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兖州,燕王府。
燕南熙与南洛鬼鬼祟祟从小门探出了个头,向外张望。
这条小路平日鲜少有人走,今日燕南熙还特意交代了不要靠近此处。
两人衣着轻便,南洛身上还挂着一个包袱,长发束起,打眼一瞧,似是出门远行的打扮。
南洛郑重地抱了抱燕南熙,转身抬步要走,半只脚已踏出了门槛之外。
燕南熙还是不放心,扯住了她的手腕。
“小七,你当真不告诉姑母吗?”
闻言,南洛苦了脸,“阿姐,不是我不辞而别,原先回了兖州我就打算去五舟山的,生生被筠姨拘着到现在。”
山阳公主闺名里有个“筠”字,南洛便喊她“筠姨”。
“美人乡,英雄冢,古圣人诚不欺我。”
燕南熙要被气笑了,点了点她的脑袋:“还皮!”
南洛嘻嘻一笑,“阿姐,你便与筠姨讲,我出去办些事情,不日便回。”
“等实在是瞒不下去了,我妆台上的檀木匣子里留的有信,届时劳烦阿姐转交给筠姨了。”
燕南熙面上也带了些苦色:“怕只怕到时候,姑母连着我一块问罪。”
南洛回身,扯着她袖子撒娇:“好姐姐,你帮我一次可好?”
“而且先前未回兖州时,你亲口答应过我的,待回了兖州,就允许我去五舟山的。”
燕南熙犹豫不定,又劝道:“不若你再多待几月,待到九月你我及笄礼后,再去五舟山?想来姑母也是这般想的。”
南洛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了。
“阿姐,你要失言了吗?”
语气哀婉,活像是被负心汉辜负了一般。
燕南熙拿她没办法,只能警告道:“我只能帮你瞒着一时,若是姑母发现你偷偷溜走,指不定更加生气,届时我可就帮不上你了。”
南洛点头如捣蒜,“我知晓了我知晓了。等我在五舟山立稳了脚跟,届时定然回来向筠姨负荆请罪。”
“筠姨心软得很,肯定不会罚我的。”
燕南熙又抓着她嘱咐了许多,不过是要小心保重不可受伤一类的。
从南洛跟燕南熙提过要去五舟山之后,燕南熙便一直跟她啰嗦这些,南洛都快背下来了。
此时敷衍道:“好了好了,阿姐我知晓了,定会保护好自己!阿姐你快回去吧,免得筠姨找不到你。”
燕南熙松了手。
然这分别的伤感还持续不到南洛另一只脚跨出去,就被一道颇具威严的女声打断——
“洛小七!你长出息了?还学会离家出走了?!”
南洛身体一僵,缓缓回头,苦着脸跟燕南熙交换了一个眼神。
燕南熙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南洛甚至还瞧见刚还跟她依依惜别的阿姐,不动声色地朝旁边挪了几步,与自己保持了距离,一时间心中悲苦更甚。
她不得不重新踏了回去,朝正在走近的山阳公主挤出一个笑:“筠姨怎么来了?”
山阳公主冷哼一声;“若我不来,你还打算离家出走?”
南洛讪讪,将小包袱往身后藏了藏,道:“怎么会,小七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是有些事情要去办而已。”
“出去办事情,须得你这副打扮?”
“这样不惹眼,再说也轻便。”
南洛绞尽脑汁应付着山阳公主的盘问,一边还使劲给燕南熙使着眼色。
奈何燕南熙这时候哪敢触山阳公主霉头,站在一旁纹丝不动,恨不得原地消失,更别提帮她打圆场了。
南洛暗恨,悄悄在心底数落阿姐不讲义气。
“继续编。”山阳公主沉着脸。
南洛偷偷抬头,觑了一眼她的脸色,心知瞒不过去了,老老实实承认:“筠姨,是小七错了,不该不告而别。”
山阳公主:“随我来。”
南洛耷拉着眉眼,老实地跟在山阳公主身后。
燕南熙当了一会儿的背景板,这时轻咳一声,小心问道:“姑母,那我就先去寻柳先生了?”
“你也一同过来。”
南洛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
燕南熙瞧见,瞪了她一眼。
还乐,也不知一会儿哭的是谁。
两人随着山阳公主去了一处花厅。
花厅里摆着一个小圆桌,女婢们上了茶水点心后被山阳挥退了。
山阳坐在上首,燕南熙陪坐一旁,南洛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倒不是山阳罚她站,而是她心知做了错事,不敢坐。
山阳公主斜了她一眼:“怎么?还要我请你坐?”
南洛摇了摇头:“小七做了错事,不敢坐。”
“坐吧。”山阳叹了口气。
她这才敢落座。
“你当真那么想去五舟山?”
南洛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五舟山把控极严,乃是我兖州最重要的兵力储备之一,寻常男子在那里都坚持不到半月,女子更是少之又少?”
兖州风气相较来说更加开放,毕竟是公主掌权,未来的主公也是女子,是以在兖州,女子在外从商的不在少数,更有诸多有志者从军从官。
燕王仍在世时,便料想到了这种情况,那时就已经着手女官女军士的选拔等制了。
有燕王力排众议打下的好底子在,兖州女郎才有了如今这般自由的天地。
“那留下的不都是佼佼者?”南洛反问。
她是极认真的想过了这事儿的。
“况且我自小习武,一身功夫更是得自名师,比寻常男子还强上不少。”
南洛说得很认真,“再者,我幼时本就是当作阿姐的死士来培养的,幸得阿姐和筠姨的青眼,才有了现如今的一切。我思来想去,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她声音有些哽咽,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后来我就想啊,我因你们才有幸学来一身本事,那不如就从军好了。若是能闯出一番天地来,阿姐主政,我从军,同阿姐一起护兖州周全。”
“我知晓了。”
山阳公主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她伸手将南洛抱进怀里,轻轻抚上她的头:“我一直都知晓你是个好孩子,原来我一直想着,你们还小,总不舍得你们在外受苦。”
“前些日子又在外受了那么多的累,该在家里好好修养一番的。只是没想到,你们都已这般大了,心里是有自己主张的,是我不该一味拘着你们。”
山阳公主眼里也蓄了泪水。
燕南熙起身,拿着帕子轻轻帮她拭去泪水。
山阳公主又握住了燕南熙的手。
“孩子大了,总该出去闯荡的,只是你切切要小心,还有我与你阿姐在这里等着你,莫忘了回来可好?若是受了委屈,也要记得还有我们给你撑腰,可好?”
南洛的金豆子顺着颊边往外掉,双手紧紧搂住山阳公主的腰,边哭边回:“我不会忘了你们的,筠……筠姨,阿姐的及笄礼我……我就回来一趟,我也会照顾,照顾好自己的……”
说到最后,已然语不成声。
山阳她们俩相拥而泣。
燕南熙在一旁柔声细语地安慰,身上的帕子都不够用了。
朝外使了个眼色,有婢女轻手轻脚送来了新的帕子。
两人好不容易止住,燕南熙又着人打水来,伺候二人净面。
正忙活着,一婢女进了花厅,道:“禀公主,府外有人求见。”
“何人前来?可有拜帖?”
婢女有些为难:“并无拜帖,来人自称远行之客,奉命而来。”
远客?
燕南熙眸子一亮,吩咐道:“好生招待,我稍后便到。”
婢女退下后,燕南熙向山阳请了辞,又叮嘱南洛:“小七,我去去就回,你晚些再走。”
南洛眼眸水亮,睫毛尚且湿润,闻言眨了眨眼,点头应下。
两人望着燕南熙稍显急切的身影,南洛轻轻扯了下山阳公主的衣袖,小声问:“筠姨,要不要去看看?”
“你知晓是何人?”
南洛点点头:“若我没猜错的话,应当只有那人了。”
山阳默了默,起身朝燕南熙离去的方向走。
南洛连忙跟上。
山阳约么知晓他们在外发生的事情,但个中细节只有当事人知晓,这俩孩子的嘴一个比一个紧,她索性也就没再追问。
柳和昶倒是隐晦地与她提过一二。
既如今有了机会,不如去瞧瞧。
燕南熙到时,没瞧见熟悉的面孔,心下也没有失望。
厅中只有一人正坐着喝茶,正中还摆了三四个整整齐齐的大箱子。
听见动静,那男子搁下茶盏,连忙行礼:“见过公主。”
燕南熙颔首,示意他起身。
“远道而来,辛苦了。”
“公主客气了,您唤我李业即可。”
李业指着身后的几个大箱子道:“主子前段时间去了陇山,猎了些皮毛挂念着要送您。箱中还有些别的小玩意儿,都是主子亲手挑选的。”
“主子还说,”他顿了顿:“主子还说,若您有不喜欢的,定要告诉他。”
燕南熙哪有不喜欢的,眸子里盛满了欢喜。
月艾和秋艾是随着燕南熙来的,却也不知这人口中的主子究竟是谁。
两人暗自思量着,能猎得皮毛还千里迢迢送来,想来是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这般来说,那应当就是定远将军送来的,而非秦王世子了。
然箱子一打开,两箱摆的整整齐齐油光水滑的皮毛,另两箱则要杂上一些,有圆润饱满的东珠,色泽通透的玉簪,不知名的孤本,另有一对稍显粗糙的木雕小人。
木雕小人虽然潦草了些,不如其他几样精致,但触之光滑,显然是用了心打磨的。
燕南熙瞧见它,就喜欢的不得了。
月艾秋艾在燕王府待了这么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然能识出那东珠玉簪价值不菲,孤本更是难以估量其价值。
两人又有些犹豫。
这般豪气,定远将军财力恐是不及啊。
李业适时上前,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双手奉上:“这还有主子亲笔书信一封。”
月艾上前接过,递给了燕南熙。
燕南熙拆了一半又塞回袖中,温声道:“你奔波良久,不如在府上稍事歇息,在回程如何?”
“谨尊公主安排。”
李业自然没异议。
来时青竹特特叮嘱过,来了听公主的,若是特殊情况,还可联系同伴,尽数由燕王女调遣。
他退下后,燕南熙才拆了信。
秋艾亲自带了李业下去歇息,月艾站在一边觑着燕南熙,不知是她错觉还是旁的,她竟觉得公主两颊有些泛红。
再瞧去时,又仿佛如常。
一婢女悄然附耳,月艾会意,随后低声提醒道:“女郎,公主来了。”
这个公主说的是山阳公主。
待中州赐下金册蟒服,她们便可改口称女郎为“燕王殿下”了。
届时就不用一时公主一时女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