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长风
一块绿色的田地之后，孤独地伫立着一座小小的茅屋。
茅屋已经大变模样。整洁的小院种了不少翠竹，茅屋里面所见器具，从床到碗几乎都是竹制的，一派翠绿的被截断的生机之美。
中年男人精神充沛，怀中抱着一个可爱的幼童，哼着粗犷的童谣打开紧闭的院门。
“长风少爷，到家啦。”中年人将怀中温软的小孩放到地上，立刻被他抱住了腿。
“今日也多谢伯伯。”小孩穿着月白衣衫，袖口衣摆绣满了粗糙的青竹嫩笋，依依不舍得向伯伯道谢，惹人怜爱。
凌逍看着幼时的李青风，心都要化了，恨不能抱入怀中细细安抚。
但……他瞥一眼青风，总感觉他会被拒绝。
“嗯，明天也要来伯伯家啊。”中年人蹲下来给孩子整理衣领，就像一对亲近的祖孙。
“好。”
“渊公子！长风给你送回来了！”
“吱呀——”叶远乔拿着一只毛笔走出来，月白袍上沾了不少鲜红的墨汁，有些恐怖。
中年人早看惯了这副场景，也不多问，只将长风推向他的父亲，力气稍稍用大，将长风推了个踉跄。
不过粗心的中年人和漠然的叶远乔都没有发现。
凌逍被屏障挡下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想去扶稳过去的小青风，怎么都有些好笑。
长风似乎有过不少类似的经历，很快就调整好姿势，朝着叶远乔慢慢走过去。
“渊公子，您有空也要多和长风亲近，孩子也怪可怜……”
“好的，今日多谢。”叶远乔只笑笑，跟中年人道别重新进了屋子。
长风依旧站在门口，久久望着天空的浮云。
“父亲。”长风的语气中还含着浓浓的眷恋。
“怎么？”
“父亲，长风想吃红糖酥饼了。”
“哦，明天买。”叶远乔漫不经心地回应，似乎想到了什么，敷衍道：“怎么突然想吃这个了？”
长风的眼睛亮了一些，深红的光芒在右瞳一闪而过，他轻轻坐到干净的门槛上，托腮望天。
“怎么？”过了很久，没等到回答叶远乔才反应过来。
长风踢了踢脚，并无不满，反而对父亲的回话感到惊喜：“天上的云圆圆的，就像酥饼。”
“哦。”叶远乔的声音逐渐清晰，长风故作冷静地回头，父亲却没有在他身边停下脚步。
长风眼神晦暗一瞬，看到叶远乔手中的画作时又放出光芒，噔噔噔跑过去，很想提前偷看。
叶远乔将画展开，凌空挂起，两只玉镯“叮啷”露出来，红鸟似乎已经展翅飞走。
青风和长风的目光牢牢粘在画上。
画上只有一双眼睛，栩栩如生，是熟悉的深红色，好像下一秒就要眨出几滴泪珠。
叶远乔似乎对这副画相当满意，抱臂站在画的不远处。
“好看。”长风揣手站在父亲的腿边，越看越觉得可爱。
“是吧？”叶远乔兴致高昂，苍白的脸颊都泛起一晕健康的红色。
“嗯，以前的也好看。”
“那当然。不看看画的谁？”叶远乔似乎已经从悲痛中走出来，如果忽略他眼中时常闪过的危险晦暗。
“父亲为什么不画全呢？长风也从未见过完整的。”
“画不出来。渊儿的风采，画不出来。”
“噢。父亲，您想吃红糖酥饼吗？”长风轻轻拽了一下男人的衣摆，眼睛还放在那幅深红的画上。
“不想。”
“长风还想吃桂花糕。”
“行。”
“烤鸡。”
“可。”
“糖葫芦。”
“长风吃得下么？”
“还有伯伯、伯母、哥哥……”
“我给了钱的。”
“可是我没给。”
“哦，随你。今日吃了什么？”
“月末，白菜，有肉。”
“全吃完了？”
“没有，好多，最后伯伯他们帮忙了。”
“嗯。进去睡吧。”
凌逍抬头看了看明朗的天空，长风也抬头看了看明朗的天空。青风紧紧盯着那双红色美目，好像很快就看不到所以争分夺秒将它印入脑海。
嗯，确实，毕竟不是同一时空，过会儿就看不到了。
炽热的火焰从画纸下端猛烈弹起，迅速席卷扩张，细小的灰烬还未团聚就被吹散，最后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
无论叶远乔还是长风，甚至青风，都一副见惯了的样子。
真的很快就看不到了啊！
从叶远乔的一些行为可猜测他有风属性，风是由水火合炼而成，能调动火虚也很正常。
但，您为什么烧啊？
“父亲，还早。”
“是吗？不早了。”叶远乔闭上眼睛，不自欺但欺人：“都黑了。屋里有点心，饿了吃些，然后睡吧。”
“长风不久前才吃完，不饿。”长风努力昂着脑袋，想要看清父亲的面容。
“小孩子饿得快。”
“父亲要去哪里？”长风一脸淡然，那是很少出现在孩童脸上的表情。
“嗯，父亲不能陪长风睡觉了。”叶远乔答非所问，自始至终主动碰触亲儿的次数和时间都不比不过院中的中年人。
“但是……”长风抿嘴，带了点鼻音，“红糖酥饼桂花糕烤鸡糖葫芦会有吗？”
小小的长风这样说话，只让凌逍觉得可怜又可爱。
“会。明日，”叶远乔并没有安慰长风，“明日，长风就在这里等伯伯。”
“父亲，您最近好忙。这个月您才送我三次。”长风只委屈了一小会儿，很快冷静下来。
“嗯。明日不要随便出去，只有伯伯来了才开门。”
“那如果是父亲呢？”
“父亲不需要长风帮忙开门。”说完，叶远乔转身进屋。
长风久久站在院中，然后坐回门槛上，紧紧抱着膝盖。
月领群星。
叶远乔跨出门槛，闭着眼睛的长风缓缓睁开眼，轻声询问：“父亲，您还会回来吗？”
“进去睡觉，会回来。”
“好。”长风闷闷应一声，回屋关门。
“你从来，从来就没有陪我睡过觉。你以为我不知道？”李青风看着叶远乔的背影，突然发声，冰冷中带着一点委屈。
青风抬起头，似乎想要缓和一下情绪，不知为何脚下不稳，朝右边小走几步倒下，凌逍眼疾手快，但没有拉住青风，反而和他一起结结实实倒了下去。
“青风——”
！！！
对上李青风震惊无措的眼神，凌逍才发现了不对劲——他们能接触了啊！
“青风，你幼时……”
李青风一把把他捂住，轻声耳语：“忘掉。阿逍可懂？”暗含羞愤威胁。
凌逍了然，重重点头，随后吻上青风湿润的眼角。
“做什么呢……登徒子……”
夜色深沉，但已接近黎明。
一个黑影悄悄进了竹屋，轻巧避开了屋中简陋的摆设，不太熟悉地找到床前。
长风盖着薄被，睡得正酣。
黑影从怀中取出好几个鼓鼓的纸包，香气四溢。睡梦中的孩子轻轻抖了抖鼻子。
“叮啷叮啷。”
黑影离去，毫无留恋。
“那个时候我还醒着，”李青风紧紧抱着趴在他身上的伴侣，“他一进来我就醒了。”
“嗯。”凌逍艰难伸手，抚摸他的长发。
“之后他再没回来。”
“嗯，我不会的。”
“我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说了。”
“什么事？”
“好像有件事，一直都在，太习以为常就忘记……但是……是什么来着？”
两只玉镯“叮啷”靠在一起。
“无事，既然是你一直都有的，我迟早会发现。”凌逍看到身下的清风逐渐变得透明，耳边全是崩裂的声响。
“不是，很重要……”
“想起来了，我……”青风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凌逍掉入深沉的黑海当中，无法呼吸。
无法呼吸……
他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青风不太安稳的睡颜。
他将高大的青风紧紧搂住，还没调整好舒适的位置，青风突然睁开眼，迷茫了一瞬转向凌逍。
“可舒……”
“我是魔人，半魔半人……额，你之前的也看到了？”李青风先声夺人，打得凌逍猝不及防。
李青风小心瞧了一会儿凌逍的脸色，皱紧眉头：“你，果然已经……”
“嗯。”凌逍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点头，顺便搂得更牢实。
“啊……请忘掉。这种事，怎么说都要我本人、亲自告知吧。”
凌逍思考了一会儿，郑重点头：“不错。”而后闭了好一会儿眼睛，再重重睁开：“李公子要对您的伴侣凌公子说什么呢？”
李青风清了清嗓子，慎重开口：“我有一半魔族血统，目前处于压制状态，但有人不满意。我有个混账爹，目前应该还没死，你之前也见过两次。还有这对镯子，取不下来的，除非一方遭遇不测。”
镯中红鸟舞动。
好安静。
说完，李青风小心翼翼看向凌逍，看他好一会儿没有什么反应，主动打破这片安静：“你已知晓，看来是接受了？”
“嗯。”凌逍有点不理解他的疑问，毕竟早知道你是魔族了。
“凌公子不惊讶一下？”
“其实，更早之前你亲口跟我说了，那个时候，我还没被迷惑戴上这个。”凌逍将左腕的玉镯放到青风面前展示。
“哦。”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