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
秦王父子离京之后,其他藩王相继请辞。
昭平帝最想捕的猎物跑了,也提不起来兴致对其他人下手,挥挥手放众人走了。不过他这段时间也没闲着,搜罗了许多擅妇人病的疾医与经验丰富的稳婆,来的人皆说慧贵妃这一胎是个小郎君。
之后他亲自去见了被关起来的谢映,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他是带着伤出来的。
朝野人心惶惶,但昭平帝养伤不见,谢映又被关着,他们也没法子。
宫中再有消息传来,就是昭平帝降旨,改谢映太女之位为公主,并以其年岁不小未有婚事为由,令其和亲羌族。
旨意一出,满朝哗然。
储君之位如儿戏一般不说,便是公主出降羌族,就是极荒唐的。
昭平帝寝宫外跪了一溜的臣子。
但昭平帝是铁了心的要夺了谢映的储君之位,还让她去和亲的,谁劝都不管用。
齐国公骤然听闻此事,又见昭平帝油盐不进,气急了要撞柱明治,被闻讯而来的苓如拦了。
谢映没有出面,让苓如捧了手书来劝齐国公。齐国公看完之后偃旗息鼓,当场挥毫请陛下收回国公之位,只求带着皇后棺椁,辞官回乡。
更令人震惊的是,昭平帝准了。
此事相比前两件,倒显得没那么荒唐了,但也是开了先例的。
不说本朝,再往前数三百年,也从没有皇后死后不入皇陵反而归乡入葬的事情。
燕南熙因着要等她的金册蟒服,在洛京多留了些时日,正好赶上送谢映随康诺离京。
她去见了谢映。
“慧贵妃腹中根本不是他的血脉,你若是说了,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的。”
几日不见,谢映平和了许多,闻言只是淡淡笑:“这样不好么?”
燕南熙沉默,半晌才道:“你若是不想去,我可祝你金蝉脱壳。之后海阔天高,你只是你。”
谢映认真地思索了会儿,还是摇摇头,“不必了。但若是哪一天汪白惠遭了报应,一定要书信告知我,这样我便开心了。”
燕南熙愣了下,才想起来汪白惠是慧贵妃的名字,也笑了下:“你安心等着吧,那一天不会太久。”
“多谢。”
“珍重。”
寒梅未谢,春意将至之时,燕南熙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是谢晀的,一封是中州来的。
燕南熙,算算时间,心里有了数,先拆了中州的信。信中道慧贵妃十日前产下一子,帝大喜,封为太子。
另外提了提雍州近来似乎不好,这让她心里一紧,连忙拆了第二封信。
第二封比之上一封厚了许多,鼓鼓囊囊的。她拆开之后才发现,里边夹了谢晀的和南洛给她和山阳公主的。
谢晀先是说了些近来的战况。
鲜卑新上任的王图鲁古凶悍骁勇,极得子民爱戴,又趁着秦王与谢晀被留在洛京使计连夺雍州西北七城。而后亲自率兵直逼朔方,使得严明泰不得不亲自坐镇朔方,与其周旋。
严明泰脱不开身,又迟迟收不到秦王回信,心中顿觉不妙,于帐中枯坐一夜后,令陈邺整军驰援海源静宁等地。
而在这空当,图鲁古麾下大将律里占据西北七城,向雍州腹地方向再次猛攻,再夺三城!
若不是陈邺来得及时,雍州此次的损失不可估量。
行军打仗,最重士气。
但秦王与世子都在洛京那等富贵又安全的温柔乡,底下的将士们难免人心惶惶。他们迟迟不归,军中有了许多刺耳的丧气话悄悄流传。
严明泰等将领下令严禁流言散播,虽有成效,但总归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直到秦王回来,亲赴高平以安军心。
陈邺驻军就在高平,与律里僵持不下。前方就是雍州被夺的十座城池。收到消息时,雍州守军一扫阴霾;见到了燕王其人,更是士气高昂。
路上赶得急,秦王他们直奔高平,无暇顾及南洛。到了高平,谢晀抽了个空子,命郑仪带着她前去朔方。
一来郑仪去探查朔方现状,二来朔方有严明泰坐镇,图鲁古不敢硬碰硬,尚在周旋,暂且算是个安全的地方,又符合南洛想要历练的要求。
可南洛不愿去,梗着脖子就要呆在高平。
谢晀无暇与她争执,将人丢给了不用上战场只是来当个吉祥物的秦王。
才相认不久的父女俩大眼瞪小眼。
也不知道南洛是怎么说服秦王的,总之谢晀带兵绕过静宁等城,绕后奇袭海源时,高平守军中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兵。
律里怪不得会被图鲁古派来从海源向中压进,他行军悍猛,颇有麾下将士见了血不退反进,杀红了眼时比平常更勇猛嗜杀,实在是难以抵挡。
但如此有一个弊端,那便是经不得拖。
他们一开始极其顺利地连拿雍州七城,后又夺三城,士气正盛,之后先被陈邺拦住,两军僵持。后又被谢晀带军四处撩拨,偏偏不跟他们正面长时间酣战,惹得性急的士兵胸中憋着一股子无名火,士气渐低。
此消彼长,雍州军看着他们难受,自个儿心里就畅快。谢晀抓住机会,趁着律里大规模补充粮草时,“不经意”被探子查到了踪影,使得律里忧心谢晀故技重施,烧了他的粮草,便增派人马去护送粮草。
然就在这时,谢晀大军压阵直捅律里大军老巢。
律里急急调兵回防,又被那拨“觊觎粮草”的雍州军绊住了脚步。
再之后,定远将军与鲜卑大将律里周旋三月余,赶在年关前使中州收到了高平一战大捷的喜讯,再之后,赶在昭平十五年来临之前,陆续收复了海源等十座城池。
而朔方那边,情况则不大乐观。
十一月末,两军在朔方之外僵持三个多月,在一次交锋之中,统帅全军的严明泰竟遭了冷箭。彼时海源十城尚未收复,又与鲜卑胶着良久,他不愿此刻因伤乱了军心,便咬牙在寒冬之中负伤领军追敌八十余里。
等人昏过去送回驻地营帐之时,伤口狰狞,流出的血已然冻成了冰碴子,疾医拼了命才将人从阎王爷那里抢了回来。
严明泰侥幸活下来,然身体自此一落千丈。
好在这一仗严明泰的凶名更加显赫在外,使得鲜卑人闻之骇然,一时间竟使雍州军得了些喘息的时间。
不过好景不长,图鲁古很快察觉到不对劲,等反应过来之时,骤然出击。
原先有严明泰在,雍州军也不过是占据朔方有利地形勉力支撑罢了。
严明泰伤重后,郑仪暂领主帅之职。他以智谋过人得了严明泰的首肯,但军中许多人不服气,毕竟比起来,郭德是与严明泰同辈之人,论资历论武功,都应是郭德领了主帅之职才是,哪里轮得到郑仪一个才及冠的毛头小子。
是以朔方城里,军中大致分成了两队,一队以郭德为首,另一方则是以严明泰之子严卓与后起之秀方成拥护着的有掌军之权郑仪为首。
兵从将,将不服帅,雍州军里出现了两种声音,与戮力同心的鲜卑大军相较,更是不足了。
因此在西北的高平捷报连连传至中州时,朔方一军却是步步败退,一路从朔方退至惠安、定边,几乎被图鲁古逼至靖边。
这些都是燕南熙早早就知晓的情况,让她揪心的是谢晀信中轻描淡写提到的事情。
雍州军拼死戍守边疆,打了小半年的仗,过年时险些连新的棉衣都没有。
这时众人才恍然发现,雍州粮草等物不够了。
于是在谢晀到了靖边之后,严明泰将掌军之权交给他,拖着病体亲自向中州要粮草。
中州的官员推推脱脱,愣是拖着不想给,严明泰心中憋着一股火,他能等,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怎么等得?
但他不能撕破脸,去了无数封信给洛京中旧时老友,请人周旋。
最后还是一人悄悄给他透露,这粮草不是他们不想给,是今年国库紧张,大临朝上上下下都紧着裤腰带,实在是抽不出来。
他着重了“上上下下”几个字。
严明泰这种跟粮草官打了数年交道的老油条,一下子就听懂了其中未尽之意。
原来是上头有人授意。
可这关头使绊子,是想逼死雍州数万万将士啊!
他继续厚着脸皮要粮草,最后讨来的,不过是再能供雍州军撑上一个月,却已是雍州未来一年的粮草辎重了。
秦王在凤翔天天跑去富贵人家打秋风,才使得雍州军不至于饿着肚子上战场。
谢晀当年从冀州抢来的晋王的小金矿尽数拿了出来,由郑仪带着钱四处采买。
但这点儿迟早是不够的,这个时候谢晀早年费尽心思拉拢的扬州就派上了用场。
本来没燕南熙什么事儿,但是郑仪被谢晀派去了周边郡县采买,扬州这边人手就不够了。
谢晀需要一个极信得过的人帮他看着。
于是一封书信求到了燕南熙头上。
燕南熙拿着信步履匆匆,闯进了山阳公主的房里。
“劳烦姑母费心再看顾着兖州一段时间。”
“为何?”
“我要去雍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