您先休息一会儿？”
“妄留妄留留不得。”男子再次将书打开，随意翻开一页。
“起来吧。”
“是。”
“不可再犯。”
“是。”
“是吗？”凌逍有些捉摸不透自己现在的情绪，大抵是有些心疼，可是为何心疼呢？
“请相信自己。”
凌逍和李青风将面前层层叠叠的垂落的藤蔓拨开，露出一面坚硬的石壁。
凌逍伸手在石壁上来回触摸，不放过任何一种异样感。
但是一无所获。
镯中鸟兴奋极了，几乎要冲破玉镯。
李青风于凌逍来回查看，甚至把每根藤蔓都检查了一遍，始终找不到机关。
“在前面，还是里面？”凌逍靠在石壁上，有点疲惫。
“前面就绕过去，里面……可能是障眼法，或者结界封印。”
“很可能在里面。青风不是直觉是一片黑暗吗？穿——过这里，不见得会有符合的地方。”
李青风戴着镯子来回走动，赞同凌逍：“只有在这里，它的反应才最激烈。”
“那，如何进去？”凌逍试着朝石壁撞了一下，很坚硬，岩石的触感。
凌逍撞得有点疼，悄悄踱到李青风身边。
“那，这样？”说着，李青风蓄力，快速朝石壁冲撞过去。
最后是凌逍把撞得晕头转向的李青风扶起来。
“怎么出血了？”凌逍正要找什么包扎一下，李青风头有些疼，闻言上手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一片湿润，两手蹭蹭，擦出一点鲜红的印记。
“嘶——”李青风将糊了鲜血的手撑到墙上，但一个失衡，一头载进石壁。
凌逍就找个药的功夫，李青风已经被石壁“吞”了一半。
“青风！”凌逍急急要抓李青风露在外面的手，可惜晚了一步，石壁连片衣角都没给他留下。
“青风！”镯中鸟也跟着摆动自己的鲜红尾羽。
凌逍急急锤打石壁，却发现自己擦过李青风的手陷了进去。
？！
刚刚，好像擦到一点血——
凌逍也被急不可耐的石壁“吃”了进去。
凌逍闭着眼睛，再挣开眼时一片黑暗。这里一点光也无，他无法看到周围的任何景象，或者，这正是周围的景象。
一片黑暗。
他是落在地上？还是悬在黑暗中？
没等凌逍琢磨明白，腕上的玉镯发出一道血色光芒，一头红色胖鸟从里面跳出来，晃晃艳丽的尾羽就要离开。
“等等！”
红鸟回头，眨巴两下眼睛。
“你是要带路？”
红鸟眨巴两下眼睛。
“青风在那里？”
红鸟眨巴两下眼睛。
“多谢！辛苦带路。”
红鸟眨巴一下眼睛，跳起来拍了一下凌逍的衣服，而后心虚似的飞走，停在与他不远不近的位置等待。
“你刚刚是在打我？”
凌逍跑上去，跟着红鸟在黑暗中前进。
红鸟仰头张嘴，似乎在回应他。
“懂了。以后会对你们温柔些。”
红鸟回头眨巴两下眼睛，飞得更加起劲。凌逍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好像修者强悍的体质都在这里成了摆设。
他跑了好久，终于看到前方缓缓前进的李青风。
李青风突兀地出现在这片黑暗之中，每一根发丝都与黑暗撇得干干净净。
青风！青风！
没有任何声响。
李青风依旧孤独地向前走，他走得很慢很慢，似乎在等什么人。
凌逍在黑暗中狂奔，却怎么也赶不上缓慢的李青风。
怎么回事？
红鸟回头，眨巴两下眼睛。
凌逍只能把目光放回李青风身上。
透过李青风身体的间隙，很远很远的地方，隐约有一个白色的长条箱子，在这片黑暗中格外显眼。
冰棺？
凌逍累得厉害，见实在追不上，只能放缓速度。
李青风的身影突然消失。
青……青风！
红鸟似乎对这种状况十分熟悉，不见一点慌张，甚至还靠近轻拍了一下凌逍的肩膀，拍落两片血红的羽毛。
凌逍突然有种奇特的感觉，他大步向前走。
红羽在黑暗中消弭，凌逍的身影也消失在这片黑暗中。
习惯了黑暗的凌逍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个措手不及，缓和一会儿才缓缓睁开。
这里确实是个石窟，人为痕迹很明显。平整光滑的石壁上嵌着大小不一的明珠，黑白相间，魔气浓郁。
凌逍掀开黑白色的珠帘，进入洞内。
石洞只正中间摆放着一个方正的冰棺，散发着丝丝白气，再无其他装饰。
李青风正跪坐在冰棺旁边，似乎察觉不到丝丝寒气，赤手就去抚摸冰棺，留下浓郁的血痕。
青风！
凌逍依旧发不出声音，只能空喊着青风对名字跑过去。
李青风似有所感，回头。
凌逍被那双呆滞的灰暗的目光冻在原地。
青风？
凌逍停了一瞬就往前走。
李青风双目无神，好像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他的嘴唇无声开合。
似乎在说，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