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汉中只做暂时歇脚之地,其间发生种种也不过是一段小插曲,很快被众人抛掷脑后。
但这件事情还没完。
谢氏现在入主兖州,细细究其根源,却是出身青州一小镇没落世家。
大燕日坠西山,颓势明显,燕王也是当年的燕太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在富贵迷人眼的中州,先帝却是雍州的一小将,为重振家族浴血奋战。
燕帝骄奢淫逸,昏庸不堪,燕太子多智却身体羸弱。
雍州的先帝声望日益高涨,主弱臣强,局势之急非亲身体会者不得知。
因着燕帝不堪,民生愈苦,哀鸿遍野。
燕太子对这个父皇,亦无甚感情。后来燕帝迷上了鬼神之道,行事更过分,还是太子的燕王年纪渐长,与先帝里应外合,将江山拱手让与先帝。
扯远了。
如今谢氏掌权,先帝幼子掌了发家的雍州,原籍青州一直在皇帝手中,谢家族祠泰半祖先挪到了中州,青州还是留有一些的。
可不是巧了,兖州青州比邻而居,兖州想做点儿什么,可真是比中州方便多了。
风雨将至。
于他们这些赶路人而言,早日赶到扬州才是正经事。
赶路观景,闲暇之余纠结些小儿女的情情|爱爱,路上也不觉得枯燥。
好比前几日,几人好不容易聚在了一起谈天论地。
不只是谁起的头,谈到了书画一事上。
谈到了兴头上,燕南熙让人将谢晀送她的《松下品茗图》取了出来,供众人品鉴。
还取了她闲来无事临摹的几幅图,让众人辨一辨真假。
谢晀送出去的东西,他心里有数,对魏叔明真迹更加熟悉,仔细瞧了几眼就认了出来。
正要说,却被柳和昶抢了先。
“女郎摹得甚好,足以以假乱真,只是这松、桌以及远山,笔法稍显稚嫩,还需多加练习。”
他分别点了几幅的疏漏之处,处处精准。
谢晀随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如此。
郑仪还插了一嘴:“不过女郎年纪小小,能到如此地步已经不错了。”
谢晀:“”
都把话说完了,他说什么?
还不等他想好柳和昶又补了一句:“取纸笔来,我也来试试。”
柳和昶又问郑仪谢晀:“可要试试?”
郑仪欣然同意。
谢晀:“”
临摹?
他一个风流纨绔画什么?
不过也不是不可以,于是默默点点头。
南洛对这些兴致缺缺,摆手拒绝。
燕南熙也不想画了,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个。
单是起手一看,三人都是有些功底的。
柳和昶自不必说,燕南熙与南洛的画自小都是他教导的,也是如此,才会品评燕南熙方才那几幅画。
南洛悄悄给燕南熙挤眉弄眼。
燕南熙瞧见她的表情,一时失笑。
依着她们对柳和昶的了解,柳和昶兴致上来想要临摹,此刻心情是极好的。
他亦喜欢魏叔明的画,也欢喜燕南熙的画技没有退步。
魏叔明的画在正中央,周围三张小案,三人正专心临摹着。
燕南熙先看的郑仪,不愧是郑家少年扬名、让诸多名士心甘情愿败退的人,这画技着实不俗。
谢晀瞧画的时候,刚好看见燕南熙的表情,轻咳了一声。
她看得入神,没注意。
谢晀气息一滞,又低头画。
郑仪画的确实比她要好上一些的,都是有天分的人,燕南熙输在了年纪尚小。
她临走时,扯了扯南洛的衣袖,她发梢都快要落到纸上了。
南洛笑笑,站直了身子。
燕南熙缓步到谢晀身边时,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有些惊讶。
他画得极好,更妙的是有神韵。
只是这神韵或许与原画有出入。
神韵一变,哪怕画里的东西一样,那也是另一副画了。
不仅如此,他还添了几笔。
《松下品茗图》原是一人在松下,他添了两笔,成了两个人,新添的人瞧着像是女子。
“想添何种鸟儿?”他低声问。
燕南熙本想摇头,但是又看了一眼画,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燕子吧。”
谢晀手腕微动,两只燕落到了纸上,栩栩如生。
他画得快,搁下笔问:“怎么样?”
语气微扬,带着一丝小得意。
“好!”燕南熙回得很认真。
谢晀眼中笑意更深了,“你画得最好。”
不等燕南熙说什么,他补充道:“我不仅会画,还会棋,改日一起对弈一局?”
燕南熙应下。
他们两个低声交谈着,郑仪与柳和昶也陆续画完了。
柳和昶叹道:“该服老了啊。”
“先生说笑了,我等想要赶上先生,还须练上几十年。”
谢晀跟着夸:“画之一道上,我等还有诸多需向您请教呢。”
柳和昶哈哈一笑,又夸了回去。
“久闻秦王大名,看来世子是尽得王爷真传啊。”
谢晀谦逊地回了几句。
柳和昶也不忘了郑仪,调侃道:“想来当年那些人是输得心服口服啊。”
最后谢晀将他的画送给了燕南熙。
顺道还讨要了回礼。
燕南熙将画拿回去之后展开细看的时候,忽然发觉男子放在边上的手中捏着一支菊花。
月艾拨了拨烛芯,正巧看见画:“这人似与女郎有几分相像。”
燕南熙一怔。
确实有些。
手指划过干涸的墨迹,染上几分墨香,燕南熙又看了几遍,才将画缓缓收起。
月艾接过去,问道:“女郎想放在何处?”
“放一处吧。”
月艾诧异了下,点头将它与《松下品茗图》放在了一处。
前几日约好了一起下棋,正巧今日路过一处山,柳和昶要去山中拜会老友,他们几个便聚在了一起下棋,也好休整休整。
柳和昶临走前,将从兖州带来的棋取了出来,几人分开了玩。
南洛与郑仪两人没顾及太多,先从棋讲起,讲着讲着讲到了兵法。
不同于他们的热闹,燕南熙与谢晀两人则是保持着沉默,只是这沉默到底是没坚持到最后。
谢晀给青竹使了个眼色。
青竹会意,悄然退下了。
未几,又捧着一个盒子上前,轻手轻脚放在了燕南熙的手边。
“这是?”
“将军派人送来的礼物,说是之前答应了您的。”
燕南熙落下一子,这时棋盘上黑白两军胶着,短时间分不出胜负。
她也不需顾忌,当着面将其打开了。
盒里边静静躺着一个面具,只看样子和银甲将军平日里带着的相差无几。
若说不同,便是面具额上勾了一朵不知名的花,煞是好看。
燕南熙拿起来瞧了瞧,随后覆在了面上。
面具精致轻巧,暗处有机关,戴上之后视线稍有遮挡,但是也将眼睛保护的严严实实。
谢晀一子落下,俯身凑了过来,手掌抚上面具,点了点耳垂旁侧一个不起眼的凸起,“这里。”
燕南熙顺着摸过去,微微一用力,原本严丝合缝的面具缓缓分开,露出下颌和嘴巴,正巧方便用食。
“巧夺天工。”
她赞道。
谢晀故作不解:“他怎么突然想起送你这个?”
“不是突然,是在汉中时他便说过要送我,只是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你何时同他这般亲近了。”
燕南熙又摁了下,面具又合上了,遮住了她嘴角的笑。
“阿平多次救我,自然是感激的。”
“你还唤他阿平?”
“对啊,”燕南熙慢悠悠落子:“世子觉得有何不妥?”
“你都没唤过我的名字。”
谢晀舒了口气,终于问出了口。
“世子矜贵,不敢冒犯。”
谢晀哼了声,挑了片桂花糕递了过去,“小没良心的。”
心底有些失落。
“阿晀?”
“哎!”
失落一扫而空,惊喜挤挤攘攘。
“你要输了。”
谢晀定神一看,棋面上胜负将定。
他手中的黑子摩挲了下,放了回去,“阿熙果真聪明。”
到了这一步,可以输了,再继续下去便有些过了。
燕南熙着人收了棋盘。
“阿熙不想玩儿了吗?”
她面上带笑:“不了,阿平送来面具,想必是回来了,我去瞧瞧他。”
谢晀一噎。
“阿熙!”
燕南熙回头:“怎么了?”
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天寒,小心些。”
“多谢世子好意。”
谢晀郁闷地望着她的背影,喝了口茶。
燕南熙并未去找将军,而是径直回了自己的屋。
月艾有些疑惑。
她却是道:“他不在,在也不会见的。”
月艾更疑惑了。
燕南熙没再吭声。
那日许是将人吓得狠了,谢晀再也没以定远将军的身份出现在她眼前。
倒是以谢晀的身份屡次出现,旁敲侧击地让她喊名字。
月艾仍有些担心,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先前公主与那将军举止亲密,现在又出来个秦王世子,两人瞧着都可以,公主到底是瞧上了哪一个?
且这两个都是不能抢回兖州的。
她私下里与秋艾讲了,秋艾却是道:“想那么多作甚?我们公主喜欢谁都成,别说两个了,再来一个兖州也是养得起的。”
有道理。
月艾将原先乱七八糟的念头压回了心底。
谢晀仍旧坐在棋桌前,过了许久,青竹匆匆进来,低声说着话。
隐约听到了一句:“郎主派人来问郎君意见。”
谢晀眼中有星子闪烁:“闹呗,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从老皇帝手里多要些赔偿。”
青竹应下。
“还有,”他示意青竹附耳过来。