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毕竟是昭平帝亲自嘱咐过的,灵照山的宅子很快就修建好了。
燕南熙听人报上来时,收拾了一下,趁着离中秋还有几天,呼朋唤友去了灵照山。还亲自入宫请了昭平帝。
昭平帝自是不可能去的,笑着推辞掉了,只是吩咐谢映同去热闹热闹。
皇后病亡未满两月,洛京上下都仿佛忘了这件事情一样。
按理说皇后病逝,怎么着也得举朝守丧三个月,其间不得嫁娶,不得宴饮玩乐。但柳方士特地起了一卦,算出皇后病势凶猛,证结凶险,不宜大肆操办,应一切从简。是以昭平帝特意下了旨,道皇后仁心慈厚,崇俭尚朴,西归前特地嘱咐不得劳民伤财,因此不服国丧。
月余来,京中一扫沉寂,坊中楼市间多了许多靡靡之音。氏族试探着,近日来亦开始宴客走动。
但有孝在身的是谢映,她如今身上仍是素服,不施粉黛,不着钗环。
闻言燕南熙瞧了谢映一眼,只见她冷声道:“我不去!”
昭平帝脸色有些难看。
燕南熙垂了头,心下有些怪异。
谢映面色也有些不好,但她反应很快,上前几步拽了拽昭平帝的袖子,声音轻软:“阿耶,我害怕……前些日子你就昏倒了,阿娘又去了,我当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去一趟灵照山少说两天,我不想去,我想陪着您。”
昭平帝面色缓和,阿映许久没有这样和他撒娇了,他心情不由好了很多,也不在意方才谢映的话,温声劝道:“你瞧瞧我现在,不是很好吗?听闻灵照山景色秀丽,你正好去散散心。”
谢映瘪了瘪嘴,不大情愿道:“那好吧,那我就随燕王走一趟,散散心也好。”
燕南熙浅笑应下:“静候殿下。”
燕南熙走之后,谢映也没有多留,殿中只剩下昭平帝,他思忖着低声喃喃:“怎么会呢?怎么会都没有异常呢?”
那日之后,昭平帝心中不是没有疑惑。又听燕南熙大力推崇另一处山峰,索性借着修葺园子的机会,将两座山都找了个遍,均无异常。
但却查出了另一桩事情。
这事儿让他颇为头疼,又不得不为其清扫尾巴。
当日在殿中,那年轻男子控诉时就含沙射影昌乐伯有意指使其妻勾了顾永嘉行苟且之事,细细查去却真有此事。且昌乐伯家中早年与慧贵妃娘家有旧,这段渊源年数久远,万万没人将此事联想到慧贵妃身上。
想到此处,昭平帝不禁揉了揉额头。
他问到慧贵妃头上时,她压根没觉得是个大事,觉得自己不过是小小回击了一下谢映。
“谁让她有次当众给我没脸呢!”慧贵妃撅了撅嘴,甜腻腻地依偎在昭平帝身边。
“哎呀,说来这事儿还是我帮了她呢!她那表兄如此没用,人家不过试了试,他就粘了上去,丝毫不考虑后果!哪怕我看不惯谢映,我也不想她日后“娶”了这样子的人。”
确实是“娶”了。
昭平帝初初听到这个词儿的时候还楞了一下,转而绷不住笑开。
可不就是娶吗?
既然是娶,若是娶回来一个这样没定性儿的……
昭平帝神色古怪,禁不住想到若是他后宫的妃子被人三言两语挑动了心思,可不是得把人气死?立时觉得慧贵妃行事十分妥帖。
揽住慧贵妃心疼道:“可是最近心情不佳?怎么瞧着又瘦了?”
慧贵妃腹中胎儿不过三四个月,正是害喜的时候,因此瞧着更瘦了些。她笑着将人推开,又拉住手抚上尚且平坦的腹部,嗔道:“还不是这皮猴?折腾得他阿娘平日里不得安生。”
“这般调皮,想来是个小郎君。”
慧贵妃神色暗淡了一瞬,强打着精神道:“还是个小女郎吧,像谢映那样,贴心又乖巧。”
昭平帝自然没有漏过她的脸色变化,笑容更深了。
灵照山那边,因着岳钟山祭祖一事,便赶着早带着人去玩儿了。
燕南熙虽是东家,但是来的女郎郎君都是极有眼色的,倒不用她亲自招呼。
昭平帝出手阔绰,这一次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旁的,更是大方。灵照山这一处虽说是园子,但比之行宫别院,差得并不太多了。尤其是这一次时间还赶得紧。
地方大了又处处是景,燕南熙就放开了手,让来客随意去玩儿。
她则陪着谢映、谢晀等随意转转。
园子雅致,转了一圈下来,燕南熙专门寻了一处安静的小院来给谢映歇脚。
谢映一看就笑了:“劳燕王费心了。”
她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京中的世家一个个都是老狐狸,眼见着昭平帝对皇后的丧葬并不十分上心,自然也并不太在意,若不然也不会现在就迫不及待地宴客走动了。
心里有数的,避着些谢映就罢了。更有那没长眼的,硬着脑门往谢映身上撞。
而燕南熙,她一开始就没有想请谢映。昭平帝开口后,帖子才送到了谢映手里。
现在又特意避开了热闹,谢映真觉得燕南熙是用了心的。
两人原本就聊得来,现在更是了。
谢晀从旁看着,有心想同燕南熙单独坐坐,奈何他这堂妹不给脸,反而同燕南熙聊得更欢了。他又不能说,只好摆着脸自个儿郁闷。
燕南熙看了,也不搭理,反而问:“世子可是觉得此处太无聊?不如去前头玩玩?”
谢晀闷了闷,定定看着她,眼中有控诉闪过。
看了片刻,见燕南熙不为所动,谢映闲闲坐在那儿品茶,只好不情不愿站起身离开。
等他走了,燕南熙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显得严肃了许多。
谢映不由问道:“怎么了?”
燕南熙轻声:“冒犯了。”
说完抓住了她的腕子,宽袖往上一撩一扭,露出了雪白的小臂,以及肘尖前三寸一粒浅红的小痣,心道果然。
谢映很是纳闷,不仅是纳闷燕南熙的动作,更是纳闷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她其实觉得很烦,她也说不上来的烦。按理说不应该的,她方才还觉得燕南熙做得很不错,但是她这会儿竟然觉得她是在假惺惺。
“你做什么?!”
语气有点儿冲。
谢映脸色一变,面上浮现出歉意,张口想说话。
燕南熙拦了,问她:“殿下以前这儿也有这个吗?”
谢映屈肘探头去看,摇了摇头,“并无。”又补了一句:“我不记得这是何时有的。”
燕南熙让她细细想想。
谢映思索了好久,压下心中不耐,最后语气笃定:“至少六月我生辰时是没有的。”
“可是什么蚊虫咬了?”她疑惑道,又上手揉了揉那粒浅红色小痣,并无异常。
燕南熙沉吟了片刻问道:“殿下可觉得近来有何异常?”
“没有吧。”她蹙着眉,想了许久才道:“若非要说,近来总有些不耐烦。兴许是没睡好?”
燕南熙指着她肘前三寸的小痣道:“方才你抬手扶枝时我瞧见的,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瞧错眼了。但殿下又说近来心绪不宁,应当就是我曾见过的了。”
她当年随柳和昶游学,见过许许多多有趣的事情。恰有一桩与这浅红小痣有关。
是一桩杀人案,事主是当地有名的茶叶商,走南闯北打下了不少家业,膝下两个孩子,老大不如老小机灵圆滑,因此说过许多次死后要老小继承家业。偏生老小在其卧病在床时亲手杀了他。
因老小想娶的心意女子事主看不上眼,觉得配不上自家,父子两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老小冲动弑父。
燕南熙听到后好奇问了一句:“死者当时重病?时日不多?”
“正是。”
“他们一家都不喜欢那女子吗?”
“并非,听说那家老祖宗还挺喜欢的,只是儿子重病,不愿与他争执。”
那就奇了怪了,死者重病,日后就是老小当家,老小大可以先从父命,等父亲离世,有祖母支持,届时再将心上人迎娶回家也不晚。
柳和昶见她起了兴趣,便让她去探个究竟。
历经周折查下来后,其中竟然有老大的手笔。他本是家中长子,却不能继承家业,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种药,用在了老小身上。
那药无色无味,奇特之处在于长久服用后,脾气渐渐暴躁,变得冲动易怒。且寻常疾医并不能瞧出异常,脉象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只是会在肘前三寸凝出一粒小痣,颜色由浅至深。
老小肘前就是一粒极艳丽的小痣。
她将事情缘由说了,谢映沉默许久,向她拱手道谢。
燕南熙连忙摆手,歉意道:“殿下如今症状,倒是像我曾见过的,只是我亦不敢乱下论断。且当时那人是如何治好的,我也不甚清楚,还需殿下自己去查。”
谢映强挤出一抹笑:“燕王能告知,已是帮我许多了,若不然,我还不知自己被人暗算了。”
说完,这园子她是呆不住了,朝燕南熙匆匆告别,离了灵照山。
燕南熙在原地整整出了会儿神,胡思乱想了一遭,不期然被人搂住了腰肢。
极委屈的声音进了耳朵:“你方才还撵我走!你都许久没有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