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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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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不紧不慢地从人间走过,似乎留下了痕迹,又似乎没有。

    一路上多山水,百姓们除了藏冬食备冬衣,还要趁着天尚未彻底冷下来,抓紧时间整地建渠、修堤筑坝。

    然天气总是变化无常的,仿佛是突然一天,毫无征兆的,老天爷就变了脸色。

    或许变脸的不仅仅是老天爷。

    一夜间,天地尽白。

    谢晀命青竹备了上好的新茶,来寻燕南熙品尝。

    燕南熙端坐与马车中,手中捏着不薄不厚的几张信纸。

    是兖州姑姑给她的回信。

    看着熟悉的字体,燕南熙心中微暖。

    姑姑还是和从前一样,前半截讲了兖州近来发生的事情,后半截是关切与询问。

    中间夹了一句话,“燕姓儿女行事自来随心,阿熙若想做,尽管放手去做,不必纠结于心。”

    燕南熙手指落在那几行字上,心底某一个缓缓发芽的种子迅速萌出、抽条。

    守在马车外的月艾轻声道:“女郎,秦王世子来寻您了。”

    “进来吧。”

    月艾微福身:“女郎请您进去。”

    趁着这个空儿,燕南熙将手中的信折起,收在了案几下的木匣子中,又取了一本书出来。

    谢晀拂了帘子进来时,燕南熙已经收拾妥当了。

    他欠着身子,将身上的厚披风取下伸到外边,抖了抖雪花,扔到青竹怀里,这才坐了下来。

    身上仍旧带着零星的雪花。

    马车内暖融融的,谢晀指尖微僵,他合手搓了几下。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小巧的手炉。

    “愣着作甚?拿着。”

    燕南熙将其塞到了他的手中,探身捏起了挂在他鬓边的雪花。

    她温热的指尖一碰到小小的雪,雪便化了。

    于是只好取来了手帕,轻轻将其打落。

    谢晀任她施为。

    实在是不习惯。

    阿熙从未待他这样亲近过。

    作为披皮将军时,好歹还亲近一二。作为世子时,一直是恪守礼节的。

    哦,最开始他有意做作的不算。

    突如其来的热情,实在是让人很慌张。

    谢晀握着手炉,想要递回去。

    “给我做甚?切莫冻着你了。这有炉子,烤烤就行了。”

    “拿着。”

    “哦。”

    谢晀握在了手中,暖融融的热意从小手炉中顺着接触的地方蔓延,心口有点儿烫。

    似乎犹带她身上的温度与香气。

    呼吸之间仿佛被她的香气包围。

    “今冬初雪,原本答应你去云景湖赏雪饮茶,现在却是不能成了。今早让人采了林间初雪,我们便风雅一回?”

    边上是他方才进来时用干净瓦罐盛着的雪水。

    燕南熙应下,将东西腾开。

    马车上有小炉,上边温着水。她提起手柄想将水倒了,然刚碰到手柄,便被烫了下,她猛地收回手。

    谢晀急急捞过她的手,玉白的指尖此时通红。

    叠声喊人送来了药膏。

    月艾守在车外,闻声立即跑了去。

    谢晀犹豫了下,将小帘掀开一角,手伸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吹得冰凉,才收回来覆在她的指尖。

    他做得急,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其他,这时抬头才发现她正含笑望着他。

    手任由他握着,亦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谢晀手似乎冰凉,又似乎寒风吹过时刀割样的感觉还存在,掀起一片火热。

    “我”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燕南熙盈盈地笑:“多谢阿晀。”

    胸腔里有什么剧烈跳动着。

    顺着缝隙有一道寒风误闯了温暖的马车,被香暖包裹,它想过挣扎,可是敌不过暖意绵绵,还是被扯了进去磨掉锐骨,融入其中。

    谢晀只觉得他此时和这道寒风无甚区别。

    月艾急匆匆跑来,打破了静默:“女郎,世子,药来了。”

    谢晀狼狈地别过头,掀开帘子将药膏取了进来。

    马车外的月艾愣了愣。

    这秦世子,怎么拉上她们公主手了?

    心里略有些为定远将军可惜,怎地这般不争气,教这个没甚出息的世子抢了先?

    谢晀趁着空气深嗅了口冷冷的风,脑子清醒了些。

    他垂眸,先是取了帕子细细给她擦了手,随后才上的药。

    “疼不疼?”

    燕南熙摇了摇头:“不疼了,一点儿小伤而已。”

    谢晀还是将动作放得更轻了。

    她手收得快,只是皮肤嫩,瞧着红了一片很严重的样子,现在连红都快消了。

    谢晀轻咳了一声,干巴巴地嘱咐:“以后小心一点。”

    “好,”她应了。

    “阿晀,你耳朵好红啊,很热吗?”

    “没有。”他否定得很快,很快又转了声:“是有点儿热。”

    “那掀开帘子吧。”

    谢晀拦了她,自个儿将马车小帘掀开一半。

    寒风呼啸而至。

    偶尔还有几朵雪花飘进来。

    外边是薄薄的雪,挂了满树满山,和着云雾,白蒙蒙一片。

    侧了头,还能看见前边马车留下的浅浅痕迹,别添意趣。

    燕南熙收回视线,身畔是谢晀专注煮茶的模样。

    他面容平静,是燕南熙少见的神情。

    谢晀动作流畅优美,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贵,睫羽微垂,投下一小片的阴影。

    新茶碰上烧热的雪水,激出一股香气,久久萦绕不消。

    谢晀将盛了茶水的杯子放在她眼前,特特叮嘱了:“切莫着急,凉一些再喝。”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谢晀被她的语气逗笑。

    燕南熙凑了过来,盯着他的眼睛:“阿晀,你的眼睛真好看呐。”

    谢晀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朝后躲了躲。

    躲了之后又有些后悔。

    “是吗?”

    燕南熙点了点头,似乎只是顺嘴夸了几句,后撤回身子。

    两人随意扯了些有的没的。

    燕南熙捧起茶水时,先是闻到了茶的清香,随后带着些雪水的清冽。

    品尝了下,似乎还有一丝松香。

    “尝出来了?”

    燕南熙点点头,“松树上的?”

    “是嘞,林间松树最多,且松香更雅。”

    “好茶。”

    “喜欢就好,这坛雪水就留你这儿了。”

    燕南熙自然不会拒绝。

    先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这里两人品茶赏景,好不惬意,外边却乱成了一锅粥。

    青州更靠北,近日也下了一场雪,雪是年年都有的,却也没甚好新奇的,众人没多放在心上。

    谁知道一夜之间,当今帝王老家的祠堂塌了大半。

    青州负责镇守此处的官员快要疯了。

    “怎么回事?前些日子不是修缮过了,怎会发生此等事情?”

    吏员瑟瑟发抖,却也想不明白,小声辩驳:“小的也不明白,尤其是这一处,才修建不过几年的时间。”

    事情大发了。

    青州雪势大一些,却也没到压塌祠堂的地步,但偏偏是塌了。

    尤其塌的还是当今皇帝生母的祠堂。

    旁的祖宗都完好无损。

    原是这样的,青州是谢氏老家,原本祠堂迁了一些去中州。青州祠堂重新修缮,留了一些,其中就有昭平帝生母的牌位。

    昭平帝生母原是先帝微末时便跟在身边的姬妾,他是由先帝元妻刘后教养长大,勉强占了个嫡,但是对生母感情也很深。

    登基后追封太后,但是他生母遗愿要回到青州,灵牌设在了老家的祠堂。

    先帝登基后,祠堂大修缮了一次,他生母过去后,又占了大半的地方,多是重新修葺的。

    有专门官员负责看管,每年大大小小的修缮他们亦从中捞了不少的油水。

    谁想到不过一场雪,会成了这般模样。

    管事的官员面如死灰,却不敢瞒报,硬着头皮写了一封厚厚的奏章,快马传到了中州。

    随之而去的,还有不知从何而起的流言。

    等官员们回过神来,流言已经愈传愈凶了。

    他们只好又上了一封请罪陈情。

    严查雪夜祠堂未果,又出了一桩悬案。

    青州的官员仿佛看到了刀就悬在头上,每日都是提心吊胆,不知死期何时就来了。

    大临朝各地入了冬,为严冬做着准备,青州却仿佛是一个起火点,流言一路烧遍了周围诸州,气势汹汹朝中州而去。

    符合事实的如“皇帝老家生母牌位被毁,许是上天认为皇帝不慈,特意降下的天罚”,“一场小雪便压坏了年年修缮的祠堂,是观音娘娘瞧不下去了呢”。

    还有夸张的,像什么“今天压坏的是祠堂,明天老天爷就要砸死皇帝”,这些平民百姓是不敢说的。

    但尤其是青州、兖州一带,近年来不少人被迫背井离乡,几被逼到了绝路,还有什么顾忌的?

    总之流言愈传愈凶,到了皇帝耳朵里时,简直像是他明天就被天雷劈死了一样。

    甚至攀扯到了皇帝无子的事情。

    皇帝亲兄弟儿子都生了好些个了,先帝子嗣不丰,但是也还是有儿子的。

    远亲如蜀王,那更不必说了。

    只有昭平帝一人,后宫姬妾最多,几十年只皇后得了两个女儿,旁的别说孩子了,肚子都没听见过信儿。

    鲜嫩水灵的妃子一个接一个,偏生连个响都听不见。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戳到昭平帝的肺管子了。

    昭平帝气急了,砸了半个宫殿的瓷器摆件,险些连手边的貔貅摆件都砸了。

    砸完之后,犹不解气,“陈侍!去查!去查到底是谁传的?杀无赦!”

    昭平帝喘着粗气,面目狰狞,更显老相。

    陈侍应下,刚要出去。

    皇帝阴沉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再将疾医们带过来,另去宫外寻一些过来。”

    陈侍颤了颤,喏喏应声。

    当日,宫里流了满地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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